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侯爷,京郊区坊民舍接连走水,丧生不计,经察疑为羌戎细作趁机混入作乱,暗行杀戮!”
    “报——烟铭经判起于中宫之位,生事者或置于皇宫之中,恳求速速……”
    “侯爷,无风不起浪,这十有八九是羌贼早就准备好的阴谋。京城防卫向来严紧张,恐怕是有人与之内外接应干的好事!断不能就此放过。”贺凛闻言,出列急声道。
    若是一场与外敌故意的勾结内引,谁又有这么大的能力和野心?昭王明显最有可能,要是他真的为了权势能做出这样的叛国事情,也未免太令人不齿。
    司马厝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面色晦暗不明,而重新出鞘的剑锋无声,却能让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一股冰冷杀意和无畏的战意。
    麾众听令,如感号召,无尽肃然。
    杀起则立,群起而攻,不容撒野。
    再次的肃整前行,兵戈所向为平荡,护城内百姓之安宁,维护家国之尊严!谁都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怎么样的战场,却不知一人尤艰。
    当其后再有另外的信息传来之时,贺凛等人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领将,向来沉稳无异,现下却连带骑蹄都难以遏止地错乱了一瞬。人皆屏息,随即却见其慌乱未显,急迫难误,原向疾驰,如若不惊。
    可那噩耗入耳分明是真真切切。
    “……昭王疾逃,以掌印为筹,劫持残虐,危在旦夕。百里开外,邀孤身约见,停兵留纵,确应条件,换一线生机。”
    往时朔漠的雪仍在下,战车檑具冲开滚滚白浪,漫天的飓风隔着老远轰击至前,尘封的苦楚和当下混合交织,揭裂开的煎熬挣扎同痂伤模糊在了一片。
    仅是电光火石,司马厝已下选择。与其说是弃了云掌印,倒不如说是弃了他自己。
    ——“私情若不能苟求滥叙,即不见晨昏,不闻念语。”
    (本章完)
    第97章 存与灭 半点不由。
    姚定筠想要离开,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也都做不了。脚步没法挪动半分,她只能呆呆地听着来人靠近窗前时那低声的倾诉,也根本不知能如何回应。
    所幸对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她识得苏禀辰,知道他是被掌印看重的文臣,故而也必定是极有才干的,却不说难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竟连情程也这般坎坷。
    “姚司言,在下原本是打算窃魂以离,还得她一个清雅安宁。一时意起,恨无人知,恕冒昧叨扰。”苏禀辰微微低头,眼神柔和,而他怀中揣着的竟是一个陶制罐子。
    姚定筠心下一寒,身体不由得发僵。
    她听闻玉容殿的那位秦小主逝世以后,竟是破例地在殿后被埋下了,此后那处也就随之封闭荒废。这陶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骨灰,泥土,又或者是别的?他是怎么会……
    “无妨,苏公子是至情至性之人,难得两成眷属实为遗憾,天道不公。”姚定筠努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道。
    “姚司言所言甚是,想必亦是深有体会。”苏禀辰却是在唇边挂了一抹笑,尽管淡得让人看不清,说,“强作人妇,云掌印的为难自是不容易让人好过……”
    姚定筠忽地抬起头,认真道:“不是的,掌印并未曾为难过我。再者说,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便没必要再提起。”
    云卿安在地上勉强睁开眼睛时,所见即是如此。他本猜想自己会落到昭王的手中,死活不知,却无论如何也都没有想到竟会在此时置身于这里!可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愉悦,只有更加深重的不安。
    苏禀辰盯着她时的目光里带了考究,不见似假,后只是未置可否,表面不显而满腔的怨愤恨意却犹在叫嚣。
    “袁大人……”
    清醒的别无旁人,可云卿安分明也是难控头脑的迷糊混沌,在极力的思考之下,也只能隐约记得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丁点所知。
    她没必要把其中缘由多加解释,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对掌印的态度法是什么时候有了改观?这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或许是在早些时候的日常小事之中早有判断,也或许是,因着田作新法等的为公为民事迹。平心而论,不谈旧怨,她不愿再对着仇恨耿耿于怀,毕竟,父亲的命确确实实是换不回来了。
    这究竟是不是昭王派出的人,或言,何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在这种情况下从昭王的手里带走他?可是在宫里毕竟有着军卫两势抗衡,就算是有第三方暗箱操作又怎么可能在明面上讨得任何便宜?费尽周折将他带来此处又有何种目的?云卿安可不认为对方是单纯地在救自己。
    血流从手臂内侧划开的伤口汩汩冒出,顺势蜿蜒而下艳得胜过冬日傲梅,吐露着猩红的信子,新堪堪能遮掩故。落到了他的衣裳之上,却没有沾过那一截前所未有过的金丝所绣蟒龙,此刻明明嚣狂。
    有群臣,无君主。
    苏禀辰似乎是这才切入正题,甚至是专程为此而来!他会如何看待秦小主之所出?又想做什么?
