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湛手下一顿,摇摇头:“认出了。”
    邹钰诧异地挑眉:“你如何知道?”
    如果祁欢看见本应在衢州治水的邹钰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九微山,还一副与太傅密谋的样子,能沉得住气不表露分毫?
    傅予湛瞭他一眼,道:“你不要小瞧了她。”
    这几日在外头上蹿下跳,也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周礼附和:“你别瞧陛下平日里没心没肺,其实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否则祁凝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拿她没办法。”
    邹钰撇撇嘴,不以为意。
    后宫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与真正的朝堂争斗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们三人虽是同窗,但后来于仕途上各走了不同的路,每每说起政事,总有许多争议。
    邹钰并不想深究,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
    三人一时静默喝茶。
    忽然,一阵哭声由远及近。
    祁瑞推开小门,跌跌撞撞跨过门槛,眼泪汪汪看了看房内的三人,哇地一声撞到傅予湛怀里,抱着他的腿开始哭。
    “雷!好多雷!”
    傅予湛一愣,看向身后常安。
    常安略尴尬地看了眼周礼跟邹钰,低声说:“昨夜殿下一个人睡,被夏雷惊到了。”
    傅予湛心中有些微妙,隐隐有一种心虚的情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打雷而已,殿下不必害怕。”
    祁瑞摇头,往他怀里躲。
    周礼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龙须糖,一边哄祁瑞,一边随口问道:“你昨夜没陪着一起睡啊?跟邹钰通宵议事了?”
    邹钰无辜地举起手:“与我无关。我一个人早早睡了。”
    周礼便停了动作,神情古怪地看向傅予湛。
    “那你睡的哪儿?”
    邹钰看好戏似的往椅背一靠:“是啊,雷雨夜的,我们太傅总不会在书房将就了一夜吧?”
    傅予湛:“……”
    见他不说话,邹钰来了兴趣,看向常安,猜测道:“你们太傅昨夜是临幸了这儿的哪个小丫鬟?”
    常安觑一眼傅予湛的脸色,想起今晨撞见他穿着旧衣从隔壁听雨轩回来沐浴,心道,明明太傅才是被临幸的那一个。
    他低下头,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这就有意思了。
    邹钰正想将这儿的丫环统统叫来瞧瞧,忽然听见祁瑞石破天惊的一句:“陪阿姐。”
    祁瑞抹了眼泪,嘴里含着龙须糖,含糊不清地说:“阿姐醉了,要陪阿姐。”
    说完,他想阿姐也许也怕打雷呢,自己不应该同阿姐抢太傅,遂仰着脸,认真同傅予湛说:“今晚,也陪阿姐。瑞瑞一个人。”
    傅予湛:“……”
    邹钰:“……”
    周礼:“!!!”
    ……
    留下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傅予湛抽身去湖边接祁欢。
    远远地,就看见她支着下巴盘坐在席子上,双眼放空看向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肃然。
    身上又换了另一套水红儒裙,杵在翠绿的柳树下格外扎眼。
    她以前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样热烈的色彩。
    目光一转,落在她身侧的祁凝和郑朗。
    两人含笑说着什么,祁凝别着头并不去看祁欢,倒是郑朗……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祁欢身上转。
    傅予湛在湖边站了一会儿,敛去眸中的深思,提步走到祁欢身边。
    对比那头两人满满的鱼篓,祁欢这边凄惨地只剩下几根水草了。
    祁欢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本来钓上来一条,我没抓稳又给掉下去了。”
    这湖里的鱼忒狡猾了,明明咬着杆了,拉上来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鱼钩同几丛水草了。
    傅予湛看了一会儿:“你的鱼饵不对。”
    “嗯?”
    傅予湛捉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来,指挥下人把钓具挪到了北侧的深水区,重又换了跟郑朗他们相同的鱼饵。
    上饵时,傅予湛淡淡说了句:“小心些,从中间穿过,钩尖藏好。”
    小厮手一抖,也不敢耍花样了,老老实实给他们勾好蚯蚓,小心翼翼甩杆下钩。
    祁欢看明白了,又是祁凝的小手段。
    转头看过去,他们俩早就收了东西离开了。
    祁欢哼了一声,挨着傅予湛坐下来:“太傅怎么连钓鱼都会啊,也是在淄水学的?”
