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住的,他们早晚会知道。”凌碧苦涩地道。
    这种事哪里能瞒得过去,早晚都是会知道的。
    “也罢,稍候我便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爹娘,也免得到时候他们在外头听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乱担心。”凌碧又道。
    “我陪你一起回去。”凌玉挣扎着欲起来,却被她按住了,“不必,你初有身孕,还是不适宜乱走动,免得我担心。只棠丫与虎子便先留在你这,改日我再来接他们。”
    “如此也好。”见她一脸坚决 ,凌玉便也作罢,只是还是坚持要派侍卫护送她回去。
    凌碧这一回倒是没有拒绝。
    家里多了位表姐姐,又多了位小表哥,小泥巴觉得有趣,绕着棠丫看了好几圈,这才拍着小手咯咯地笑:“我也有姐姐啦!”
    棠丫本是有些拘谨,可看着这玉雪可爱的小表妹欢喜趣致的模样,也不禁抿出了笑容,弯下身去搂了搂小泥巴。
    小石头则是干脆拉着六岁小虎子去了他屋里,表兄弟俩也不知在叽咕些什么。
    虽说凌碧明显一副已经对梁淮升死了心的模样,但是到底是亲戚,程绍禟自然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后又不知为何,他又听闻了梁淮升之所以能得到蓬淮县令这份好差事,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否则这样的好差如何会落到梁淮升这么一个排名靠后的同进士头上。
    如此一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竟有人将梁淮升一案与镇国公府牵连了起来,甚至传出了梁淮升不过是为了替镇国公府搜刮产业,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对这样的话,程绍禟只当不知,他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便不怕什么流言蜚语。所幸在背后传这些话之人对镇国公府也是有所忌惮,故而也只是小范围地传着,并不敢大肆传开。
    再过得半个月,梁淮升及他那位杜姓师爷便被押解回京,启元帝直接便命人把他们打入了大牢,着邢部彻查,对犯案一干人等从严从重处置,绝不轻饶。
    立即便有朝臣提出程绍禟与犯人梁淮升之间的关系,认为程绍禟并不适合主审此案。
    赵赟似笑非笑地望向程绍禟:“镇国公可有什么要说?”
    “臣必将秉公处理,绝不徇私枉法!”程绍禟沉声保证。
    “既如此,那便退朝吧!”赵赟干脆地道。
    朝臣们见状,便明白陛下并无意更换主审,这也是对镇国公的一种信任,故而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满朝文武都在盯着此案,镇国公便是想要徇私也不可能。
    “大哥,此案你应该避嫌才是,除非最终判了斩首,否则不管你如何判决,都会有人认为你有心偏袒。”才一下朝,小穆便急急地赶了过来,有些不赞同地道。
    “不,若是判了斩首,只怕更加落实了你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恶名。”一旁的褚良不紧不慢地道。
    “左右都不是人,所以这案子实在是不能沾手。”和泰也道。
    “无妨,只要我问心无愧便好,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悠悠之口,哪是能轻易堵上的。”程绍禟不置可否。
    “看来如今你是视名声如无物了。”褚良若有所思地道。
    “并非我视名声如无物,只是名声之事,着实飘渺虚无,若是过于执着于此,行事束手束脚的,哪能干什么大事。”程绍禟摇头道。
    “你既如此看得开,倒显得我们白操心了,也罢,事到如今,你纵然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褚良拂了拂衣袍道。
    凌玉也没有想到梁淮升此案竟然交到了程绍禟手上,一时讶然。便是凌秀才等人也是意外。
    “此番是到了两难境地……”凌秀才叹了口气。
    一个是大女婿,一个是小女婿,如今大女婿犯事落到了小女婿手上,他便是想要求情也不能了。
    “何至于两难,绍禟只需秉公处理便是。”凌大春冷笑。
    早就听闻了凌碧这两年经历后,他连操刀捅了梁淮升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想着什么求情不求情。如今正好,撞到了程绍禟手上,什么也别想,该怎么处决便怎么处决!
