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古怪东西?”方婉也诧异了。
    那郭氏忙把怀里的锦盒打开盖子,躬身托过来给方婉看,里头的东西并不古怪,有一套五件幼儿的东西,金锁,金项圈,金铃铛,手足金镯子,做工精致,都刻着万字花纹,方婉拿起来一件,入手沉甸甸的,大约是实心的东西。
    不过幼儿的东西,能有多大,这么几件,全是实心的,加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两金子罢了,加上工费,大约值三百两银子,另外还有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方婉看了一回:“这不古怪啊。”
    但她想了一下,又改了口:“是有点古怪。”
    就算是通过郭氏这样手底下替她管着一些杂务的人来送礼,两千两银子就算了,那个算正常,送这样明显是恭贺小孩子的东西,那也显得蹊跷,景王小郡主是三月生的,离生辰还远呢。
    方婉便道:“再蹊跷也送来了,不要紧,银子金子又不咬手,收下就是了。”
    郭氏松了一口气,说:“我在里头得了信儿,赶忙的出去,就没见人了,门房年纪大了,人也昏聩,听那人提了王妃,竟然也不知道留下人问话,回头我就把他换了去。”
    方婉摆摆手:“这明显是有意故弄玄虚的,问也问不着,除非能把人扭起来送官去?人家那就得喊冤了,送礼不喜欢,不收就罢了,难道还送出罪来?到时候反是咱们理亏了。这也不算什么,白花花的银子送来,那也没有白送来的,人家出了银子,迟早要来的,我难道还怕他不来吗?”
    方婉说着就笑,叫人把东西搁柜子里收着去,那郭氏一边点头应承着一边想,不愧是王妃,果真大气,这样轻描淡写的笃定,自己收着东西那种没脚蟹的慌慌张张的劲儿,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不过郭氏转念一想,自己比不上王妃,那多正常啊。
    方婉没管她怎么想,笑道:“这也饭时了,你且留下来用饭吧。”
    郭氏倒不是第一回被赏膳了,笑着应了一声,就帮着丫鬟们摆了桌子,厨房提来的菜也送到了,方婉自己用饭简单,这样冷的天气更不要盘盘盏盏的摆一桌子,一个锅子搁在中间,就够了。
    郭氏站在炕跟前陪着方婉用了一顿饭,才告退出去,走到院子里,还能听到方婉陪着小郡主说笑的声音。
    进了十二月,下起了第一场雪,方婉得了温郡王府的喜报,温郡王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出了三个月才报喜,这基本算是惯例了,方婉先是诧异了一下,上一世萧祺是先有庶长子,董莹绣才有孕的,这一回却又不同,李莲儿还是难产身亡,母女都没保住,但本该在李莲儿怀孕期间有孕的温郡王府侧妃罗氏却没有怀孕,反倒是这个时候,董莹绣怀孕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那样平安生下儿子,那就是萧祺的长子了。
    方婉现在已经不笃定了,时间离她重回十五岁越长,看到的改变就越多,她当然不能肯定董莹绣现在能生个儿子。
    方婉出了一下神,就叫人把上月郭氏送进来的锦盒拿出来,她拿起那金锁摩挲着,现在她当然明白,那送礼人说王妃没多久就用得着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不仅是送礼,还是在展示能力呢。
    方婉想了想,问丫头:“王爷可回来了?”
    绿梅现在是里里外外一把抓,她甚至都很少在方婉身边贴身伺候用水用茶什,或是换衣服梳头发找首饰之类,她几乎像是一个总管一般,什么消息都尽在掌握,听方婉这样一问,从外头屋里进来笑道:“王爷说了,今日要去袁大将军府用饭,不回来用。”
    “没什么事,王爷去那家做什么?”方婉问的很直白。
    绿梅便道:“这个我也不敢问王爷啊,不过王爷这两个月去了三四回了,表少爷也来的勤,王妃忘了?表少爷前儿还送来一扇玻璃屏风,王爷说好,就给王妃抬进来了。”
    “我还真忘了。”方婉说,主要是自从萧重监国之后,虽然只有短短半个多月,他的行情也陡然看涨,颇有点红的发紫的迹象,各处送进来的东西多的很,不仅是京城里,外头各处都有送礼的,那些在外头的封疆大吏,主政一方的大员们,身家丰厚,出手颇重,有些东西,萧重就转到这里头来。
    东西太多,方婉不得不又整理出一间房子搁东西,像那些大件的屏风啊古董花瓶什么的,要不了几样就要占一间屋了。
    不过这袁嘉木跟王爷打的火热是什么意思?在萧重监国之前,他不是已经冷着袁家了吗?难道萧重这次监国,皇上真的有那个意思,所以萧重揣摩上意之后,配合皇上行动了?