    亲和的伪装撕碎,相峙不下时,像是把人都困在了一张快要崩断的大网之内。压迫在前方逼着,密密麻麻地渗透过来。
    可他偏头之时,恰能看见与他一同昏倒在殿堂下方冷地的,赫然是躺得四仰八叉而失去意识的诸官,无数的异样提醒着他方才所经荒诞诡异的一切。
    仅此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姚定筠顿时神色戒备,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她生出的这种对方不怀好意的感觉,也许是莫名其妙却又极为真切。
    有多久再没有经历过这般束手无策的境地,怎会仍然摆脱不了,而堂堂正正地立直又有多久?可他已是厂督,已是掌印!
    尽管并非是无一人,却看起来仍是空空旷旷的,有的只是静得死气沉沉。殿中望柱之下那吐水的螭身似乎已经停滞得发苦,正脊饰的五彩琉璃龙纹也是黯淡无光,沉闷得连碎风也难过经,穹宇快要倾压而下。
    太多的疑问纠结成一团,打成个死结,一时间难解难理。
    姚定筠嗓子干哑,此刻强烈渴望着来助,厂番定是会有防备行措才对,可是当下又怎么说得准,到底谁占了上风?
    然随后如愿时,她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呼脱口而出。
    心黑之人,凡事凡物凡人皆可加以利用,为了胜算不择手段。说到底,秦霜衣也就只是他云掌印手中的一颗棋子,龙虎在牢笼里厮斗,琼瓣被践踏在他们的脚底。不然,她又何至于落得这样的境地,分明可以更自在一些,甚至可能早就与他离开了,又怎么会零落在这个肮脏至极的地方?
    无言片刻,他才压下心绪,在内屋细微的声音传出时,状若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又道:“稚子难看难护,可还要作无谓坚持?”
    云卿安挣扎着想要从地面坐起身来,用以支撑的手却还是不由自主一松又重重地跌下,腿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心下猛地生出一种正被幕后无知的力量操控、摆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由其发生的恐惧感!
    往昔宫监房里的,那无数佝偻瘦小、匍匐在地的影子如潮压般涌来,受尽欺凌而无法宣之于口时,饱经身边诸多轻慢蔑视时……光鲜群臣都像是那举着板子把人往死里打的恶宦,无二的怨毒嘴脸。
    ——
    将他半背半扛挟持带走的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一路转折穿梭,他视线受阻,想要凭着记忆窥探大概路线也都是徒劳,就连想借言语试探出一些信息来也根本无法做到,哪怕到了现在,他也都是喉间梗塞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中途似乎停了片刻,接着他便觉脖颈后传来针扎的刺痛,却又迅速地被另一人打断了般,取而代之是极轻极轻的,生怕弄疼了似的。
    如同只是一场幻梦。
    金銮殿今日没有早朝。
    经更换,犹未觉未动。
    云卿安没有扔下在旁捡起来的匕首,虽然抓握得很是艰难颤唞,可他也只能借此来作刺激意识之用,只要能在这时候保持理智清醒,自残都无关紧要。
    终于除他之外又有了别的动静,他循声望过去,只见龙椅之前的御案上,缭绕的浓郁熏烟渐渐散开,一个被明黄色襁褓紧紧包裹着的小身影在边缘摇摇欲坠,发出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正做着轻微晃荡的动作,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那上面摔落而下!
    云卿安的心瞬间揪紧了起来。
    来不及思考别的,他忙竭尽所能地朝那个方向挪移过去……生机如若是很轻易地就能被够得着,灵动的眸子与他对视上,他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不宜久留,要立刻离开这里。
    带着从案边抱起的重量,他借着望柱攀扶,缓缓牵动着其下的脚步往殿门口的方向而去,行尸走肉一样的跌撞,就像是在走着一条不为人知的阴暗歧路,声音很低,并没有惊动这些官员。
    云卿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要寻法将他们唤醒,脑海里却似乎有个声音警示着千万不要这么做,况且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追逐着,拉扯着,会将他拖向未知的浩劫渊底。
    容他走得再快一些……
    与此同时,金銮殿外,气氛已是冷肃得降至冰点。
    撤返回来的京营众卒将这处周边团团包围,纷纷把出鞘的刀锋对准这座在平日里最不容亵渎的圣殿,虽闭门如寂。
    褚广谏快步绕过人群,行至司马厝近前,凝重告道:“侯爷,其余的地方都被大致地搜寻过一番,并未有何重要发现,惟一最为可疑之处即是这里。那烟铭燃升之时,恰是位于该殿正上方!这或许就是他们得手的一个信号。”
    昭王急逃,而宫中生变,群臣更是不知去向,这一桩桩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被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匆匆赶来,封锁搜查迫在眉睫。
    谁又能想到?原先不过只是个打着逮捕羌戎细作的名头来与昭王势力对抗,不料现在却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虽然那这个在城内生事的羌戎人极快地就被制服了,寥寥数人竟也敢这样光明正大,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对于抓起来的那几个羌狗还打算留着拷打逼问,但估计难得讯息,他们的口风向来严的很,骨头硬。”贺凛一叹,又急急地追问道,“是否寻得仔细,后宫那边可有异动?”