    周氏只是在一旁直抹眼泪,为着长女的遇人不淑,更是心疼一对外孙。
    “大春说得对,何至于两难,自是该秉公处理,也好还蓬淮县百姓一个公道。”凌碧冷漠地道。
    “你给我住口!!纵然心里再怎样恨,你也不能在两个孩子面前表现出来,生身之母痛恨生身之父,恨到恨不得他去死,你让他们姐弟日后如何自处?!”凌秀才厉声喝住她。
    凌碧被他骂得眼眶一红,低着头再不敢多话。
    周氏见状连忙抹了抹眼泪,劝道:“她也不过是在气头之上,说的也不过是气话,哪里便能当真了。”
    “这样的话,便是在气头上也不能说!”凌秀才瞪了她一眼,随即捂着胸口顺气。
    最看重的大女婿做出这样的事,他心中的恨并不比任何人少,只是最恨的还是自己当年的有眼无珠,怎的就选了这么一个畜生。
    而接下来了此案的程绍禟,直接便搬到了刑部衙门去住,除了涉案的一干人等,谁也不见,谁也不理,也让一直盯着此案的朝臣们说不出二话来。
    梁淮升那个杜姓如夫人倒是又上门求见了几回,可每一回凌玉都是直接把人给轰走了,那女子被逼急了,当下便在大门外呼天抢地起来,只道镇国公要逼死自家亲戚。
    一时间,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出于同情弱者的心理,也开始帮着指责镇国公府的冷漠,只当凌玉派了位能说会道的婆子出来,指着那女子一顿唾骂,把他们兄妹做的那些事全都嚷了出来,围观的百姓方如梦初醒,立即调转了枪头。
    朝廷丈量田地重新分配,事关百姓生存命脉,谁不重视?对昧下良田虚报数目的官员更是恨得要死,简直是人人喊打的地步,那杜姓女子见讨不到好处,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半个月后,刑部便将此案给审理清楚了。
    “怎么判?”一直关注着的凌玉急急忙忙便问。
    “斩立决!”凌大春略有几分迟疑地回答。
    凌碧脸色一白,随即无力地瘫坐在长榻上,喃喃地道:“斩立决?也好,也是罪有应得了。”
    第125章
    虽然也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当这一幕果真发生时,凌玉心里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凌秀才白着脸, 整个人瞧着瞬间便苍老了好几岁,喃喃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周氏搂着凌碧直抹眼泪,反倒是凌碧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问道:“能否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凌大春回答:“论理应该是可以的,我代你前去刑部问一问。”
    “也好,那便麻烦你了。”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窗外,棠丫眼中泪珠不停地打着转, 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了下来。
    “姐姐, 他们说的是爹爹么?”小虎子轻扯了扯她的袖口, 带着哭腔问。
    “没有爹爹, 咱们早就没有爹爹了,只有娘。”棠丫轻轻拭去小虎子眼中的泪水, 哑声道。
    “嗯。”小虎子随手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没有爹爹, 只有娘。”
    凌玉从屋里出来时,便看到这对泪眼相对的姐弟,脚步一顿。
    那日凌碧虽然没有提及梁淮升这两年对一双儿女如何, 但棠丫与小虎子自到了镇国公府后,她从来不曾听过他们姐弟提及爹爹,由此便可知道, 只怕这两年他们也并没有得到多少来自父亲的关爱。
    凌碧到底还是到了大牢探望不日便要被处斩的梁淮升,一看到她的出现,梁淮升便扑了过来,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道:“你快去找程绍禟,求求他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凌碧任由他摇晃着自己,脸上却是半分表情也没有:“判决已下,凭谁也是无力回天。”
    “不,程绍禟可以的,他是镇国公,是陛下心腹重臣,只要他肯,必定可以说服陛下改变旨意的。”梁淮升披头散发,眼中、脸上尽是疯狂。
    “别说君无戏言,妹夫也要遵从圣意,便是他当真有此本事,我也不会让他为了你之事而触怒陛下,白白误了前程。”凌碧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胡说什么?我若死了,棠丫与小虎子怎么办?没有亲爹,仅凭你一个妇道人家,将来的日子该如何过?!”梁淮升疯了一般道。
    “棠丫与小虎子?你还有脸提他们?当日你纵容杜氏兄妹对棠丫不利时,怎的没想过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当你一回又一回听信杜氏谗言处罚小虎子时,可曾想过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一听他提到一双儿女,凌碧脸上瞬间便溢满了恨意。
    “那是、那是杜氏那贱人的错,是她,还有她那个兄长,若不是他们兄妹,咱们一家子还会同以前那般幸福和美。对,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错!”梁淮升疯狂地道。
    “是,错的都是别人,你没有错,你无论何时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梁大人,都是他们逼着你昧下百姓的田地,是他们逼着你贪赃枉法,所有的罪孽都是别人逼着你犯下的。”凌碧嘲讽地道。
    不待他再说,她又压低声音道:“当年那位外地皮商一家四口是怎样死的,你书房暗柜处的那箱财宝又是怎样得来的,你当我不知道么?你的心早就已经黑透了,你不怕得报应,可我怕,我更怕你的报应会落到儿女身上!”