    方婉觉得,在理解皇上这件事上,萧重向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比诸位皇子都强的多。
    第99章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方婉也不觉得忌讳,她手里没有这样现成的,得拿金子出去叫人现打,她就索性叫人把这几样精致的小东西另外拿盒子装了,给董莹绣送去做贺礼,另外再加了一盒燕窝,还有红枣枸杞银耳等各一包。
    方婉知道这样东西送给她,并不是东西有什么古怪在里头,而是向方婉表示,他的手,能伸进萧祺的内宅,王妃秘而不宣的有孕,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方婉在自己屋里冷笑一声,能伸进萧祺的内宅有什么了不起,那里就像个筛子似的,萧祺喜欢哪个美貌姑娘,就有求必应,她要买丫鬟也好,买婆子也好,要见外头人也好,连出门逛街也让去。
    萧祺跟前那些姑娘,除了正儿八经的王妃侧妃,差不多都是底下献上来的,什么出身都有,卖了死契的歌姬舞姬也不止一两个,人多了,性子就不一,有清高的,有一心要挣前程的,但眼皮子浅的也多,别说有些被人不知不觉摸到身边来,愿意收银子通消息的也有。
    都知道郡王爷的宠爱靠不住,不如趁着如今还有宠,挣点傍身银子,难保有人这样想。
    这样一回想,当年要不是董莹绣死命看着,只怕萧祺不止是死一个庶长子那么简单,后头那几个,多半还得死上一半,小孩子实在太容易没了,一点儿小手脚就能死的无声无息,根本用不着下药什么的。
    方婉打点好了给温郡王府的礼,外头又有人送年礼来,方婉叫人把单子递上来,又是京外送进来的,京城里这些王府,一年那点儿俸银是不够使的,一边是靠着内务府往府里送东西,还有就是接这些官员的炭敬冰敬,四时八节的礼。
    平日里的礼不多,大头都在年礼上,方婉看着单子,怪不得景王殿下出手向来大方呢,这里的礼可不轻。
    方婉叫人把去年年礼的单子找出来,找出这一家的比了一下,果然是又厚了两分,她这里正看着,外头报:“王爷来了。”
    萧重一进门,见一炕桌上都是礼单,还诧异了一下:“这才刚进腊月,年礼就都送进来了?”
    方婉见他冒着雪进来,虽然紫貂的斗篷不怕水,但脖子后头的衣服还是有点湿了,她连忙站起来,亲自去给他解了斗篷,叫人拿了衣服来换,又拿干布巾给他擦擦头发,一边笑道:“没有,就是有一家的进来,我看礼不轻,就想起来拿旧年里的来比一比。”
    萧重也看到了单放在一边的一张单子,他就过去拿起来一看:“这家的啊,倒是送的早,这黄松今年提了锦城知府,他是个懂事的,想必知道照拂着你们家。”
    居然是这样吗?
