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鸿神智却是清醒,皱眉蹲身,细细查看片刻,忽然微微摇头,从一个苗兵手中取过一口铁锤,重重砸落,那锤落处火星四溅,金色矿石却是毫无异样。
    反应快的,脸色已然微变:以叶孤鸿的气力,一锤下去,大石头也砸得四分五裂,金子岂不是应该深深凹下?
    叶孤鸿扔了锤子,对众人道:“看来金子还在其下,至于这些,却不是金子,乃是黄铁矿,因同金子相似,只是硬了许多,有人把它混充金子骗人,故此又叫做愚人金,医家则称为自然铜,别名石髓铅,有散瘀止痛、接骨疗伤之功,可配活血止痛散、跌打散等,呵呵,我等日后征伐,此物倒是有用处的。”
    众人听了,大为失望,许多彝人蹲下身子,慢慢摸着那些黄铁矿,满脸都是不愿相信的神色。
    如此又挖两三日,才终于找到真正金矿,但见无数细细金砂,镶嵌于长长矿床中,火把照去,争相闪烁,宛若群星。
    至此,彝苗一众首领人物都是欢喜万分,也才彻底相信叶孤鸿荡阵乃是天选之子,从此死心塌地投靠。
    令人惊喜的是,此处除金矿外,还伴生有大量的煤矿、铁矿,这些放在后世不足为奇,现下正好用来制造兵甲。
    叶孤鸿当即下令,各族调集工匠,于此掘金、冶炼兵甲,筑城一座,取名“金龙府”,又派了万大石之弟万大头,做首任知府,督造城池,兼管治安、民生,派奢享之弟奢庞,做豹子洞矿监,督管矿务。
    待得安排妥当,叶孤鸿自带众女及朱重八等,领着峨眉军归返峨眉。
    因众女都是待嫁身份,如今大礼未成,却不适宜此时便上峨眉,叶孤鸿思忖片刻,索性安排在刘基家中,自己带着朱重八几个上山。
    及至山门,灭劫听报爱徒归来,亲自前来迎接,叶孤鸿老远看见师父立在山门之下,满面红光,脚还微微一踮一踮,竟流露出少女之态,显然振奋之极,不由暗暗生奇。
    心道:我师父乃是多么高傲庄严的人物,如何今日这般高兴,甚至有些……雀跃?
    一眼望去,却见师父身边,丐帮史飞龙、武当七侠、昆仑韦三娘、金鞭门纪大宝……以及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江湖豪杰,都满面笑容看向自己。
    连忙快步上前,下拜道:“师父,弟子回来晚了,却让师父惦念。”
    灭劫笑道:“不必多礼了,你且快快起来,同好朋友们见一见,为师倒没料到,你这场婚礼,竟是惊动了这么多人——”
    这时张去病从父母身边扑出,拉着叶孤鸿胳膊道:“师父,徒弟此行幸不辱命,已将东西完完整整取回,便算徒儿送师父的贺礼如何?”
    周老头当即跳出,大叫道:“兄弟,取那些秘……秘密的好宝贝,我也有功劳哩,如何算你一人送的?”
    叶孤鸿惊讶道:“周大哥,你喊我徒弟什么?”
    周老头笑嘻嘻道:“我和你这徒弟一见投缘、再见倾心,已然结拜为了兄弟。不过你不要担心,他还叫你师父、你还叫他徒弟,只是我也叫伱兄弟,我也叫他兄弟!”
    张翠山笑道:“总之这位周兄,讲究的就是一个各论各的,此前也吓我一跳,后来还是他和我说,除了他爹、他儿子,其他但看顺眼的都是兄弟。”
    饶是叶孤鸿早对这老儿的荒唐行径见怪不怪,此刻也不由连连摇头。
    常遇春更是低声同几兄弟商量:“我们却不可早生儿子,不然这周大哥把我们儿子也认作兄弟,我却没张五侠那般肚量……”
    这时灭劫上前,拉了叶孤鸿道:“先和好朋友们见礼。”
    说着一指史飞龙、武当七侠等人:“这些都是你交好的兄弟,自然不必我说。”
    叶孤鸿抱拳道:“武当七位师兄齐至,小弟好大的脸面。”
    那七侠齐声大笑,和灭劫师太异口同声道:“不止哩、不止哩。”
    叶孤鸿一愣,正要细问,却被灭劫师太拉走,又介绍道:“华山派掌门,‘养吾剑客’白垣白掌门,以及华山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高先生矮先生,当初武当山上,你曾见过的。”
    叶孤鸿心中微微诧异,心道我一个峨嵋弟子结婚,也没往华山发帖子啊,他就算看在同道面上来人贺喜,来个内门弟子便已足够,如何掌门人、护法长老一发来到?
    又想:我师父雀跃,莫非便是因为这些人到了,觉得大有面子?
