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始终坚信母妃之死并非先帝的旨意,乃是新帝假传圣旨,借先帝之手杀了母妃。”齐王妃淡淡地道。
    “难道不是么?”齐王反问,随即摇摇头道,“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也累了,我让人准备热水,先沐浴更衣后便安歇吧!”
    “也好。”齐王应下。
    看着他进了净室,齐王妃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里,映出床上交叠着的一双人。
    齐王妃闷哼一声,承受着身上男人的给予,忽的听到那人在耳边哑声道:“你不愿为我孕育孩儿是对的,毕竟一个朝不保夕的男人,又有什么本事去保护他的妻儿。”
    她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他知道?知道自己这两年一直偷喝避子汤?
    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齐王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翻来覆去地把她折腾。待她倦得昏昏沉沉想要睡过去,却听那人在耳边低声问:“若有下辈子,咱们只当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不会有别人,也不会有什么纷争,可好?”
    她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如同梦呓般回答:“不好……”
    齐王身体一僵,随即苦笑,搂着她在怀里,喃喃地道:“还是这样的性子,半点希望也不留给别人,都到这般地步了,哪怕是说句谎言骗一骗我也好啊!”
    回应他的,只有怀里传出来的均匀呼吸声。
    他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低下头去望着早已沉沉睡去娇颜。
    时光似乎突然关照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却是半点不曾老去。睡着的她,瞧来是那样的柔弱,可一旦醒了过来,却又是那个言辞锋利不饶人的齐王妃。
    她其实一直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态。
    随着程绍禟的大军愈发逼近离岛,凌玉便愈发担心,可却又有些矛盾,既希望程绍禟能彻底攻陷离岛,结束这场战事,但又不希望岛上的齐王妃,甚至还有唐晋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毕竟这两人对她都有恩。
    尤其是想到已经下落不明多年的唐晋源之妻明菊,她又不禁一阵叹息。
    也不知为何,只要想到不知所踪的明菊母子,她便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当年京城大乱,齐王趁乱逃出京去,明菊一个妇道人家,身边又带着年幼的儿子,能去哪里?
    “娘!”正想着旧事,身边便响起了小泥巴不满的叫声,她低下头去,见女儿噘着小嘴委委屈屈地望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脾气坏,胆子也大,也不知像谁。”她无奈地把小丫头抱起。
    “像谁?自然是像你。”周氏握着外孙女的小手,没好气地回答。
    “像我?我怎会是她这般的性子。”
    “怎的不会?你小的时候脾气比她还要更坏些。还能把大你两岁的堂兄打到见了你便怕,这胆子算不算大?”周氏嗔道。
    凌玉张口结舌:“娘,你不能为了讨外孙女的好,便胡诌这些事来诋毁我啊!”
    “怎的?不相信?当年你不过才四岁,你三堂兄抢了你半块馒头,便被你追着满院打,到后来还坐在人家肚子上,生生地把馒头从人家嘴里挖出来。”
    凌玉背过身去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坚决地道:“撒谎,肯定是撒谎,我才不会做这样恶心的事!”
    从人家嘴里挖馒头,多脏啊!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周氏哼了一声,搂过外孙女儿在怀里:“相比之下,小泥巴不知乖巧多少倍了!”
    凌玉双唇抖了抖,飞快地四下望望,见屋里只得她们祖孙三代,小石头并不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也好也好,幸好儿子没有听到自己小时候这些彪悍事,女儿又小,听不懂,不要紧不要紧。
    “尽瞎说!”她清清嗓子,生怕周氏又会再扯些让她没脸的往事,连忙转移了话题。
    “姐姐果真来信说要上京来了?”
