“要真是他干的,咱家必须马上和他撇清关系!”
    “爸你也太紧张了吧?”
    原来是这事儿?李伯康松了口气,笑道:“这平息乱像都传多久了?也没见真有动静啊。”
    上层圈子一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们知道的消息比中下层多,从去年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说上面的大佬决心整治乱象。
    刚开始还当回事,但时间久了,也就那样了。
    李伯康又说:“就算真整治乱像,遭殃的也是邹思贤,整治不到咱们头上,怕啥?”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他们圈子什么身份?谁会来找茬?之前“七上八下”闹得够厉害了吧,中上层不也照旧风平浪静。
    “爸你放心,咱最多就损失了邹家新厂那三成股份,没事的。”
    李伯康不以为意,李国庆却摇头,“我总感觉这次平息乱像是真要来了,而且动作不会小。”
    乱世必用重典!
    他吩咐道:“咱家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还是得谨慎些,要是那邹思贤敢目无法纪,还是赶紧断了吧。”邹家是很识趣好用,但并非不可取代。
    这个李家,其实就是之前引发杨市政圈动荡的导.火索岑保权的靠山,李国庆的三弟就是岑保权的姑父,之前他家骤不及防被连累,大伤元气,养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
    “那我先查查。”
    对于父亲的说法,李伯康却持不同意见,之前那个姓岑引起的事纯粹是政治斗争,和平息乱像没半毛钱关系。
    邹思贤确实并非不可取代,但像他这么知情识趣又有能力的人却不多,地皮拿了利益就在眼前,要放弃李伯康不大乐意。
    说到底,他是没把所谓平息乱像搁在心里,因此他隐瞒了之前和邹思贤那通电话,不敢明面违逆父亲,于是说:“爸你放心,如果真查到他不对劲,我就踹了他。”
    李国庆点点头,“行,这事就交给你办。”
    *
    李伯康把他爸给敷衍过去了,回头却给邹思贤打了通电话,让他尽快建厂投入生产。
    为了你,他连老子的话都阳奉阴违了,不早点看到效益说不过去。
    “四少放心,我已经在物色工程队了,不日就会开工。”
    不日是多久?
    李伯康可不允许对方敷衍他,笑了笑:“工程队?”
    “我介绍一个给你吧,保质保量,是杨市出了名的又快又好,绝对不敢诓你。”
    李伯康在李家的分工使然,他本人下海也经常接触商家,用惯的工程队肯定有的,而且是杨市最出名的那几家之一。
    李四少开口,自然没人敢诓的,而且原材料厂房设计施工等等一条龙服务立即到位。
    这确实挺好的,非常省心又快,不过对于邹思贤的要求也有一个,就是资金必须马上到位。
    杨市发展迅速,建筑原材料供不应求,可没有赊欠之类的说法。
    邹思贤嘴角的微笑僵了僵,不过他语气如常:“那真是太好了,改天邹某做东,请四少赏面。”
    搁下电话,他笑意全无,脸阴沉沉的。
    “他至于这么急吗?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书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姜艳,一个是邹尚宗。邹尚宗旁听完,脸色也很难看,“爸,咱们的资金恐怕会有些紧张。”
    不是有些紧张,而是非常紧张。
    几百亩地一口气肯定用不完,但如果太缩手缩脚,也失去了拍地皮的本来意义。按照原来的设想,第一期工程会用掉三分之一的地皮。
    占地面积一百多亩的大工厂,再加上修路,这绝对是非常烧钱的大工程。况且建好以后还没完,还有生产设备和工人等等。
    样样都是大支出,要是光邹家自己,那确实能看着资金办事,但问题现在还有个李四少盯着。
    邹思贤在拍地前盘过账,他资金有缺口,而且还不小。
    这事儿一直在父亲身边帮忙的邹尚宗是很清楚的,所以才这么着急。
    邹思贤沉默不语,低头琢磨着。邹尚宗和姜艳也不敢再说话打搅他的思绪,只默默地等着。
    “行了,那就尽快开工吧。”
    邹思贤默默算了一笔账,这项目虽得投一大笔钱,而且马上就花,但这也不是得一口气掏出来的。
    好比第一笔是原材料和工程队的定金,其余的却能缓一缓的,另一个大头设备工人啥的,那就是最后阶段的事了。
    如此一来,资金链虽然绷得紧,但也不是扛不过去,毕竟鹏城那边规模不小的工厂在正常运转着。
    等新厂建成,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邹思贤勉强松了一口气,“尚宗,等工程队进驻以后,你多盯着点。”
    “行了,这两天你先抓紧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
    邹尚宗该去忙工作了,他瞥一眼仍坐在父亲身边的姜艳,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爸。”
    “去吧。”
    邹尚宗刚转身,邹思贤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他,“等等。”
    “给你张叔叔的钱,你打过去了吗?”
    一听这话,邹尚宗脸色立即阴了下来,好在他正背对着书桌后面两人看不见。
    他飞快调整好表情,回过身面露迟疑:“爸,咱们资金正紧张着呢,要不缓一缓吧?”
