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这次又被火烧了一次,所幸建城的时侯规定每栋屋子都要有防火隔离带,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饶是如此,也烧坏了半个城池。
    阿奴带孩子住进了皇宫里,华家的女眷也被接走。而皇帝见局势稳定下来,堂弟又赶回来,心里一松,昏死过去。他已经是油尽灯枯,这一昏迷竟是几天没醒,刘铁回宫他也没见着。
    刘铁被人骗说皇帝很累,睡着了,方绮不准他吵父亲。毕竟还是孩子,郁闷了一会,被随从女官哄得了几句,笑眯眯地又带着两跟班去御花园玩打雪仗去了。
    方绮见小儿子一蹦三跳的走远,掩面而泣。太子刘铠这几天也被吓着了,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清醒地意识到以往悠闲快乐的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身上一边是弱母幼弟,一边是锦绣江山,两副沉沉的重担已经让这位未满十三岁的少年长眉深锁,脸色凝重。他身材颇高,长相类父,梁王夫妇一眼看见他时还以为看见二十来岁时的刘珉。
    阿奴叹气:“还是叫人教他怎么保养身子,他才十二岁,要是像皇上一样喜欢操心,我怕他。。。。。。”
    怕他命不久长。那也是刘仲的想法。
    方绮一听有理,想起太医们都是个个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其中不乏长寿者,连忙从太医院里找来一位据说擅长养生之道的老太医鲁有德掌管刘铠的饮食起居。
    那位老太医定了一个起居单子拿给他和方绮过目
    刘铠看见菜单里肉少菜多,还不准挑食,他是食肉动物,心里不爽:“我没生病,也不想修行。”在他印象里只有生病时没有肉吃,有时候还要饿肚子。
    鲁有德念念有词: “勿以健康便为常然,常需安不忘危,预防诸病也,此为养生第一步。殿下生了面疱,油腻之物少吃为妙。”意思吃素大有好处,有病治病,没病养身,防患于未然。
    “谁说的?”刘铠摸摸脸上新近冒出来的青春疙瘩豆。
    “药王孙思邈。”鲁有德回答的恭敬,就不知道他是尊敬孙思邈还是尊敬小太子。
    刘铠毕竟还是个孩子,起了挑剔之心,就仔细看起居单子,想挑出毛病来,愈看越烦。竟是要求他每日晨起必须是卯刻,起床之后打五禽戏一遍。长夏时天亮的早,就改为寅时,就寝必须是戌时。心境保持平和,不准大笑,不准大怒,连郁闷也不行。
    “那不是傀儡么?”
    “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此为养生第二步。”鲁有德继续念念有词。
    “谁说的?”有考据癖的少年不依不饶。
    “黄帝内经,圣人所言。”
    刘铠一哽,跟个太医辩什么《黄帝内经》他哪有胜算?
    他愤愤指出:“连喜怒哀乐都没有,那还是人么?”
    “淡泊名利,知足常乐,行善积德,宁静平和。此为养生第三步。”
    “谁说的?”天下名利皆出皇帝之手,怎么淡泊?
    “卢有德。”
    “你也算上圣人?”刘铠嗤之以鼻。
    “老臣乃先帝钦封翰林医官院从六品和安大夫。”鲁有德傲然回答。
    和安大夫为医官最高的级别,太医院隶属于翰林医官院。刘珉还没死,先帝指的是刘铠爷爷。鲁有德不是圣人,但是太子的爷爷安平帝可算是圣人,谥号上都写着呢。
    刘铠还想鸡蛋里挑骨头:“我才十二岁,要老到你那份上再养生也不迟。”
    “养生之道,常患于晚,不患于早也,此为第四步。”
    “又是哪位圣人?”
    “道经。”
    刘铠兴奋起来,跟方绮撒娇:“母后,你看,鲁太医还要儿臣吐纳肺腑,修炼内丹。儿臣不想做道士。”
    哪知方绮拿定了主意,也不多说,只是垂着泪眼看儿子。
    刘铠只有败下阵来,又不甘心:“齿常叩,津常咽,耳常掸,鼻常揉,睛常转,面常搓,足常摩,腹常运,肢常伸,肛常提。食勿言,卧勿语,饮勿醉,色勿迷。这是什么?还要敲牙齿?这也有用?”
    “治身养性,务谨其细,不可以小益为不平而不修,不可以小损为无伤而不防,此为第五步。养生应当从小处入手,常年坚持不懈,方有成效。老臣就是几十年如一日坚持过来的。”
    方绮选中鲁有德就是因为他年近八十,但是面色红润,没什么皱纹,连牙都没掉一颗,若不是那满头白发,看上去不超过五十岁。刘珉不过三十二岁,眼看就要英年早逝,方绮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长命百岁,百岁要求高了些,只要能像鲁太医一样长命,哪怕做道士皇帝也是好的。
    于是鲁太医就像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黏住了太子殿下,刘铠一开始还想着法子跟他作对,鲁太医每每把皇后娘娘一搬出来,他就得乖乖就范。时日一久,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他渐渐习惯了这一套起居流程,后来真如方绮所愿活到了八十多岁。
    鉴于明教徒的渗透力太强,刘仲先将翰林御医院的所有医官全部上查三代,发现鲁有德原来是道士。他松了口气,道士就不会是明教徒。
    阿奴却发愁,她记得明朝的嘉靖皇帝,那就是个迷信炼丹,做梦都想成仙的一位。刘仲拿来那份起居单子,只看见“呼吸吐纳,修炼内丹”一句。两人炸了毛,这是要吃丹药?
