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策棱不同,他从新婚第四日开始,便从未缺席过大小朝会,也时常有人入公主府外书房寻他议事。
    他定然早已知晓漠北诸军整装备战,可是却没告诉她。
    容淖猜测他估计是不欲令她新婚便起忧心,索性瞒着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到府中,容淖只当策棱近日会前往漠北,直接把人往内殿的书房拉,“你随我来。”
    容淖从翘头书案上翻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策棱,蓝色纸皮上一片空白,没有命名。
    策棱无从知晓书册的内容,好奇接过翻看几页,讶然抬头,“这上面的法子能治脏病?”
    “我不确定,我从未见过真正身患脏病之人。不过据我猜测,九成是不能的。但一些轻微病症其实和真正的脏病大相径庭,却也被笼统归于‘脏病’,拖延日久,导致最后药石罔效。”容淖点点那本无名书,实话实说,“这类的轻症按图索骥大概能治愈个七七八八。”
    策棱闻言并不失望,反倒像捡到宝一样激动发笑,“能治一点算一点。”
    他曾亲眼目睹阿柔娜从病状初显到溃烂而亡,漂亮鲜亮的姑娘最后只剩下一副骇人尸骸,鼻子上的肉都烂没了。
    草原上有太多阿柔娜了。
    这本书很珍贵。
    策棱分明不懂医术,却凝神仔细翻看许久。
    最终,他把目光落回容淖身上,认真夸赞,“你能撰写出此书当真是了不起。”
    能想到为脏病写书更是大善。
    策棱摸摸她的脸,眼中的骄傲满得几乎溢出来,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个性格里带着神性的姑娘,竟然是他将要携手百年的妻子。
    她是如此值得被爱。
    他又是如此幸运。
    激动之后,策棱不经意想到一些问题,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浇下,他突兀冷静下来。
    正面容淖,怜惜又愧疚,踌躇片刻方道,“这书可能不方便挂你的名号。”
    容淖微怔,转念想起太后生病不敢宣太医那事,明白策棱的考量。
    他怕她沾上了脏病名声不好听。
    还怕她这本书效果实际治疗时不尽如人意,引来无辜骂名。
    容淖眼睫轻眨,不以为意道,“我写书从不是为了扬名。”
    策棱知道她的性情确实如此,更不屑为此说谎。
    可是……
    正因为她不争,策棱才更加压抑难言。
    ——怕她人尽皆知,更怕她不为人知。
    她是这般好。
    策棱百般复杂滋味涌上心头,容淖不想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推他一把,“书你可带去漠北再研究,先去看看我让木槿为你拟定的行李单子可有疏漏。对了,你打算哪日启程?”
    策棱脊背微妙一僵,回身若无其事牵住容淖的手,一起坐在南窗下,“目前只是备战,未到一触即发的时候,我在京中多陪你住一段可好?”她近来身体一般。
    容淖不这样想。
    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早日前去熟悉战场形势,来日真上战场也能多几分生机。
    “现在是备战,等你赶去漠北,说不定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策棱默然不语。
    容淖后知后觉发现了他似乎一直在逃避回答何时启程的问题。
    容淖隐隐明白了什么,望向他须臾,不疾不徐问出一个问题,“策棱,你是哪年生人?”
    二人生辰写在合婚庚帖上,这才成婚几日,策棱不信容淖不记得。
    可融在容淖清凌凌的目光中,他还是如实答了,“丁巳年。”
    “丁巳年。”容淖轻声重复,忽地伸出手指抚过策棱那道自耳后延至下颚的长疤,四年前容淖亲眼见过那条狰狞伤口。四年过去,疤痕依旧显眼,足见彼时凶险。
    细柔指尖来回摩挲,有缱绻意味,出口的话却理智冷静到近乎无情,“在丁巳年你已是策棱,而非与我成婚后你此生方才开始铺展。”
    “策棱,做你自己。”
    策棱不错眼的回望容淖,似想看穿看透她为何能把新婚离别说得如此轻巧冷情,毫无眷恋不舍。最终,策棱却没在那张美人面上看出丝毫破绽。
    他扯出个自嘲的笑,起身离开前,留下一句,“明白了。”
    晓月星稀之时,策棱在公主府外徘徊片刻,终是抬步进门。
    进入内殿,容淖正坐在耳房小书房的玫瑰圈椅上写字,两人目光撞上,他直截了当道,“我已请旨,明日启程。”
    尔后,不等容淖说什么,他已默不作声进入寝殿收拾行李。
    打开精雕细琢的仙草纹四门衣橱,看见自己置放于包袱内的衣物,策棱没什么情绪地扯唇。
    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是内务府于命妇女官们精挑细选布置出来的。
    当时他搬进来,容淖嫌他的衣袍单调又丑,挂在一起妨碍她那些漂亮衣裙闪闪发光了,遂和他商量,让他先用包袱将就一下,之后会再打一个衣橱给他单独挂衣裳。
    倒不是偌大个公主府找不出个现成的衣橱,而是公主殿下嫌那些现成货花式纹路和屋内陈设不配套,摆出来碍眼,所以决定重新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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