    方婉听话听音,当然听懂了这是萧重选的人,锦城是西南大城,所谓天府之国,物产丰饶,是个肥缺,。
    方婉就笑道:“又劳王爷费心了,待妾身略备薄酒两杯,以谢王爷。”
    萧重伸手拧一下她的脸:“还会打趣起我来了。”
    方婉按住他的手,蹭蹭:“我说真的,谁叫你待我这样好呢。”
    然后她又在他身上蹭蹭,萧重这一两年来威严日盛是真的,但待她的心跟以前一般无二,方婉以前或许总操心他那一个劫,还不太觉得,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一次重回十五岁,实在是上天的补偿。
    补偿给了她一个萧重。
    萧重当然不知道方婉那点儿心思,他只觉得方婉现在有肉的手感真是特别好,又捏捏她,低下头亲亲她嫣红的嘴唇,方婉在这屋里呆着,整个人是暖和的,他抱在怀里,软软的,肉肉的,暖暖的,好像抱着一个大宝贝,特别满足。
    方婉整个人缠在他的身上,叫他亲了一下,不满足,还跟着追过去,一下一下的不肯放他走,可这大白天的,萧重什么都做不了,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现在有肉的屁股:“咱们也该用膳了。”
    两人腻了半天,方婉才叫了丫鬟进来,把那些单子都收了,摆膳进来。
    天气太冷,方婉这里还是上的锅子,炖的乌骨鸡,加火腿,竹荪,瑶柱等物,另外有四个热菜攒在旁边,方婉道:“昨日我看到有送来杏子甜酒,听说是特产,叫人烫一壶来喝吧。”
    一边吃着,方婉这才把那神秘人送礼的事跟萧重说了,萧重道:“看起来你上回收礼,果然是有用的。”
    方婉说:“一来就对着温郡王府,只怕所谋不小。”
    萧重道:“不管谋什么,他总得走出来才能达到目的,你只管收礼就行了,老三那边,既然涉及到他了,你也提一句就是。”
    方婉却是皱眉:“我很看不惯这样藏头露尾的。”
    萧重怔了一下,突然就喷笑了,她这话,跟他们家袁家大表哥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大表哥倒也罢了,方婉这样一个女子,说出话来倒是有气魄。
    这样一比,五殿下的骨头就真是太软了,亏的他还是皇子,可见宫里金尊玉贵堆出来,也不一定就能养出尊贵之气来。
    “那你想要怎么着?”萧重笑道。
    “我觉得,应该把他打出来。”方婉说:“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出手,除了五殿下那次你打乱了他一回,也没别的举动了,何况他也不过就死了几个死士,算得了什么,他还有的是底牌呢,这会儿他不是还找上你了?”
    萧重和袁家重新热络起来的时候,方婉问了,萧重也就不瞒她,她便知道皇上上一次监国的那一招有了效果,那藏在暗处的人,终于选择了萧重。
    这是皇上的信任,可是也同样是危机,甚至说是皇上的考验也不为过,九五之尊的诱惑,不是谁都经得起的。
    萧重喝一口酒,笑问:“怎么打?”
    “拿温郡王妃的手去打。”方婉回答的特别痛快。
    萧重越发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就按王妃说的办。”
    方婉不由的觉得,萧重笑的有一点狡猾,好像一只小狐狸,可是她觉得好可爱。
    方婉雷厉风行,第二日就亲自去看了有孕的温郡王妃一回,两人把伺候的人都叫了出去,密谈了一会儿,也没人知道景王妃到底跟温郡王妃说了什么,只知道温郡王妃拉着景王妃的手,一脸感激的说:“还是婶娘疼我。”
    过了三日,温郡王府就有个侍妾犯了错,被温郡王妃叫了嬷嬷去教导,打了二十戒尺,又挪到了温郡王府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拨了两个丫头两个嬷嬷在那守着,半步也不许出来。
    而且丫头嬷嬷三月一换,换回来照样在前头当差,并没有断了前程,去的人也不至于失魂落魄叫人有空子可趁,只当是值班了。
    然后因温郡王妃有孕,内务府送来了两个嬷嬷,庆和长公主疼女儿,也送了两个自己使过的知道事的嬷嬷过去,温郡王府的后宅虽然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改观,至少董莹绣自己的院子就算是扎紧了篱笆,一个字也不会从那里漏出来。
    “她倒是会办事!”在一间精致奢华的房里,一个同样穿着精致华贵的妇人,三十出头的年龄,颇为貌美,在自己的屋里,还戴着白狐狸的昭君帽,此时露出了恼怒之色:“一头收了银子,又转手就卖给董莹绣!”
