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就立刻不想睁眼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萧重把一团软软的香香的,有点叽叽咕咕的家伙塞到她的怀里,方婉下意识的搂着她,就是在睡梦里,她也似乎知道这是女儿,小心的搂着她。
    等方婉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女儿的大眼睛,小家伙吧唧亲一口,奶声奶气的笑,她也亲萧宝宝一口,小家伙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爬了半天了,终于把她娘给爬醒了,欢喜坏了,大声的笑。
    奶娘和紫萱一边一个坐在床的两侧守着,此时见方婉醒了,紫萱站起来笑道:“王爷吩咐了不要叫起的。”
    方婉点点头,抱着萧宝宝坐起来,又把她放到一边,问:“王爷呢?”她现在还觉得身上痛,可是却神清气爽。
    这果真是小别胜新婚啊,尤其她新婚之夜可还什么都没干成的。
    这样想想,恭亲王世子早该动手的,就不该等到这个时候。
    “王爷去前头书房了。”丫鬟们都进来伺候,方婉还没这么晚起来过,居然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就不提萧重了,让人伺候着梳洗了,春兰已经去提了早膳过来摆好:“这个点儿了,王妃少用一点儿罢。”
    送上来的是一甜一咸两种粥,八宝粥和鸡肉粥,另外有四碟点心和小菜,萧宝宝看见了,也要吃,方婉喂了她两勺八宝粥和一个小馄饨。
    这孩子,什么都要吃……方婉觉得她胃口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胖的这样,今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吃过了饭,方婉抱着她坐了一会儿,就牵着她在院子里学走路,萧宝宝走的虽然不是很稳,却很起劲,小短腿蹬蹬的,方婉怕她摔跤,一直弯着腰拉着她的手,自己倒是越发腰酸背痛了。
    走了一会儿,奶娘过来替手,方婉直起腰来伸展了一下,吩咐道:“再走两圈就带大姑娘歇会儿,日头越发高了,别总晒着。”
    奶娘应了,又端了温好的水喂萧宝宝喝了两口,萧宝宝兴致勃勃的还要走,方婉就坐在廊下看着,绿梅从外头进来,走到她旁边,轻声回道:“王妃,刚才王爷书房里人说,皇上昨日深夜里下了一道手谕,宫禁卫连夜封了恭王府。”
    方婉居然一点也不吃惊。
    她既然知道了内幕,当然就会明白,从皇上以下,到萧重,恭亲王世子,这些人出手,当然不可能就为着一个侧妃,目标必定是恭亲王,恭亲王是一定会被拿下的,她就说:“可知道为着什么事?”
    “应该是为着恭亲王侧妃的事。昨儿太后还是宣了恭亲王进去见了,也不知说了什么,恭亲王就出来了,恭亲王侧妃怎么着,并不知道,只知道没有送还恭亲王府。”
    太后见了恭亲王倒是意料之中,那样的场合,那么多外命妇大臣都在宫里,他堂堂亲王殿下跪在母后的宫前求见,说真的,恭亲王对兰侧妃情深义重跪的下去,太后也丢不起这个脸。
    就是单这一跪,外头就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了,要是太后再坚持不见他,那就是更丢脸的事了。
    通常来说,也要差不多是什么都不顾了,才敢这样去下太后的脸面呢。
    既然他这样都不顾了,那为着兰氏,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
    方婉琢磨了一下,恭亲王世子既然选择从兰氏下手,那必定是知道,这就是恭亲王的弱点,那恭亲王一定是动用了宫内的人手了,要救出兰氏来,要从宫里救一个大活人出来,那可不容易,能用的差不多都要用上吧?
    而这一次,对恭亲王而言,又是一个陷阱。
    这个时候,事情想必应该解决了吧,方婉坐在廊下,看着蓝天白云,灿烂阳光,看着女儿胖乎乎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扯下花,又跟在桌子上晒太阳的长毛白猫搂着玩,欢乐的笑着,她也就跟着笑了。
    那片阴霾,终究是要散去了吧。
    ————————————————————
    恭亲王府里。
    一向保养得宜,年近半百还身形挺拔,雍容俊美的恭亲王一夜之间就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的头发花白了,身形也仿佛坍塌下来了一般,显出一点佝偻,短短几日,就明显的消瘦起来,衣服穿在身上都似有点打晃。
    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摔坏的东西,还有一股酒味,这个时候,自以为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恭亲王,才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的,都是建立在一片虚无之上。
    只要皇上的一纸诏书,他就被软禁在了这处恭王府的院子里,这里出入的全是又聋又哑的太监,恭亲王书房和院子里曾经伺候的所有人都被处置了,这里甚至连纸笔都没有。
    他知道一切事情,却一个字也送不出去。
    他的儿子,呵,他的好儿子,在这位曾经的恭亲王知道世子袭爵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这个世子,必定是在皇上那里立了功,拿自己和薇薇立的功!
    这个儿子,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他?恭亲王愤怒的想着,他从小悉心抚养他长大,便是再宠爱薇薇,也照样给他请封了世子,这恭亲王府迟早是他的,他就这么等不及?
