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额角,着实没有想到一时的疏忽竟招致了这般大的漏子,这简直成了笑话!
    “臣妾曾经嫁过人此事,当年便已经如实向陛下禀报过。”蓉贵嫔想了想,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番。
    “你曾向陛下禀报过此事?”皇后这下倒有些意外了。
    蓉贵嫔察言观色,自然发现她的变化,心思当下一定,头一回庆幸当年凌玉逼着自己向赵赟坦白,否则今日只怕于再无回寰的余地。
    “是,臣妾不敢隐瞒娘娘,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陛下。”
    皇后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若是陛下早已得知此事,这些年来却任由她身居高位,可见并不在意她的那段过往。
    陛下会如此待她,要不便是对她喜欢至极,要不便是另有打算。而这些年来,启元帝待蓉贵嫔如何,皇后自是再清楚不过。
    若是陛下都不在意,这当中又牵扯了镇国公府,自然不应该闹将出来,免得到时君臣面上都不好看。
    好在今日是她的眼皮底下闹开的,想要捂住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大家的,我是不是给你们惹祸了?”里头,王氏白着脸问。
    凌玉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娘不必担心。”
    “都怪我,我怎的便忍不住了呢?明明说过过去便让它过去,不必再多作理会的,可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还是嚷了出来呢!”王氏悔得肠子都快要断了,若是因此给儿子儿媳招了祸,她便是死也难赎其罪了。
    “真的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当真不要紧的。”凌玉好言相劝。
    “娘,阿奶!”小泥巴清脆软糯的声音传了进来,凌玉抬头,便见她如同一阵风似的扑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搂住她,抬眸便又看见二皇子小小的身影,连忙牵着女儿的手起身行礼:“二殿下!”
    王氏亦学着她的模样见礼。
    二皇子扑闪扑闪着眼睛,肖似赵赟的小脸上小大人似的板着,闻言一本正经地道:“夫人免礼!”
    话音刚落,便‘噔噔噔’地跑过去,拉着小泥巴的手脆声道:“小泥巴,咱们去看小皇妹吧?”
    他口中的小皇妹,便是姚嫔不久前生下的小公主,也是赵赟头一个女儿。宫里有了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二皇子觉得有趣,不时闹着要去看皇妹。
    只是姚嫔自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又失望于生的只是一个女儿,愈发郁郁寡欢,整个人都是阴阴沉沉的,皇后自然不会让儿子往她那里去。
    小泥巴甩开他的手:“又不是我的妹妹,有什么好看的?我要跟娘和阿奶一块!”
    二皇子见她不肯,有些不高兴地噘起了嘴,突然伸出手去,用力往她绑得整齐漂亮的花苞头扯了一把,随即灵活地‘咚咚咚’跑开了。
    小丫头‘哎呀’一声惊叫,随即扬起手便要追着去打那个又扯乱自己头发的坏蛋。
    凌玉早有准备,眼明手快地拉住她,戳戳她气鼓鼓的脸蛋,亲自替她重又绑了个漂亮了花苞头,这才低声道:“不许没大没小的。”
    小泥巴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一会儿,彩云便走了进来,请了她们进殿。
    被二皇子与小泥巴这般一闹,王氏的心便也安定了几分,只一听皇后又请,下意识地揪着凌玉的袖口。
    凌玉拍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
    婆媳二人带着小泥巴进了殿,殿内已经不见了蓉贵嫔的身影,只有宝座上神色依然温和的皇后,二皇子正依偎在她的身边,瞧见她们进来,便朝着小泥巴扮了个鬼脸。
    小泥巴哼了一声,同样还了他一个鬼脸。
    凌玉自然察觉两个小家伙稚气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再一看上首的皇后,见她脸上也扬起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心中顿时一定。
    正如她所想的,接下来皇后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依然语气温和地与她们闲话着家常,不时还断一断二皇子与小泥巴间的公案。
    待祖孙三人坐上回府的马车时,王氏才彻底松了口气,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渍。
    “皇后娘娘到底是皇后娘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人美心也善。”
    凌玉微微一笑,搂紧已经昏昏欲睡的小泥巴:“便是这般,我就说娘不必担心,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如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蓉贵嫔此事早已经在陛下那里交了底,只要不闹得太难看,皇后想来也不希望失去蓉贵嫔这么一个得力助手。
    而此时的正明宫中,赵赟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地上请罪的蓉贵嫔,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御案,缓缓地道:“这当真是出乎朕之所料,你的前夫竟然是程绍禟一母同胞的兄弟。”
    “臣妾实非有意隐瞒,着实是、着实是难以开口。”蓉贵嫔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将姿态摆得更低,伏在地上颤声道。
    赵赟起身,缓步行至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道:“宁蓉,念在当年你的护驾之功上,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觉得后悔了,朕便准你离开宫中,再嫁与否尽由己身。”
    蓉贵嫔脸色一白,当下将身子俯得更低,声音也愈发的抖了:“哪有、哪有嫔妃离宫再嫁之理,臣妾、臣妾既为陛下嫔妃,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宫里头。”
    离开皇宫?离开了此处,她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朕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若留在宫中,除了尊位,朕什么也给不了你。毕竟,朕乃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着实没有必要要一个再嫁妇人。”
    蓉贵嫔难堪得用力咬一咬唇瓣,不让眼中滚动的泪水滑动:“臣妾知道,陛下能容臣妾在宫中,再赐予高位,已是天大之恩典,臣妾不敢再有妄想。”
    “你抬起头来。”
    她胡乱抹去眼中泪意,垂下眼帘缓缓抬起了头。
    事隔多年,赵赟再一次认真望向眼前这张容颜,芙蓉面,柳叶眉,肤白如凝脂,倒也是个容貌不俗的佳人。
    他忽地伸出手去,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眸望向了自己,没有错过她眼中那破釜沉舟般的倔强。
    “倒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蓉贵嫔心尖一颤,连忙伏下身子。
    “蓉贵嫔听封!”