    “这还能假,这会儿已经快要到京城了。毕竟你姐夫在京里候了大半年,还不知要继续候到什么时候,你姐上京里陪着他也是好事,夫妻之间,离得太氏太远总是不好。”周氏道。
    凌玉笑了笑:“娘说的有理。”
    梁淮升中了同进士的兴奋劲随着漫无止境的侯职已经消去了,到后来,看着有名次排在他后面的高高兴兴地拿着吏部的任职文赴任,再一问,得知对方乃是京中某位大人的远亲,故而才能以同进士的出身拿到肥差,他终于醒悟,若是没有人脉,便是有了功名,只怕想要出头也不是容易之事。
    榜上有名之人那般多,除了一甲的那三位,其余的若不是有些门路,哪会这般容易地拿到好差。
    再到后来,又听闻那位嘲讽过他与程绍禟连襟关系的同乡,已经托了人打算走平南侯府的关系时,一时暗恨。
    四处碰壁之下,他已经起了几分悔意,只觉得自己当日不应该从凌家搬出来的,否则这会儿凭着凌大春的关系,不时往平南侯府走动走动,说不定差事早就下来了。
    尽管有心想要回凌家,只是又拉下脸来,想了又想,便想到了远在家乡的凌碧。
    第115章
    对凌碧的到来, 凌玉可谓高兴极了, 毕竟自当年在程家村别过后,她们姐妹又有两年多的时间不曾见过,而凌秀才与周氏则是比她更久不曾见过长女了。
    如今一家团聚,小石头没多久便与初见面的表弟小虎子混熟了,五岁的小虎子一脸崇拜地望着仿佛什么都会的小表哥,眼睛闪亮闪亮的, 看得小石头得意极了。
    凌玉则拉着凌碧十岁的女儿的棠丫在身边,左看右看, 真真是愈看愈喜欢。
    这小姑娘又乖巧又懂事,更是心灵手巧, 瞧她送给自己的荷包, 那绣功, 虽仍有几分稚嫩, 只假以时日,必定会了不得。
    “若是将来小泥巴有棠丫一半这般乖巧懂事,我也就放心了。”她搂着棠丫喟叹般道。
    凌碧一会儿搂搂小泥巴, 一会儿又去抱抱小灼儿,哪个都爱得不行,听到她这话便笑了:“早就听娘说小泥巴不只模样长得像你,便是性子也是一样, 你如今嫌她, 岂不是在嫌自己么?”
    凌玉紧张地望向小石头, 见他正手舞足蹈地对小虎子说着自己的光辉事迹, 并没有留意凌碧的话,顿时松了口气,嗔了她一眼:“又瞎说,娘不过是说说笑而已,你倒还当了真。”
    凌碧一见她这般紧张兮兮地望向儿子,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的,‘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周氏则是没好气地在次女额上戳了戳。
    那厢,凌秀才便问起了梁淮升今后的打算。
    “你是想着留在京城寻份差事,还是到外地?”
    “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侍奉二老膝下,凌碧与我都有些过意不去,只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若是可以的话,我自是希望能留在京城,如此一家子也能彼此有个照应,不至于骨肉分离。”
    “只不过如今仍在候职的人这般多,相较他人,小婿也没有什么优势,只怕三年五载的也未必能候到实缺。”
    凌秀才沉默片刻,方道:“若依我之见,京城里遍地权贵,你初入官场,倒不如去外头积攒些实绩,将来有了机会,自然会有更好的前程。”
    “爹此话倒是不假,京城里权贵遍地,初入官场,最多也不过七八品小吏,哪能有什么实差,倒不如到外地去锻练锻练。”凌大春也插了话。
    梁淮升叹了口气:“这哪是我想怎样便怎样的,如何安排还要看朝廷的意思。”
    “这倒也是,皇命若是下来,是留京还是往外地,哪能由得自己选择。”凌大春颔首表示赞同。
    凌秀才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梁淮升的眼神有几分复杂,也有几分失望。
    当晚,周氏进得屋来,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禁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长女到来,这人表面虽没有说什么,可她也是看得出,他心里有多高兴。
    小辈们都齐集身边,凌家有后,他一直看重的大女婿又已经金榜题名,论理应该高兴才是,怎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变成这般模样。
    凌秀才有些心烦,没好气地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周氏好脾气地道:“是是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只如今又没有旁的人,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话,岂不是要闷坏自己?倒不如便与我说说,虽未必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只好歹也能有个人分担不是?”
