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生将自己的手递到她嘴边。
    岁岁愣了愣,没有犹豫,一口咬下去,使不出劲,只能恨恨地用牙尖反复研磨。
    连夏生毫不在意,低下身笑着问:“咬够了吗,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吃晚饭了吗?”
    药效的缘故,岁岁全身酸软无力,沿着头喘气,眼睛瞪过去,“连先生,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连夏生摺起餐巾一角,先替岁岁铺好,拿起桌上的拉菲,倒进她面前的酒杯,又拿一根吸管放进去,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过千万遍。
    “你肯定饿了,我们先吃饭。”
    岁岁咬牙,“连先生,我只不过是拒绝了你想要共进晚餐的要求而已,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连夏生自顾自地舀一勺汤,“你不想吃的话,我喂你。”
    岁岁:“你这是绑架!你这个疯子!”
    连夏生面不改色,含笑捏了捏岁岁的鼻尖,“既然你觉得我是疯子,那你猜猜,我会不会将你从飞机上扔下去?”
    岁岁咽了咽。
    这是连夏生,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连夏生心满意足地将食物喂进岁岁红润的小嘴里,一口又一口,直到她喝了水开始打嗝。
    岁岁害怕地望他:“我……我实在吃不下了……”
    连夏生放下刀叉,慢条斯理拿起餐巾为岁岁擦拭嘴角,另一手轻轻拍着岁岁的后背:“瞧你吓成这样,是这具身体的原因吗,你竟然比从前胆小。”
    岁岁一愣。
    连夏生笑:“我怎么舍得将你扔下去,以前你在外面惹事闹得满城风雨时,我有罚过你一次吗?”
    岁岁颤栗,笑得格外难看:“连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连夏生一把将岁岁拽进怀里:“隋穗,别装了。”
    岁岁心跳停半拍。
    早在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到飞机的那刻起,她隐隐就已猜到,或许连夏生认出了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认出她?她伪装得这么好,几乎骗过所有人,他怎么可能会认出她!
    岁岁浑身冰凉,眼眶发红,为自己做最后的祈愿:“连先生,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还是不愿意和他相认。连夏生敛起笑意,视线低垂,眼镜后睫毛长长覆盖,冷漠英俊的脸显出几分悲伤的温情。
    沉默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片刻。
    连夏生背靠沙发,重新抬起头,眼神专注凝视岁岁,声音平和缓慢。
    “你十七岁那年秋天,闹厌学,为了不去学校,假装生病,结果假病成了真病,高烧不退,烧糊涂了,抓着我的手不肯放,一直‘夏生哥哥夏生哥哥’的喊个不停。那一晚我在你床前守着,整个人跟嗑药一样,心里既难受又高兴,从来没有过的滋味,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盯着你看。”
    岁岁缩起双腿,不敢听,将头埋进膝盖里。
    可他还在继续说。
    “你长到十九岁那年,我们去海岛散心,你和我发脾气,假装在水里崴了脚,我什么都会,唯独不会游泳,我跳进水里救你,却差点将自己呛死。你哭得稀里哗啦,难得认错,说下次再也不会这样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做试探。当时我听完,心里却想,如果还有下次,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跳进水里救你,哪怕将自己淹死。”
    岁岁忍住哭噎声,捂住发红的眼。
    不能听,不能再听。
    “后来你长大一点了,任性的方式越来越轰烈。”连夏生抚上岁岁的脑袋,沉静的嗓音如清泉流淌。
    “你二十一岁那年,家里给我找了相亲对象,那晚你正在开演唱会,开到一半得到消息,直接从演唱会上赶过来,我吓一跳,结果你半天没开口,就只是掉眼泪,妆都哭花了,最后指着电视上的人气男星,恶狠狠说:‘他将会是我的新男朋友。’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拒绝掉那位小姐。可你没有问过我,而是跑去和那位男明星谈恋爱,谈了短短一周,问我,‘夏生哥哥,我要不要和他做爱?’我脑子轰地一下就炸了,走出房间的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岁岁仰起脸,哭得泣不成声:“不要……不要……再说了!”
    连夏生轻柔抱住她的脑袋扣向胸膛,“隋穗,对不起,是夏生哥哥来晚了。”
    岁岁嚎啕大哭,最后一道防线全面崩溃,嘴里却还是死不承认:“我是岁岁,不是隋穗!”
    连夏生叹口气:“为什么还不愿意承认?你不想跟我回家吗?”
    岁岁死命地摇头,脸上满是眼泪。
    连夏生嘘一声,耐心哄道:“乖,不闹了,你的心愿我很清楚,我必须提醒你,要想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只能待在我身边,不是吗?”
    岁岁睁着朦胧泪眼望过去,“什么……没做完的事?”
    连夏生笑了笑,轻轻捏住岁岁的下巴,深深一个吻印下去:“比如说,杀掉我。”
    第63章
    杀掉他?