    蓉贵嫔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望向他,见他薄唇微启,不疾不徐地道:“贵嫔宁氏,谦恭有礼,进退有度,特晋为德妃。”
    蓉贵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还是夏公公提醒道:“德妃娘娘,还不赶紧谢恩?”
    她当即回过神来:“臣妾宁氏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赟轻拂了拂袖口,不紧不慢地又道:“皇后心慈贤良,只后宫人多了,难免会有些肮脏之事,朕不欲污了皇后之手,更不愿脏了她的眼睛,宁德妃乃是有手段之人,这几年辅助皇后处理后宫之事也是事事周全,朕相信,你必会有法子,替朕护全皇后之贤名。”
    暴君又如何?暴君身边依然可以有一位千古贤后。而有如此贤后的,又岂会当真便是暴君!
    蓉贵嫔瞳孔微缩,总算是明白自己这突然晋封是为了什么,陛下这是打算让自己成为后宫一把最锋利的剑,替他、替皇后扫清所有障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拜倒在地:“臣妾必不负陛下所望!”
    没有恩宠,没有子嗣?不要紧,从今往后,她便是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德妃,不用担心失宠,更不用担心生的孩子不得他的父皇看重。
    蓉贵嫔的突然封妃引发后宫一片哗然,宫中人尽皆知,这位蓉贵嫔并不受宠,不过是入了皇后的眼,故而这位份晋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可是一下子升到妃位,这也着实让人意外不已。
    唯有皇后,听了夏公公的话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陛下不在乎身上的暴君之名,却偏偏要自己成为一代贤后,甚至还替自己选中了宁德妃这把剑,让她替自己去做所有的阴私之事。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是复杂,似怨似嗔似恼似喜,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陛下还说,娘娘若是觉得这剑不好用了,大可换一把。”夏公公斟酌着又道。
    “不必了,本宫觉得很好。”皇后垂眸片刻,缓缓地回答。
    “既如此,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得了准话,夏公公躬身告退。
    镇国公府中的凌玉同样很快便得知宫中多了位宁德妃,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原以为帝后不追究便已经极好的了,不曾想这蓉贵嫔,不,宁德妃竟然还有此等好运。
    “也罢,如此看来,她与绍安当真是八字不合。”王氏道。
    这两人分开后,绍安开始懂事了,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而那一位呢?步步高升,如今还成了德妃娘娘。可见当初这两人的结合便是错的。
    凌玉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看得开,一时有些好笑,拍拍她的手背道:“还是娘说得对,那这会儿绍安与苏姑娘的亲事,却是要好好合一合才是。”
    “放心吧!前几日我在街上瞧见了咱们青河县的赛半仙,打算请了他来,亲自替绍安与苏姑娘合一合八字。”王氏随即喜滋滋地道。
    赛半仙?又是那个神棍?凌玉笑容僵了僵,有心劝她另请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合八字,只见她欢喜的模样便又作罢。
    罢了,赛半仙便赛半仙吧,说不定他还真的有几分本事,毕竟这辈子的程绍禟也勉强称得上是‘有福之人’了。
    镇国公府二老爷娶亲那一日,宁德妃站在宫中最高的玉星楼,遥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想像着那里的热闹,想像着今日的新郎倌。
    一别多年,他成了镇国公府的二老爷,如今又迎娶娇妻,只怕也再不记曾经的旧人。
    如此也好,她也不必再对他心存愧疚了。
    “娘娘,此处风大,还是先回宫吧!”贴身宫女见她怔怔地站着,想了想,上前柔声劝道。
    娘娘?宁德妃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吧!”
    是啊,她是宫里的德妃娘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里那些嫔妃哪个对她不是又怕又恨,可却偏奈何她不得。
    这辈子,她想要的都得到了,便是孑然一身又有什么要紧的,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曾经风风光光地活过便已足够!
    她,绝对不会后悔!
    第123章
    这日, 程绍禟从外头回来后, 唤了程绍安与苏凝珊过来, 待那对新婚夫妇行过礼后,径自道:“苏贯章死了。”
    作妇人打扮的苏凝珊猛地抬头, 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死了?那个人竟然死了?
    程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沉声道:“可知道是怎样死的么?”
    “与人发生争执,被人乱刀砍死。”程绍禟皱着眉回答。
    “与人发生争执?他乃是服刑之人,一举一动都在官差眼皮底子下, 如何能与人发生争执?”程绍安只觉得荒唐极了。
    当日苏贯章被判了抄家流放, 这几年一直在边疆苦寒之地服刑, 又非自由之身,如何会惹来这般杀身之祸。
    苏凝珊也忍不住道:“不瞒大哥, 苏贯章此人,最是欺软怕硬, 明知自己处境,必会夹起尾巴做人,不敢轻易得罪人, 故而若说他与人发生争执,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着实难以相信。”
    程绍禟眉头皱得更紧:“那便是有人容不得他再活在世上。”
    苏凝珊心中一凛:“大哥难不成是怀疑我?”
    “不可能是她的,大哥,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凝珊若是要他死, 早就已经动手了, 何苦要留至如今。”程绍安急了, 生怕他误会娘子,连忙道。
    程绍禟好笑:“我何时说过怀疑她了?”
    程绍安总算是松了口气,也笑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笑的时候,瞧来有多严肃。”
    程绍禟板着脸:“那可真是抱歉了。”
    爹娘生就这副模样,他也没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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