    心中念头转折,面上却是如沐春风,抱拳笑道:“华山掌门大驾光临,晚辈实在三生有幸。”
    白垣笑容灿烂,摆手道:“什么晚辈,峨眉玉侠的大名播传天下,武当七侠尚同你称兄道弟,白某难道在你面前居大?你叫我白师兄,我叫你叶师弟,以后咱们兄弟多多亲近才是。”
    那高个长老忽然站出一步,上下看了看叶孤鸿道:“原来你便是叶孤鸿?嘿嘿……”
    旁边矮长老跳脚道:“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便领你回华山。”
    高长老吓得一颤,连忙把腰一哈,双手紧紧捂住了嘴。
    他年纪老大,这般动作做出来,周围众人都不由暗笑。
    周老儿跟在灭劫身后,此刻忽然插口道:“咦,我看这高老头儿,年纪和你这矮老头儿也仿佛,你如何爸爸一般管他?不好不好,你们来我峨眉,都是客人,客人难道不能说话么?”
    上前拍了拍高长老膀子,鼓励道:“你想说什么来着?但说无妨?”
    高长老摇头道:“我不说了,我师兄不给我说,我若再说,他定然要揍我,实与你说,论起我的武功,其实不弱于他,但是师兄教训师弟,我又岂能还手?”
    周老头唯恐天下不乱,当即拉着他远离矮长老,大声道:“你说你说,我身为峨眉派供奉,谁若在峨眉山动手,我自然要拦住了他。”
    灭劫一眼看出这高长老的脑子,比周老头儿好点怕也有限,生恐他们扯的没完没了,连忙说道:“是啊,高长老有话直说无妨。”
    高长老哈哈一笑,腰板一挺,挑衅般看了一眼矮老者,随即又望向叶孤鸿:“老夫听说你在武当山大显身手,一个人揍了九个少林僧,我听我掌门师侄回山说起,还想来找你比武,谁料你后来竟然连鞑子皇宫也横趟了一遭,这才晓得你的武功和智慧,只怕比老夫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嗯,你和我掌门师侄称兄道弟,老夫算起来也算是你师叔,你且叫我一声师叔我听听。”
    叶孤鸿听此人言语无礼,侧头看去,却见他满脸真心实意的欢喜,眼神里满是期待之色,不由一笑,抱拳道:“晚辈叶孤鸿,见过华山派师叔。”
    高长老“哎”的应了一声,挺起肚子哈哈大笑:“峨嵋玉侠叫我一声师叔,我在江湖上,算不算声名大振?”
    各派许多后生子弟,跟着师父来长见识,早被这老儿逗得嘻嘻哈哈,闻听此言,异口同声答道:“算!”
    高长老愈发大喜,矮长老和白垣满面羞惭,两个对视一眼,深悔不该带他出门。
    周老头却皱眉道:“看你一把年纪,原来竟不晓事,声名大振又有什么好玩?”
    高长老奇道:“我们练武的闯荡江湖,名声乃是第一要事,这要不好玩,还有什么好玩?”
    周老头一脸神秘道:“我教个乖,这峨眉山第一好玩的,乃是猴子!”
    莫声谷闻言连连点头:“没错!”
    高长老虽然不认识周老头,却知道莫七侠的名声,立刻动心道:“猴子这么好玩么?”
    灭劫连忙接口:“我峨眉山的猴儿,只怕与别处不同,阁下既有兴趣,且让本派周供奉陪同见识一番。”
    她是怕周老头再胡乱说话,因此要将他引走。
    高长老看了一眼师兄,矮长老此刻和灭劫心思一般,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峨眉猴儿名闻天下,果然不可错过。”
    高长老大喜,连忙拉起周供奉要去看猴。
    他二人一走,莫声谷心痒难搔,正挣扎间,忽见唐珙肩上花猫跳下,紧追着而去,顿时想道:猫能去得,难道我去不得?
    一个梯云纵使出,紧紧蹑着二人一猫去了。
    这厢灭劫松了口气,拉着叶孤鸿替他继续引见,原来不止华山,崆峒五老也是齐至,同样极为客气,先是贺喜,又是感谢灭劫师徒杀了谢谦替他们报仇。
    昆仑韦三娘亦带了几个师兄弟来道喜,六大门派除了少林,其余尽数到场。
    除此之外,青城派、青海剑派、点苍派、唐家堡、雁荡山神剑门、恒山派、衡山派、泰山派、雪山派……但凡有一定名气的正派,亦都莅临。
    其中恒山派创派不过十年,掌门晓风师太,乃是灭劫未入峨眉时的手帕交。当初灭劫救下叶孤鸿,便是在她的庵中留宿,后来去了恒山创派,如今方才收得四个弟子,都是年少女尼,一并带了前来,算是合派出动前来道喜。
    她和叶孤鸿也算旧相识,见当年那小小孩童,已长成名震天下的英杰,也自感叹不已,拉着叶孤鸿说了半天话儿,又让几个徒弟来认师兄。
    四个小尼姑都是晓风师太行侠仗义救下的可怜孩子,本不曾见过什么世面,看见叶孤鸿这般英俊少侠,四张小脸如红布一般,看得金师姐心中警兆不断。
    这些来宾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叶孤鸿随着灭劫一一见过,灭劫却拉着他径直往后面房舍走去,叶孤鸿奇道:“师父,放着许多贵客在此,你要带我去哪里?”