    在这房间那头一张长条紫檀书案后,站着一个正凝神悬腕写字的男子,年约四旬模样,容貌依然俊美,一派雍容,待面前那副字写完了,收了笔,一边慢条斯理的在笔洗里洗着笔,一边才道:“一介妇人,能起什么用?本就用不着填她那个坑。”
    那美妇一脸不自在的样子:“我看她颇得萧重的意,拢到手里,便是吹个枕边风,那也是值得的,没承想她那个模样,娘家又没个三瓜两枣,做了王妃,嫁妆才备了那么几千两银子,如今胃口还不小,收了那么几千两银子,一声不吭就能把人给卖了。”
    “越是那样的,越贪的厉害。”那男子道:“没见过银子,得了一份儿,就更想要第二份,哪里是银子能收服的?你啊……”
    他点着美妇道:“还是不够懂这些世情人心啊。”
    那美妇就哼了一声,一脸娇嗔,她虽略有了年纪,但天生的蛊惑媚骨,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此时眼飞过去,道:“那王爷说要怎么着才好呢?”
    恭亲王转头一笑:“她虽是王妃,却与其他王妃不同,她全无根基,靠的是景王的宠爱,这样的人,最怕的是什么,你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吗?”
    自然是要感到了威胁,才会寻求帮助,最好是落了把柄在他们手上,才算真正的把这位景王妃捏在了手里。
    而把柄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略微使使劲,说不定就会有了。
    这位年轻貌美的美妇便笑道:“我怎么懂,我可不懂。”
    恭亲王笑着走了出去。
    过完新年,刚出了正月,皇上给萧重派了个差事,把他打发去江南了,这一去,只怕就要半年才能回来。
    萧重前脚刚走,方家的众人便要启程回锦城去,方婉忙完了萧重的事,又接着打点送的东西,又连着两三日去百花胡同,前后忙了十来天,终于把一家子都给送走了,那一日不仅是方婉来送娘家人,方家嫁在京城的几个姑奶奶也都去了,还有方二公子和最近才得了差使的三公子,也都来送行。
    各人散了回家的时候,方莹却拉了拉方婉:“我有个事跟你说。”
    “什么事?”方婉本来站在马车前预备上车了,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
    方莹颇有点为难的样子,说这种事永远都是两面不讨好的,可这是姐姐,而她早就明白了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终于还是吞吞吐吐的说:“我家爷最近不是进了内务府吗?如今在尚宝司管着些杂事,前儿他回来,跟我说了件蹊跷的事。”
    “嗯?”方婉看她这样,总觉得跟自己有点关系:“到底什么事?”
    “你听了可别急着生气,要多想想啊。”方莹快速的说,然后好像真的是要她冷静下来之后才说:“说是景王殿下分例里头有两样东西,没送进王府,送到城南边一处宅子去了。”
    “什么东西?”方婉问。
    方莹直接傻眼了,她显然没想到方婉问的是东西,不是宅子,东西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为什么景王殿下分例里的东西,会送到那边宅子里去啊。
    方婉说:“好吧,什么宅子。”
    这样才正常啊。
    方莹赶紧塞给她一张字条,但是又叮嘱:“你可别急着上门儿,叫人多打听。”
    方婉哦了一声,方莹看她好像不太真心的样子,真情实感的替她担忧:“不管里头究竟怎么着,那也是景王殿下的体面,姐姐虽是王妃,终究强不过王爷去,若真是有人,姐姐不如大度些,接回来住着,王爷回来岂不喜欢?且也显得姐姐大度贤德,夫妻之间自然就只有更好的。”
    方婉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要真有什么人,她有的是本事叫景王府不得安宁。
    方莹还苦口婆心的劝她呢:“你是朝廷赐婚的王妃,不管这人什么来历,那也比不过你,你大度些,名声好听,何况男人,管得了三年五载,还管得了一辈子吗?迟早会有的,倒不如替王爷办了这事儿,解了忧,先占个好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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