    他的薇薇……
    恭亲王一想到她,心中就是一阵绞痛,她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早上她进宫之前还在挑耳坠子,拿着两对在耳边比来比去,问他哪一个好看,他送她到了宫门口,看着她走进去,还回头笑了一笑,没想到,竟就这样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恭亲王眼角滑下两行泪来。
    都是景王妃,是那个女人!必定是她设计害了薇薇!
    恭亲王无力的瘫坐着,他现在本来也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说,只木木的一直坐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惯例送了晚饭进来,他也好像视而不见,当然也没人劝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会说话,恭亲王坐了很久,差不多饭菜都凉透了,他也没有动。
    直到一个哑仆进来,好像看不过去似的,拿起一个馒头塞给他,他也没有怎么样,就慢慢的吃起来。
    吃到一半,恭亲王浑浊的眼神突然一亮,然后又匆匆的垂下了眼睛,他吃到馒头里有纸条!
    必定是有忠仆来救他了!这种事情也是不少见的!
    恭亲王悄悄看了纸条,便就坐立不安起来,一边又极力掩饰,一直等到了深夜,果然看到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个院中打扫的哑仆站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
    仿佛是突然见到一线曙光,再没有不去的道理,恭亲王连忙起身,那哑仆就转身往外走,还示意他跟上。
    深夜的恭王府一片寂静,只远远近近的亮着几个灯笼,那哑仆引着恭亲王走到了东南边的角门边,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但角门子却是打开着等着他的。
    恭亲王心跳的飞快,看那哑仆一眼,那人摇摇头,退到了阴影之中,看起来是并不打算随他出去。
    但是纸条上写着外面会有人接应,恭亲王是陷入了绝境之人,当然绝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连忙就走了出去。
    外头果然有马车,旁边没有人,只有车辕上坐着一个马车夫,那马车夫哑着声音道:“王爷快请上车。”
    恭亲王迟疑了一下:“你是?”
    “王爷没见过我的。”那马车夫说:“我也是受人所托,那原是王爷的旧人。”
    这样的情形,虽然与想象的不符,但也可算是谨慎,恭亲王便上了车,车行了近两个时辰,因为没有窗户,也看不见到底是在往哪里走,只是越走越没有声音,路也颠簸,显然是出了城了,恭亲王就放了一点心。
    车终于停了下来,恭亲王下车来,一边问道:“到底是哪一位旧人相救?感激不尽。”
    这是一片小院,只有三五间瓦舍,院子里点着灯笼,照的颇亮,还有几名侍卫站在院子里,看起来居然很有排场。
    然后正中的屋门打开来,萧重笑吟吟的踏了出来:“三哥。”
    恭亲王呼吸一滞:“萧重,怎么是你?”
    萧重笑道:“没办法,我的亏吃的太多,不放心三哥一直这么关着,来送三哥一程。”
    “你!”恭亲王后退了一步。
    萧重扬手示意侍卫动手。
    恭亲王连忙道:“萧重,我知道很多事……”
    “堵嘴!”他还没说完,萧重就厉声喝道。
    随即,他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说:“那些事,三哥带到地下去吧,不必告诉我。”
    他远远的看着,虽然没有自己动手,还是接过一张白手巾擦了擦手,丢在地上,随即就走了出去。。 .
    第108章 第一百零七章
    恭王府的事,不算无声无息,宫禁卫半夜封王府,肃两条街,封了七八日,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皇上直接点了景王殿下办这件差事,于是刚刚才到京的景王萧重,又暂时住到衙门里去了。
    方婉只管叫人送衣服等一应应用的东西,并不多打听,在方婉看来,这件事从一开始经了御前,运作起来,其实就算是大局已定了。
    恭亲王的威胁,在于不动声色的私下动作,暗地里搅局,不论是皇子,大臣,宫妃等,大约都有被他暗地里捏在手里的,他或许有一张暗中的大网,错综复杂,但这样的事,在没有真正成气候的时候,一旦被放在阳光之下,就会如同冰雪一般,很快消融。
    这位恭亲王,还早着呢,他的势力格局,才刚刚从内务府蔓延出来,就被察觉了。
    而且方婉觉得,只怕在引恭亲王动手之前,恭亲王侧妃多半已经死了,这位皇帝,方婉虽然见的少,却还是有一点明白的,皇上天纵之才是不必说了,而且要面子,好名声,怎么可能容一个掌握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后宅阴私事的人活着说出那些事来?