    灭劫眼中闪过激动:“自然是去拜见张真人!”
    叶孤鸿一惊,张真人多年不曾下武当山,万万没料到,竟然因为他大婚而来!本来武当七侠齐至,已是给足了体面,张真人亲自贺喜,那真是把面子给到天上去了。
    心想怪不得我师父如此雀跃,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口中不由说道:“师父,张真人这番体面也太大了,徒儿如何受得起?”
    “谁说你受不起?”
    灭劫忽然止步,定睛望着徒弟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峨眉掌门人大婚,便是真仙下凡,咱们也受得起!”
    叶孤鸿一惊,却见灭劫摸了摸他手指上玄铁指环,柔声说:“孤鸿,这一次不仅是你大婚,也是我峨眉派第三代、第四代掌门的传承大礼!”
    “我?我当掌门?”叶孤鸿不由愣住。
    要知灭劫如今年岁,正是武人巅峰之时,如何这么早便要把掌门传给自己?
    第298章 九霄深处,是我故乡
    “师父!此事干系本门兴衰,徒儿年少,怕是难当重任!”
    叶孤鸿急切说道。
    灭劫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在他头上摸了摸,柔声道:“痴儿,如今峨嵋玉侠四字威震江湖,世间能有几人同你比肩?又有什么担不得了?”
    又道:“况且你欲伸大义于天下,必有无数豪杰追随,莫非你当了众人领袖,还要比我这峨眉掌门低上一头么?”
    “师父!”叶孤鸿眼眶微热,跪倒在地,双手牵着师父左手道:“若非师父当年相救收留,哪有弟子如今风光?弟子便当真做了皇帝,也永远是峨嵋弟子。”
    灭劫听得心中暖意融融,妥帖无边,微笑道:“傻徒弟,便是你愿意,旁个那些掌门、帮主,若是效力于你麾下,岂不是平白低了为师一头?”
    她见叶孤鸿还要再说,摆手道:“此事你不必多说,为师心意已决!况且让你做掌门,也有为师一点私心……”
    灭劫说到正事,神情一肃,眼中泛出奇异精光。
    盯着徒弟道:“孤鸿,你可知张真人此来,一者替伱道喜,二者替我峨眉的新任掌门站脚助威,至于其三……却是他自知不久于此世,特来同我师徒告别……”
    叶孤鸿心中一惊,心道张真人功参造化,怎么会寿算忽尽?况且方才武当七侠脸上,也丝毫不见悲色啊。
    便见灭劫微微一抿嘴,神态骄傲之极,情不自禁掂了掂脚,背起手道:“张真人说了,此方世界,若说谁个有望将来能追随而去的,唯你我师徒!因此特地要来转告些许心得,然后回去闭关,长则两三载,慢则四五月,便要弃此凡躯,阳神飞升!孤鸿,师父让了掌门给你,却正好专心潜修大道,有朝一日,或者也能看看那天外之天,究是何处!”
    她说及张真人评价时,神情忍不住的雀跃,便如少女一般,然而说及自家企图时,仰首看向浩瀚长天,一身大宗师气度,却又立刻彰显无遗。
    阳神?飞升?天外之天?
    叶孤鸿不由自主睁大了眼,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灭劫方才说的,乃是不久于“此”世。
    灭劫见他神情有些迷茫,一笑道:“不必自家猜测,和我去见了张真人自然知晓。”
    峨眉金顶屋舍,先时只有一片,后来收得男弟子渐多,遂又单独建成一片,其中最好的屋舍,自然是叶孤鸿所居,如今张三丰上峨眉,便安排在此处居住。
    师徒二人到得门前,灭劫正要叩门,却听里面“哈哈”一声朗笑,两道木门,无风自开,张三丰盘坐在叶孤鸿的床榻上,白髯三丈,满面红光,眼中神光流转,笑道:“新郎官儿来了。”
    灭劫点头,合十为礼:“真人,贫尼特地带了孤鸿来一并聆听教诲。”
    张三丰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贫道机缘凑巧,先行一步,若要细论,其中许多缘法,都是倚仗你师徒而得,如今些许心得,自然要同你们分享。”
    他说罢将手一招,只见两张椅子一摇一摆,仿佛活转来一般,自家走到了灭劫师徒身后。
    “这……”叶孤鸿瞠目结舌。
    一般虚空摄物的手段,譬如擒龙、控鹤,若把功夫练到灭劫这个份上,便是没有秘笈,也不难自行创出。
    然而张三丰这一手功夫,与其说是武功,不如说是道法,便以叶孤鸿此时眼界,也不由看傻了眼。
    张三丰得意笑道:“你休要惊讶,这不过是虚空附着内力,使它一时不散的小手段,其实不出阴阳循转之道,不值一提,且坐、且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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