    刘仲急急忙忙来找方绮,阿奴说过那些所谓丹药全是铅汞砒霜之类的有毒矿物。
    鲁太医听完失笑:“内丹不是外丹,殿下只是按我的法子修炼内丹罢了。每日里呼吸吐纳,调和阴阳,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金丹乃成。此为延命之法。”
    原来是内功啊,阿奴放下心来。刘铠还以为抓出了鲁太医的错处,兴冲冲的赶过来看笑话,结果自然垂头丧气。
    阿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大喜过望:“真能成高手?”
    “不太清楚,不过听说过一句‘有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刘铠看向老太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如饥似渴。
    “你跟小铠说什么?”刘仲好奇,太子跟鲁太医不对付已经满宫皆知。
    “他不是喜欢舞枪弄棒?我跟他说练了这个能力大无穷,日后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刘仲看着乐颠颠的侄儿,想他的未来苦多乐少,摸摸鼻子决定不戳破他的美梦。
    隔天就是二月二。民俗言“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皇帝病重,这一年的亲耕就由太子率百官到农坛自个的一亩三分地上耕地松土,以示重农劝稼,祈盼丰年。
    太子和方绮刚走不久,昏迷多日的皇帝就醒了,见他精神突然好起来,刘仲知道是回光返照,连忙一叠声的叫人将太子和皇后找来。
    “不用了,小铠第一次主持大礼,不能出岔子,咱哥俩说说话吧,陪我等着。”刘珉阻止。
    刘仲含泪应了一声,见他挣扎着想坐起,连忙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都快三十的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谁没这一天,不过提前罢了。”刘珉叹气,一家子小的小,弱的弱,唯一放心能托付的还是个傻子。
    刘仲抹抹眼泪:“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他生恐堂兄支撑不到太子回来的时候。
    刘珉气结:“我说,你那位刁钻古怪的老婆怎么就看上你了?这话要是换个皇帝,哪怕是父皇,你也得挨几板子。”
    “阿奴说话比我更呛,云丹常常会被她气得头顶冒烟。”刘仲干笑两声。
    “那是个不肯吃亏的,也肯护着你,你比我有福。”方绮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实在太绵软了些,刘珉有些遗憾,“阿仲,你做摄政王吧。”
    他来之前老婆还耳提面命,加上他老爹就是个没好下场的摄政王,刘仲在这点上绝不松口;“皇兄,你放心,我不会放皇嫂和小铠不管,不过这个摄政王我决不当。”
    “那你想当什么,太师,太傅,太保还是太尉,太尉给李长风了,他倒是娶了个好老婆。别的人家那都是科班出身,就你这水平,连华青君都可以嘲笑你,本朝从来没有王爷做这个职位的先例,你要什么样的名分才能插手政务?除了摄政王,我想不出名目来,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刘珉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边说边喘。
    刘仲见状,偷偷朝被方绮留下来的陈女官使了个眼色,她趁着皇帝不注意偷溜出去找皇后和太子。
    刘仲决不答应做那个劳什子摄政王,放在以前就算了,现在有老婆孩子,小命还是顾着点。
    见堂弟展现出从所未有的执拗,只有上次自己赐婚给云丹的时候才出现过一次。刘珉福至心灵:“你那个老婆交待的?”
    刘仲点头,皇帝哥哥气得差点就此咽气,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你就是个老婆奴,以后你老婆要你谋朝篡位,你是不是也要答应?”
    他口不择言,刘仲不干了:“阿奴就喜欢数钱,没别的爱好,再说我破了相,谁会让我当皇帝?那时皇叔想让我当皇帝,她还不乐意来着,说那是天下最苦最累的活,这次你生病就是积劳成疾,给她说中了吧?”他还有一点没有说,自家老婆还有一点,那就是把自己和家人的小命看得很重,为了这个她已经掌握了整个西川和康区,现在触角正伸入世家大族。
    刘珉正后悔失言,听了刘仲的辩解一阵无语,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傻子计较:“我说,吐蕃那边你有几层把握?不要以为你们俩同一个老婆就掉以轻心。”他倒是从没有怀疑过堂弟的爱国之心。
    刘仲见自己是妻奴的老底已经被揭露的一干二净,干脆加上题头:“阿奴说了,”一听见这个名字,刘珉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听见这个宝贝堂弟继续往下说:“云丹所有的钱都在她手上,还有云丹把她的遗产用光了,已经按三倍的赔率立了文书,包管他这辈子都处于穷光蛋的状态。云丹若想打仗就得朝她伸手要钱,阿奴说,”刘珉眼皮也开始抽,“阿奴说,打仗就会影响她赚钱,影响她赚钱的家伙应该统统进黑牢。”
    刘仲补充了一句:“云丹家的黑牢据说很可怕。”
    皇帝大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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