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苦涩的祈求。莫央从他下垂的眼睑处,仿佛看到了那两汪千尺寒潭深处的波澜。那是一直都被他被隐匿得绝好的孤寂和恐惧。
    莫央之前就知道,他是越临危险关头,就越显轻松自在的一个人。但是,却直至此刻方才知道,他还是一个越感不安,便越会表现得与平时的沉默稳重截然相反的人。
    昨日发生的那一切,他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么?还是,仅仅因为一个猜测,便让他的方寸已然大乱?
    一个少时突逢巨变,惨遭家破人亡的孤儿,心中最眷恋,最在乎的应该是亲情吧?如今身在京城皇宫之中的那些人,是他的发小,他的好友,他的至交,更是被他一直以来视之为至亲的吧?究竟是什么让十几年的感情生了裂缝,起了嫌隙,甚至一朝变质?只是,权利么?
    莫央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些发酸的鼻子,笑嘻嘻地重又蹲伏在他的身旁:“怎么?舍不得我啦?不嫌我烦?不嫌我挡你太阳啦?”
    永夜勉强地笑了笑:“我只是不忍心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疯丫头到处乱跑。”
    “啊?”
    莫央往自己的脑袋上一摸,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天晚上起,她的头发就再无了任何的发式可言,一直肆意驰骋着到了现在。不由得也有一点点脸红:“还不是都怪你们这儿的镜子太少,就算有。照出来也是黄澄澄看着怪别扭地。”
    永夜戏谑地打量着她:“姑娘家不是应该最在乎自己的容貌,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拿着镜子照着的吗?你怎么”
    “切!我又不是妖怪,干嘛要一直照?”这句话莫央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不料却忽然提醒了她,关于自身的那个妖异封印。
    永夜见她说着说着面色突变,只略一思量,便立时知晓了个中的原委:“莫央。你的力量之中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只有‘守护力’,另外。还有着‘攻击力’。我想,风寂他在跟你说到‘同命咒’地时候,应该提到过我兼具这两种灵力的事情,对么?”
    见莫央略显懵懂地点了点头,便继续笑着说道:“那依你看,我像是一个妖怪么?”
    莫央虽然马上就明白了他地意思,但心中的疑虑却依然没有减少:“可是。昨天晚上,我那一剑真的是我”
    永夜的眼神闪了闪,不过旋即复又展颜:“说起这个,我还真是吃了一惊,原来,你已经那么厉害了。要知道,像这样的身手,连我都不一定能达得到哦!”“不可能吧?”莫央将信将疑:“我用的其实还是类似于‘一锅炖’的那招。只不过把火球变成了剑而已,怎么会一下子牛掰成那样地?”
    永夜看似仔细想了想:“那么,会不会是那把兵器的问题呢?你是用什么变得长剑?”
    “就是那个木梳啊!”
    莫央一拍脑门,这会儿才想来:“我给扔在那儿了,离开的时候忘了带走啦!”再一想,立马一脸都写满了‘大事不好’四个字:“完了完了完了!这不就等于是把凶器给留在作案现场了吗?!我会不会被抓到。然后去坐牢被砍头啊?!”
    “嗯,你还挺懂法的嘛!”
    “你这不是废话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天经地义的事儿,谁会不知道啊?!”
    半仰半kao在躺椅上,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腾腾地喝了一口,永夜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看得莫央直想扑过去活活掐死他:“可是,有的时候,这天经地义地一条道理,偏偏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你指的是打仗?”
    永夜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在偶尔的情况下。你的脑筋还是很够用的。”
    莫央斜着扯了扯半边地嘴角:“我kao!你这是在骂我呢吧?”
    “我一直想问你,前面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乖宝宝不需要知道!”
    “”沉默了一小下。莫央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昨天那个的该不会是军人吧?!”
    “有可能。看装束,像是朝廷的军队。”
    莫央只觉得有一种五雷轰顶之感:“不会吧?!军人啊?!我最崇拜的偶像啊!居然被我给”
    “你不是很喜欢看打仗的吗?仗只要一旦打起来,不管哪一方,不管胜还是负,必然到处尸横遍野,遍地血流成河。是绝不可能会有人因为你个人的喜恶,而毫发不损的。”
    “我其实也就只是图个新鲜好奇罢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想要看了。我不想再看到”
    “是啊,没有人会想要看的”
    永夜叹息般地低语了一句,将茶盏放好,缓缓撑着坐了起来:“刚才的那种可能性,也只是我的一个假设。无论如何,以他们地那副装扮,即便被人发现了,也只会当作是一小队先锋,或者是探子遇袭阵亡了而已,不会有人深究地,所以放心吧。至于你所谓的那件凶器,如果你愿意地话,可以去找找看。”
    莫央一听最后一句话,顿时双手一阵乱摇:“拉倒吧!我可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而且,那个梳子本来就是我的,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我的功力忽然之间突飞猛进啦!哇咔咔!”