    说到此处,她在梁淮升震惊的眼神中用力拂开他抓着自己的手,冷漠地道:“今日我是来给你送最后一顿饭的,也算是全了咱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不教你黄泉路上当了饿死鬼。”
    “你说什么?!什么黄泉路上?!”
    凌碧没有理他,把手上的酒菜一一摆好,隔着牢门推进了里头。
    “是你,是你从中作梗,一心想让程绍禟置我于死地是不是?你这个毒妇!!”梁淮升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酒菜,陡然抓着凌碧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
    凌碧被他抓痛了,极力挣扎着:“放手,放手!”
    “毒妇,必是你从中作梗,毒妇!!”
    “放开我,放手!!”
    ……
    两人正推搡着,听到异响的狱卒便走了进来:“吵什么吵什么,这里也是你们能吵的地方么?”
    凌碧趁机挣脱他的手,拿着空篮子连连退了几步,直躲到安全之处,这才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放心,我必定会好好抚养小虎子长大成人,教会他做人的道理,让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必有多大出息,只要一辈子堂堂正正便已足够,不用像他爹一般,落到一个万民唾骂的下场!”
    说这此处,她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于转身大步离开。
    “毒妇,你给我回来,你这个毒妇,毒妇!!”梁淮升撕心裂肺的叫喊从她身后传来,她却恍若未闻,步伐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接便小跑了起来,将那些叫声彻底抛到了身后。
    程绍禟是在梁淮升伏法之后才回府的,彼时凌碧已经前去法场收殓了梁淮升的尸骨,准备择日便带着孩子回乡将其安葬。
    “姐姐定了三日后的日子回乡,爹娘与大春哥也会与她们母子三人一起回去。”凌玉的声音有几分闷闷的。
    程绍禟‘嗯’了一声,抬手轻抚着她微隆的腹部,柔声问:“今日小木头可有闹你?”
    “今日大多数时候都是挺乖的,只是在小石头与小泥巴来的时候活泼些,许是也知道哥哥姐姐与他玩呢!”凌玉神情柔和地回答。
    “可见他们兄妹二人将来必会是好哥哥好姐姐。”程绍禟微微一笑。
    凌玉也不禁笑了,可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姐姐日后有什么打算。”
    程绍禟倒不好接她这话,只是拂了拂袍角。
    所幸凌玉也没有太过于纠结此事,毕竟事已至此,不管怎样总是要面对的,就是有些心疼棠丫与小虎子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还不知梁母那边会不会把儿子的死怪在程绍禟头上,还牵连姐姐与他们两个孩子。
    “难道你便不会觉得此番我有些不讲情面了么?”片刻之后,她忽地听程绍禟这般问自己。
    她怔了怔,随即道:“陛下既然说了要从重从严处置,原本的八分罪怕也要成了十分。况且,陛下恐怕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所在,又怎么会轻易饶过!”
    程绍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你说得没错,原本我只是判了他抄家流放之罪,只是陛下却亲自过问了此案,改判为斩立决。这当中,确有杀鸡儆猴之意。”
    凌玉吃了一惊:“所以斩立决是陛下御笔亲批的?”
    程绍禟点点头。
    梁淮升所犯之罪,若依法度,并非一定到了要斩首的地步,只是他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启元帝正为着丈量田地一事推展不怎么顺利而烦心,他这样撞了上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凌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她怎么也没想这个判决竟是出自赵赟之手。
    “别多想,以他犯下的那些事,斩了也并不冤,早前黄大人跟我说他是受了那杜师爷蒙蔽,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那两人不过是狼狈为奸。当日黄大人那般说,不过是顾忌梁淮升与我的关系,这才含糊其词。”
    “我自是相信你。若是他罪不致死,纵然陛下不肯轻饶,你必也会据理力争,好歹保下他一命的。”凌玉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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