    凌秀才侧过头来望向她。
    不知不觉间,眼前这妇人已经陪伴自己数十年了,纵是这般多年下来,依然是那样的好性情。他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性子之人,毛病也不少,可这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的妇人,却一直以她独特的方式在包容着自己。
    周氏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也不说话,一时抓不信他的心思,笑着又问:“若真有什么事,便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可还有大春与小玉他们几个孩子啊!”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是不要操心太多了。”半晌,凌秀才慢悠悠地道。
    周氏狐疑地看看他,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会想到这上面来,不过她向来习惯了顺从,故而也没有再多问,只笑着道:“你说的极是,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咱们哪能干涉得了他们。”
    凌秀才对她的回答丝毫不意外,这妇人便是如此,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称好,虽说确是有些没主见,不过妇道人家嘛,主意大了倒不是什么好事,似她这般便是恰到好处。
    亲人不是在身边,就是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只要她想了,便可以马上便能见过,凌玉觉得,这样的日子确是再好不过了。
    如今她唯一期盼的,便是远方的程绍禟能早些归来。
    前方的战事如何,凌玉不得而知,毕竟离岛离得着实太远,消息往来并非易事。
    这一日,她检查着名下各铺子送来的账册,这也是她每月例行之事。生意纵是不必亲自打理,但钱却是要做到心中有数,不能轻易教人给蒙了去。
    她仔细地查阅毕,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家店的掌柜一番,而后又根据各自店里的收益适当地给予奖赏,这才看着他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凌碧到来的时候,她正让茯苓替她按捏着肩膀。
    这段日子凌碧来得比较勤,加上她又是凌玉的亲姐姐,故而青黛等丫头也没有通报便请了她进去。
    “姐姐怎的一个人来了?棠丫与小虎子呢?”凌玉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不见那一对小姐弟,遂问。
    “她们在家里呢!你姐夫送了我来。”
    “原来如此,只是今日绍安不在,倒要难为姐夫一个人空候着姐姐了。”凌玉笑道。
    平南侯府的成年男主子便只得一个程绍安,往日梁淮升过府,便是由程绍安招呼着他,今日程绍安不在,自然没有主子作陪。
    ”我知道他不在。其实方才在街上我便瞧见了他。“凌碧迟疑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凌玉看出她神色有异,奇怪地问。
    ”我虽来京城不久,只是对早前那轰动一时的侄女状告嫡亲伯父一案多少耳闻,上京的路上甚至还与那苏家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方才我便是见到绍安兄弟与她一起……“凌碧略有几分含糊地道。
    程绍安与苏凝珊?凌玉怔忪。
    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处的?
    这两年王氏一直没有断过给程绍安说亲,只是总难寻到合心意的,而至程绍禟成了平南侯后,有意与程绍安结亲的范围又更大了,甚至有不少官宦之家也或明或暗地表示了意向,如此一来,倒让王氏有些难办了。
    感觉家家的姑娘都好,又觉得每一位都不怎么适合,更怕应了这家,却得罪了另家,没的给长子树了敌人却不自知。
    而程绍安醉心于他的生意,对成亲之事既不积极也不拒绝,只道一切由娘亲作主。
    他愈是这般听自己的,王氏便愈发的谨慎,这一谨慎便总也打不定主意,一拖便又拖了两年。
    如今程绍安的亲事已经成了王氏的一桩心病,凌玉也劝了她不少回,不拘对方是哪家的女儿,高门大户出身也好,小门小户家的也罢,若是觉得合适便娶回来,若是觉得不合适便直接拒了,难道还要怕结不成亲便成仇?
    王氏应得好好的,可转过身去却又是老样子。
    却说程绍安并不知自己无意中被凌碧撞到,更被凌碧发现他与苏凝珊一起,并将此事告诉了凌玉。此时他正皱眉望着坐在对面的苏凝珊,不解地问:”你为何不答应?在商言商,此事于你我而言都有好处,我能够保证店里的商品来源,你也能打破当前困境,为何却是不肯?”
    “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要想寻一个品质过关又能价格适宜的合作商家并非难事,甚至只要你想,也会有人愿意双手奉上,实在无需与我此等声名狼籍的女子谈什么合作。”苏凝珊平静地道。
    程绍安眉头皱得更紧,却坦然地回答:“你说的没错,可是那样的人不过是冲着家兄而来,而非真心实意与我谈生意之事。况且,若是事事都要靠着兄长,我又何谈自立?”
    “实不相瞒,我会想到与你合作,除了确是信得过苏家绣坊的品质之外,确也有同情你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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