    永夜不待她得意完,便将手一伸:“拿来吧!”
    “什么?我欠你钱吗?”
    “你还想继续这样疯下去是么?”
    “哦对了对了!”莫央连忙掏出平时权当发带的‘困神索’交给永夜:“可是现在没梳子呀!”
    抬眼看了看她那一头乌黑垂顺地秀发。永夜示意她转过身去:“用不着。”
    莫央老老实实地按照吩咐屈膝蹲好,感受着永夜的纤长手指轻轻划过自己每一缕发丝时的轻柔,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扬起脸庞,眯着眼睛看着已经快要升至中天的高阳,嘴巴里还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人家的姑娘有花戴,我爹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哦不对,白头绳。欢欢喜喜扎起来,哎,扎呀扎起来”
    永夜听她在那儿连说带唱地很是乐呵,听上去有点像是戏文,但却又似乎不是那么的正宗,便忍不住询问:“你这唱地是哪一出啊?”
    “‘白毛女’选段呀!这个跟你们现在唱的大戏可不同,这个呀叫做革命样板戏!长见识吧?”
    “噢那你唱的是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啊我爹爹给我扎小辫的故事。”
    “”终于看到永夜吃了今天的首个‘瘪’。莫央顿时心情大畅,刚想放声再唱一边,却被叮铃当啷的一阵响,以及伴随而至地一声清脆问话给搅黄了:“咦?你们这是在干吗?”
    只见琉叮一手拿了几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一手挥舞着个小布偶,一阵风似的串了进来,大呼小叫地围着园中的两人就是一阵疯狂地乱蹦达:“哎呀!哥哥,你居然在帮嫂嫂梳头发!”
    莫央原本对这么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称呼。自然是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不过,当她看到永夜比她还要尴尬百倍,甚至还羞红了脸的时候,立马对此除了大爱之外,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当下很是慈祥地笑哈哈招呼着琉叮:“乖啦乖啦!买完东西回来啦?累不累啊?渴不渴啊?饿不饿啊?”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代替了琉叮地回答:“她累个鬼,渴个球,饿个鸟啊!”天溯气息奄奄地kao在石拱门边有一口没一口地直倒气:“这个小魔星她是见什么要什么,要了什么就往我身上一扔,然后自己在前面跑得跟只兔子一样!”
    莫央接过琉叮递过来的糖葫芦,在得到了永夜的同意之后,一边欢畅地大嚼,一边摆着派头教训天溯:
    “你嚷嚷什么呀?陪女孩子上街,当然是你拎东西啦!难道让人家小姑娘大包小包地跟在你的后面不成?”
    “天地良心啊!谁陪谁啊?!是她非闹着要跟我去,说是能帮我拿东西的好不好?”
    “人家在精神上给了你多大的支持啊!有此等美色佳人在旁。哪怕有千斤地重担。你也该轻轻松松一肩挑起才对!”
    “”“就是就是!”琉叮忙不迭地点头:“以后有嫂嫂,看你还怎么欺负我?”
    天溯一脸‘窦娥冤’地顺着门边就出溜了下去:“苍天哪!开开眼吧!究竟是谁欺负谁呀?!”
    趁着三人斗嘴的这会儿功夫。永夜已将莫央的头发理好。
    琉叮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真好看,哥哥真厉害,什么都会。”冲着瘫软在地的天溯一扬小下巴:“我也要!”
    天溯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你也要?咱们已经到家啦!”
    琉叮指指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莫央和永夜,又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要你帮我梳头!”
    看着她那满头的叮当饰物和繁复的发式,天溯的嘴巴越长越大,一直张到足可以一次性放下整个肉夹馍的时候,猛地从喉咙里爆发了一声垂死地呐喊,接着,一转眼便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被他带起地两片落叶,孤零零地在半空中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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