    傅予湛嗯了声。
    祁欢酸溜溜道:“看来太傅在淄水的几年还挺美滋滋的。”
    骑马钓鱼学医,没准还调戏调戏小姑娘,被贬谪的日子不要太滋润哦。
    噫,有点气。
    傅予湛看她一眼,把人拖到怀里,云淡风轻道:“气什么,我教你。”
    宽厚的身躯从后将她拥着,握着她的手抓住把杆,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后:“杆子抓牢,不要晃。放饵时不要太多,鱼吃到饵就跑了,也不可太少,鱼不会过来。”
    祁欢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哦、哦。”
    余光下意识去看两侧的仆人。
    幸好住进来时刻意隐瞒了身份,大家只当她是傅予湛带来的女眷,此时看见两人姿势亲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这这这……也太高调了叭!
    有点刺激,想掏一颗静心丸吃一吃。
    傅予湛还在教她看钩的技巧,目光下落,扫到她通红的耳垂,不由勾了下唇角,下巴往她头顶一搁,声音还是从容淡定瞧不出端倪:“眼睛别乱瞟。”
    “哦……”
    傅予湛陪她坐了小半个时辰就有鱼来咬饵了。
    祁欢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咬了咬了!可以拖了吗?”
    傅予湛握着她的手,顺着鱼浮的方向斜向上提杆,对她说:“斜向上拉,肘部用力,不要晃……”
    没一会儿,一条草鱼从湖面跃出,落在地面啪嗒啪嗒地蹦着。
    祁欢兴奋地卷起袖子,拦住小厮:“我来我来!”
    她跃跃欲试蹲过去,正要掐着鱼肚子把它捞起来,忽然咦了一声,戳了戳草鱼滑溜溜鼓起来的肚子,仰头看傅予湛:“肚子有点奇怪。”
    傅予湛跟过去看了下,说:“怀孕了。”
    “啊……”祁欢有点失望,好不容易钓上来的。
    但也没有办法,祁欢依依不舍地把鱼放回湖里,自觉地坐回席子上,朝太傅招手:“继续继续!”
    接下来的运气似乎一下好了很多,不到一个时辰,已经钓到了三条。
    有一只还是斑斓的锦鲤,品种看起来颇为名贵,应该是作观赏用的误放在钓鱼池里了。
    婢女端着鱼篓站在一旁,等着祁欢将那条鱼放回来,谁知她眼珠子一转,说:“将这条鱼煮了,送到长公主的院里。”说着,阴测测笑了下:“就说是我特地钓上来孝敬她的。”
    婢女啊了一声,为难地看了眼那条价值千金的锦鲤:“可是这条鱼是观赏鱼……煮来也不好吃的。”
    祁欢理所当然:“当然不好吃。喏,这两条好吃的也让厨房烧了,一条清蒸一条红烧,送到我的听雨轩来。”
    婢女求助般看向太傅,太傅没什么表情,道:“听她的办。”
    婢女只得战战兢兢捧着三条鱼往厨房去了。
    祁欢便开心了,转过来,对傅予湛道:“太傅,中午来我这儿吃鱼呀!”
    傅予湛垂眼将她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语气随意地训她:“孩子气。”
    ……
    午膳时,祁欢叫来祁瑞和傅予湛,三人围坐一桌吃了丰盛的全鱼宴。
    祁瑞摸着肚子满足地舔嘴唇,意犹未尽:“好吃!”
    祁欢得意地抖着眉毛:“那当然!姐姐亲自钓上来的!”
    祁瑞哇了一声,星星眼看她:“瑞瑞也!”
    祁欢自感钓鱼技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豪迈道:“好!下午我们一起去把池子里的鱼都钓上来!”
    傅予湛盛了碗鱼汤,并不戳穿她。
    午睡后,祁瑞心心念念着钓鱼,早早换了衣裳等在祁欢门外。
    到湖边,傅予湛已经命人支好了遮阳的棚子,席子铺了两块。
    傅予湛坐在右侧,身后垫了个软枕,拿了书卷靠着看。
    过来的路上他问了祁欢是否需要帮忙,祁欢自信满满:“不用!我已经出师了!”
    说着往他怀里塞了本书:“太傅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在旁边等着吃鱼就好!”
    ……
    祁欢抱着祁瑞坐在左侧席子上,着小厮放饵下钩,还学着傅予湛上午的模样横眉冷对叮嘱了一番。
    小厮忙不迭保证鱼饵绝对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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