    褚广谏顿了顿,便道:“被云掌印先前所布置的禁兵和番役监管着,应当是出不了大岔子。”
    司马厝的心蓦地一痛。
    殿内是个什么情形,尚无从得知,围拢者都在激愤欲冲。
    随即有人忿然唾骂道:“羌贼或早就在宫里打通了渠道,混入作乱,还借着咱们的动作来掩饰自个儿,实在卑鄙至极!”
    “尽做的缺德破事,叛国篡位,其心当诛。定要把京中那羌戎狗养出的贱贼,点放祭鸣的罪徒给揪出来千刀万剐……”
    司马厝抬手,制止了他们怒气冲冲的言语,同样冰寒的视线停留在那恢宏的殿门处,存灭剑在他的手上反射着赤色血光。
    他的声音在随后响起时不带有一丝情感,“随破入,见异则格杀勿论。”
    一下子被冻住了。
    似是斜切过阙顶的黑线子从外边挣扎着透进来,又凝成了水刺侵着眼前那厚厚的殿门,使其成了薄薄的张纸,不规则的形状,荒谬的颜色。没有任何一只困虫可以掠过缝隙逐着日光飞出去。
    云卿安缓缓倒退,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司马厝就在那里,虽未见面容,但和他是靠得这般近,在入夜之前彼此才见过了面,到现在却已经是非常久远。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去到司马厝的面前,哪怕拥不住,就算被厌弃地甩开,能随便抓住点什么也都好。
    可是不能!
    而才看清的自己衣服上那金丝绣蟒龙俨然就是又一道催命符!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听到了。殿堂,羌戎,烟铭,皇嗣,匕首,不省人事的群臣……串联起来意味着什么,这让云卿安遍体生寒,血色全无。
    他出现在这里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倘若以这样的状态暴露在了人前,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可他分明就没有意图叛国篡位!
    不,不要认出他来,别看到他……
    仓皇转身之际,伴随着背后那门破时撞入的劣风凶日,埋首但窥地面现出两道状若云泥的身影,狼狈佝偻和笔挺凛冽,像是永远都不可能并排站到一起去。
    云卿安的腰背被来人在同时重重地一脚踹上,连同他整个人都前倾跪倒而下之时,那在慌乱之间欲用于自毀形貌的匕首也脱手飞出,身上碎裂的苦楚几乎能将他生撕成两半,他猛地从喉腔吐出一口血。
    剑锋的弧度急闪,杀意完全逼压笼罩着他,对方毫无疑问是想就此要了他的命。
    “司马……”
    不知从哪里溢出的情急唤声,漫过禁锢,滞了狠戾。刹那之间的回眸,目光两相对上碰撞时,再多的翻江倒海也尽作枉然。
    洪流降至,半点不由,后方是无数将从殿外跟随着闯进来的人,揭白难逆。司马厝瞳孔骤缩,竟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可那直刺而落的剑尖,已顺势朝之贯穿进去……
    (本章完)
    第98章 凌光乱 繁宁却并未如约而至。
    朔北的硝烟暗火急升。
    营地的防御不断被加固,已经颇具规模,周边密密麻麻的陷马坑就已经让羌戎的骑兵难以冲锋,一旦如此,其在枪尖兵下就大减威势,故而边军与之几次交锋都还能游刃有余。
    可这都是建立在保守应战的前提之下。对此旁人也是有着不同的看法,魏玠就首先深表怀疑,对敌也是越发看轻,在他巧舌如簧的劝谏下,元璟帝下令乘胜追击。
    冷风飘摇之时裹起了一面旗,无非是诸天黯淡,一点点的颜色也作亮眼。
    任阳步履沉重,也没进帐,在点兵之时叹了口气。
    司马潜沉默片刻后从远方收回视线,看他的神情,心里已然猜到了个七七八八,道:“卫折霄的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你不必挂怀,先前便告诉过你,且尽人事,勿有负担。又不是没他们黑锋骑的从协,我们就连仗都不会打了,横竖也总不止这点出息。要真的是这样,别说他姓卫的看不起我们,当我们是走投无路上门求救的,恐怕连我自己也都会看不起自己。”
    任阳不忿道:“军为一体,非搞分裂这套,姓卫的有点统领的能耐,就眼高于顶全然忘了当年能够得以组建是因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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