    岁岁愣住,是啊, 她确实想要报复, 血债就该血偿, 可是这句话从连夏生嘴里说出来,听在她耳里,倒像是嘲讽。
    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的每一个字,都箍得人喘不过气。
    岁岁来不及思考太多, 唇间的掠夺迫切而渴望, 男人粗重灼热的气息令人害怕,然而更令她害怕的是, 眼前这个拥她入怀的男人, 是连夏生。
    岁岁被迫承受着连夏生的亲吻,哭得一颤一颤。
    连夏生怜惜地抚上岁岁的眼角,停下索取, 用双唇描绘她的。他目光一垂一抬,黑邃冷然的眼透出强烈欲望,气声淡漠,“张开嘴, 你可以咬我, 怎么样都好,让我吻吻你。”
    岁岁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松开。
    她双手一直拍打, 试图逃离他的禁锢, 哭得满脸是泪, 鼻子塞住不通气,却还是不肯张开嘴呼吸,双颊氤氲晕红,眼皮哭肿,狼狈至极。
    像是幼兽呜咽,弱小无力,药效未散的缘故,哭泣已用尽她最后的力气。
    终于快要憋不住,双唇微微张开,试图呼吸新鲜空气,回过神,有什么滑进唇腔。
    连夏生摁住岁岁的双手高举过头,他吻得那样用力,吻得那样专注,仿佛在完成多年的心愿,不遗余力,势不可挡。
    岁岁哭着咬他:“不要……不要你吻我……”
    连夏生一双眼发红,揽住岁岁的后背抱得更紧,吻得更凶更急,理智早就抛之脑后。
    不管是岁岁,还是隋穗,只要她是她,他的世界就不存在物是人非这四个字。
    “隋穗,我的隋穗。”他哑着嗓音,收起所有的辛酸与苦涩,恳切求她:“给我五年时间,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五年,五年后,我亲自把命交给你,你要怎样杀我都行,我会提前为你布置好一切,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虐杀我。”
    身下的人忽然停止挣扎。
    连夏生欣喜,以为她被他的条件打动,短暂离开她的香软双唇,细细亲吻她的脸颊,从颧骨下沿一直吻到下颚,“隋穗,像从前那样,喊我一声夏生哥哥,好吗?”
    没有动静。
    她安静得不正常。
    连夏生抬眸去看,少女漂亮的眼睛写满绝望,她轻轻张开唇,声音轻细,语气却沉重悲哀:“连夏生,你还嫌不够吗,要多少次,你才觉得痛快,我向你认输行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好不好?”
    连夏生既欢喜又心酸。欢喜她终于肯与他相认,心酸她不肯相信他。
    “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找杀手,我知道有种杀手一旦接下任务就绝不会停止任务,我们定好五年的时间,这样我五年后就算不想死,也无法反悔。”
    岁岁再也无法遮住自己的情绪,她失望至极地看着连夏生,被泪浸泡的目光异常冷漠:“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你心理扭曲到这种程度了。”
    连夏生轻轻捏住少女小巧白嫩的耳垂,反复把玩摩挲:“现在发现也不晚。”
    岁岁嘴角微扬,水晶般透澈的眸子透出嘲讽笑意与无尽恨意:“曾经我反复地想,想我为什么会落得那个下场。我总是问自己,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想得快要发疯,就只想要一个答案。我甚至反思我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总是无意破坏你的人生,你摆脱不了我,所以只能用那种极端的手段结束一切。”
    连夏生愣住。
    她,在说什么?
    岁岁笑了笑,眼泪再次涌出来,撕心裂肺地问:“现在我不需要理由了,因为一个变态杀人,不需要理由。连夏生,杀了我一次还不够吗,还想用这种老套的手段骗我回去,怎么,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连夏生擒住岁岁的双肩:“我怎么会杀你?”
    他只想好好爱她,娶了她,守着她。
    岁岁低吼出声:“那天你一反常态主动和好,我早就该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吵成那样,我让你那样难堪,你怎么可能会想要和好,是我天真,以为终于盼来春天,结果盼来的却是死亡!连夏生,你亲手送我上路的,我死在你怀里的时候,你是不是终于松口气!”
    连夏生脸色苍白:“隋穗……”
    岁岁一张脸哭皱,委屈至极:“连夏生,你好狠的心啊。”
    像是针刺进胸膛,心脏被刺得千疮百孔。连夏生身体一抖,后背发寒。
    她竟然以为,是他杀了她。
    她的恨,不是因为没能和他同归于尽,而是因为她以为,他结束了她的生命。
    难怪她不回南城找他,难怪她看到他就露出那样害怕的神情。
    全身血液倒流,连夏生屏住呼吸。短暂的思绪整理后,他颤着声告诉她:“隋穗,我没有杀你。”
    岁岁眼角泪水肆虐,“那晚你亲自下厨,又一口一口喂给我,我只吃了你做的食物,吃完就死掉了。”
    她哭得喘不过气,连夏生心疼至极,将人搂紧怀里,一下下拍着后背,“厨房不止我一个人,就算我亲自下厨,也有人帮厨,厨师不就是你请来的吗?”
    岁岁一怔,继而推开他:“别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如果你没有杀我,你为什么要掩盖事实,说我是自杀!一条宠物狗宠物猫被毒死,主人都要为它讨个公道,我连猫狗都不如!”
    连夏生愣愣地看着岁岁。原来她对他的误会,竟然如此之深。
    不是没查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隋穗。连满孝不让他再查,当时他被隋穗的死彻底击倒,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她都已经死了,他做什么,都无法换她回来,而他只想要他的隋穗回来。
    很长一段日子里,连夏生的世界一片黑,除了回忆和隋穗的点点滴滴,他的脑海里无法容下任何其他事,活得跟个植物人没什么两样。
    连夏生伸手,近乎粗暴重新将岁岁扣进怀里,将她死后的调查结果告诉她。
    听完后,岁岁傻傻呆住,她试图从连夏生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却只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无力感。
    连夏生没有说谎,他没有骗她。
    岁岁哑着嗓子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收买厨师下毒。”
    “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连夏生轻抚岁岁肩后的黑发,心里的滋味无法言喻。
    不用再多问,此刻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事实。
    是他太无能,不敢触碰与她死亡有关的一切事情,整日麻痹自己,假装她没有死去。正是因为他的躲避,所以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连夏生足够聪明,没了悲伤的阻碍,大脑高速运作。
    显然可见,厨师有问题,而背后的黑手,既清楚他们连家的事又有能力栽赃陷害,绝不是什么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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