    那将是京城的一场震动了。
    何况这许多阴私之事,其中又有许多与恭亲王有关,太后皇上要查,必定牵出恭亲王,这样一来,除了恭亲王,整个恭王府都会受牵连,而那些阴私之事,其中若是还牵涉了皇上的五殿下,势必不能公之于众,那皇上难免就要背上一个杀兄的名声。
    换成是她,也不会审,直接杀了侧妃兰氏才是正理,再以兰氏之失,牵涉恭亲王,降亲王之位由世子降等袭爵为国公,再由这位国公爷把他爹养在府里修身养性就算完了。
    这样事情就好看多了,也能避免物议。
    她明白这个道理,太后和皇上想必也该知道,看起来,这件事大约也确是如此解决的。
    恭亲王府的变动,让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有点惴惴不安的样子,方婉虽因嫌天热,不太愿意出门,但景王府热门红火,比这天气还热些,每天帖子能收一筐,差不多天天都有拦不住,又有面子上门的人。
    比如康南云。
    她跟方婉说:“皇觉寺、万佛寺的香火都比平日里旺呢,不少以前只是按时节去烧一柱香的人,都舍了香油点福灯,大约是许了愿心吧。”
    康南云是方婉去年四月里出的门子,刚巧方婉坐月子的时候,这会儿她还没喜讯儿,格外的喜欢小郡主萧宝宝,邓家不缺银子,她送的东西出手重不说,还很得萧宝宝的喜欢。
    这一回,她送来一个奇怪的玩意儿,木头做的一个大玩意儿,看起来好像是云南那边送来的大象——宫里有个院子专门养那个——还点了眼睛,有快一人高,尾巴那里有梯子可以爬上去,前头鼻子是个长长的光滑的槽,直接到地面上。
    康南云在方婉的正房逛了一圈,就找到了地儿,叫人把这个古怪玩意安放在后院的那颗大石榴树底下,然后她亲自抱着胖胖的萧宝宝把她放在鼻子那里,让她滑下去,小家伙第一次有点怕,拳头捏的紧紧的,可是又好奇,一脸紧张的模样儿,看起来格外生动。
    滑了第一回 ,第二回她就不怕了,欢乐的大声尖叫起来,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从大象的屁股后头爬上去,不要人抱!当然,还得人拉着才爬的上去。
    表姨给的东西,向来最能讨萧宝宝的喜欢。
    就是这会儿,方婉和康南云说着话,还能听到后头萧宝宝大声的笑声呢。
    后头四五个人看着伺候她,方婉倒是不担心,听了康南云的话便道:“怎么连寺里的香火你都知道了?”
    “我们家也有啊。”康南云笑道,然后还装模作样的叹气:“咱们家那情形,你也知道,家大业大的,有心思的就多了,像我们那四婶娘,就恨不得一个家都搬她娘家去,我不多长两个耳朵,把周围的动静都听到,什么时候替人背了黑锅都不知道呢。”
    方婉却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你少来这套,我还能不知道你?你那脾气,就是风平浪静,家里清净的和没人似的,你也能琢磨,不是事事都一清二楚,你就放不下心去。”
    康南云立刻道:“就像你这府里?”
    “对!”
    外头屋里坐着绣花的绿梅听的清清楚楚,心想姑娘做了王妃,表姑娘也嫁了人,还是这么个脾气,别的人见着了都能有说有笑的,就单她们俩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叫人担心她们要打起来。
    不过再怎么着也都是大人了,两个人互相瞪了两眼,方婉就撇了头,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家谁啊?”
    “老太太的心头肉。”康南云也一样一脸的若无其事:“老太太的事,你也知道的,二姑太太当年嫁的虽不错,却运道不好,家里败下去,她也早早的就没了,只留了一子一女,老太太就那么两个女儿,三姑太太如今夫家倒是前程看好的,自然就越发心疼二姑太太了,当年就把两个都接到咱们家里住着,还把那位表姐嫁给了三哥。”
    方婉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好几年的事了,就是她?”
    邓家三公子是长房庶子,大约大老爷也是为着不能完全不给老太太情面,让庶子娶了表妹,邓家老太太也不算很有本事,就是舍得下脸来,越是这样,这些要脸的人,越是拿她没有太多的办法。
    康南云道:“倒不是她,她是个老实人,我听说,是给她那弟弟点的,他们一块儿接进咱们家来的时候,表弟才七岁,老太太爱的什么似的,平日里不说打,他舅舅们略说一句半句,老太太也不依,说他们排揎没娘的孩子,这样还怎么管?如今还住在前头呢,老太太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大太太,我们太太,底下婶娘,没一个敢沾手的。”
    这样的麻烦事,当然谁也不愿意沾手了。
    康南云道:“就因为这个,我才知道寺里的事儿,万佛寺往咱们家关银子,我底下有人在账房那边,也就听到了些。”
    方婉点头:“许个愿心也好,有些人其实只是无意的,造化弄人罢了,许了愿,这件事搁下了,今后就好了。若有那种无视神佛的,这一回过去了,再有下一回,也不见得次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方婉这样一说,康南云心领神会,这显然就是恭亲王府一案,不会再牵连到外头去的意思了,恭亲王背地里那些花样,康南云不像方婉那么清楚,毕竟邓五公子虽然与景王殿下有了亲戚关系,照样要秉承邓家的家训,不能与景王殿下来往过多,只有时候给些银子,像除掉恭亲王这样的机密事情,邓五公子就完全没有参与了。
    只是按照常理,这样一位有头有脸的亲王殿下出事儿,牵连出一大串来也是常事,不见京城里都躁动起来了吗,有惊惶的,有兴奋的,有得意的,有趁愿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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