    所谓给张叔叔的钱,那是为了姜艳,邹尚宗当然万分不愿意。
    姜艳是邹思贤第三任妻子,前头人已经留下五个孩子,按照现行的计划生育条例,她是不能再生的。
    姜艳怎么可能甘心,老夫少妻,没个孩子就没了希望。她不甘心,邹思贤其实也不大乐意,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当然得添个幼子才算完美。
    于是姜艳一抱怨,他就马上给解决问题了。
    有了钱,一切都有办法。
    邹思贤昔日的世交,当年也有偷渡到港城落地生根的,混得不错的也有,他给钱,让世交帮忙给姜艳办个港城身份证。
    既然都是港城人了,生几个自然没人管你。
    然而,现在想移民港城并非一容易的事,就算有关系,也得花一笔不小的钱。
    本来邹思贤并不将这钱放在眼里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缺钱,给了这笔会更吃力。
    因此邹尚宗想借机搅黄这件事。
    这两天一直心神恍惚的姜艳一听回神了,立即紧张盯着丈夫。
    姜艳恍惚些啥?
    她有些害怕。她猜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置信。她这人确实性子不好,贪慕虚荣还见不得人好,但说句实话,她真从没想过让任何人死的。
    她害怕得睡不着,僵着身子装睡,做了一夜心理建设,表面才恢复正常。
    但现在看来,她不能继续想这些有的没的,继子时时刻刻盯着她,她一刻都不能松懈。
    姜艳急得眼眶有些红,面露委屈,“思贤?”
    她原本不是小白花型女人,但渐渐发现丈夫更好这一口,日子过着过着,她也就收放自如了。
    果然,邹思贤很受用,一直紧绷的脸色松了松,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
    他抬头对大儿子说:“行了,打过去吧,也不差这点了。”
    青春貌美的继妻确实很得他欢心,和她在一起,他觉得整个人都年轻了。
    当然,以上并不是邹思贤坚持现在就花这笔钱的主要原因。
    昔日世交,有混起来的,也有彻底沉寂的。邹思贤是个要面子的人,邹家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了,他怎肯再次在对方面前示弱。
    但这种行为,看在邹尚宗的眼里,却成了父亲宠爱这个小继母的又一项明证。
    “好,那我先出去了。”
    保持平静甚至带笑,先和父亲打了招呼,然后缓步回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门掩上那一刻,他狠狠一拳锤在墙上。
    “凭什么?凭什么?!”
    邹尚宗眼睛泛红,咬牙切齿,“凭什么我妈熬油似的地熬着,熬得命都没了,她的位置上却坐上了其他人!”
    “娶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好日子本来该是我妈过的,凭啥苦头都吃完了,享福就换了人享!”
    说起来,邹尚宗母亲也是个悲剧。
    她出身本来很好,是当年杨市富商廖家的大小姐,温婉恬静,成年后嫁了邹家大少邹思贤,这个能干英俊又儒雅的男人。她头胎就生了一个儿子,第二胎生了个闺女,彻底在邹家站稳脚跟。
    天有不测之风雨,一朝大革命来了天翻地覆。
    邹家运气还算不错,提前一步收到风声,连夜收拾细软举家逃往南方。
    当时全国革命氛围浓郁,出门还得介绍信等等东西,逃走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邹家人病倒一大半。
    邹尚宗的母亲妹妹病了,祖父祖母病得更重,全家人健康的只有邹思贤父子。
    但邹思贤得出门打点各种关系,给家里谋个安稳的身份和落脚点,邹尚宗也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根本照顾不了长辈。
    不得已,廖小姐只能拖着病体伺候公婆,打点家务,照顾孩子。
    那是邹家最落魄的一段时光,有钱带出来但也不敢花,唯恐落在邻居眼里成了坏分子,被捉出来批.斗。大冷的天,衣服是用冷水手洗的,廖小姐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冻疮长了一茬又一茬,红肿发黑。
    吃没好吃,喝没好喝,拖着病体操持家务,偏偏邹家公婆失去祖产是心病,病了好几年都没见好。
    病到后来廖小姐都死了,公婆都没有好。
    廖小姐是积劳成疾而死的,偏偏其实邹家老两口的病情,除了刚开头一年,后来真没到下不了地的地步。
    最起码生活能自理,力所能及的家务也能干的。
    一家人其实都知道,但邹家老两口被人伺候了大半辈子,这已经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儿媳妇伺候公婆,不是正常的吗?
    然后这个儿媳妇就熬死了。
    邹尚宗永远忘不了母亲在眼前咽气的场景,他其实是恨祖父母的,对父亲,又爱又恨。
    但现在随着邹思贤的一再续娶,那份爱逐渐被消磨,恨意愈多。
    只不过,他从来没忘记过母亲垂死时的叮嘱,你必须听话,不能恨你爸爸,最起码,不能让他知道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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