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卫们快如闪电,很快不断甩远了后面的猎犬,奔至南门,到达南门时,她们以为有一场恶战,孰料刚至南门,就有人吹远了口哨。
    是他们的人!
    柳娘大喜,奋力往前跑去,等跑到门边,看到大门被几个人急急推开,她朝后面挥手。
    是安全的。
    香娘背着王妃如烈马飞驰穿道而过。
    “走!”吹口哨的人从城墙的大树上跳下,抽出了腰中刀,站在了城门中间。
    断底的柳娘朝他抱拳,转身的时候,她听到后面有风吹来。
    “敌袭!关门!”她奋力朝前跑着,奋力喊着。
    “吱吱吱吱吱……”
    门关了,柳娘奋力往前,风呼呼而过,吹进了她的眼,吹飞了她眼里的泪。
    她知晓自此一别,她与身后的兄弟已阴阳相隔。
    那里面的人,可能有在训练营里向她撒娇叫过她好姐姐的弟弟,有想娶她却未娶成的汉子,有为她汉子挡过刀的铁兄弟。
    “王妃!”柳娘甩开了腰中剑,咬着牙,奋力朝前冲去。
    他们不能退。
    为了主公,为了晏地,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的丈夫她的家。
    风呼啸而过,在一片急乱的风声当中,在女卫背上的宋小五听到了兵戈相间的鸣斗声,她往后看去的那一刹间,似乎听到有人倒下的咽气声。
    声音很小,很轻,近乎无声。
    就像他们的人生一样鸦雀无声。
    那是德王府暗桩们倒下的声音。
    以为此生无泪的德王王妃合上了被风刺痛的眼,一行双泪流过了她苍白的脸孔。
    “啊!”这时,护在最前的果娘与瑶台抽甩出了头上钗剑,朝向她们提大刀奔来的军卫冲去。
    午后昏暗的沙阳下,血光飞溅。
    **
    平昌十八年,四月八日,午时末近未时,礼仁殿。
    德王世子垂首,嘴角含笑听宗族中一年长兄长说话,这时有来人请示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世子嘴角笑意刹那冷却,他抬目朝殿上之人望去,瞬间对上了殿上人那双充斥着寒冰的眼。
    世子的眼亦如寒冰坚锐。
    那对视间,如两团寒冰在空中激烈相撞。
    突然,皇帝嘴一勾,朝世子笑了,眼中皆是轻蔑讥讽。
    你母亲再能,在朕的地方,朕想她如丧家之犬,她就是丧家之犬。
    她就像狗一样向外逃生。
    那笑容,让世子的手一下,手中握着斟着热露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他脸孔刹那间赤红一片,想都未想,他当下就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的瞬间,坐在他身侧的太子也突地站起,急急拉着世子的手,把手中的杯子塞给他,笑道:“小王叔别急,用我的杯子。”
    世子没理会他,双眼狠毒地看着龙椅上的人。
    “瞧,小王叔,我这忘了我这杯子是喝过酒的,沾了酒味,使不得使不得,”在他上首的太子转过身,拦住了世子的身体,也挡住了上面朝下望来的眼神,他朝世子温笑道:“我这让宫人给您奉个崭新的来。”
    “来人啊……”太子死死地拦在了两人之间,拦住了世子的冲动,拦住了皇帝那双无情看向他的眼。
    “来人啊,”太子的话刚毕,龙椅上的皇帝突然出声,“把世子拿下。”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笙歌鼎沸,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不停的殿堂在片刻之间静如死寂。
    “圣上,”皇帝下面,与丞相同坐一席的宋韧端着笑脸,笑得一团和气开了口,“圣上,老臣敬您一杯。”
    他站了起来,不等皇帝说话,撑着老腰,颤颤悠悠一鞠到底。
    “圣上,小臣敬您一杯。”坐在后尾的宋大郎站了起来,随老父一般,双手握觥,一鞠到底。
    “圣上,”宋大郎同朝的忘年之交,刚点为殿试状元不久的小神童昂起脑袋,朝上位的皇帝陛下脆声敬道:“小臣敬您一杯,愿你寿福高过于山,圣名渊长如海。”
    “圣上,微臣敬您一杯。”宋韧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这些年治河有功的工部主事站了起来,低首别头双手奉杯往上。
    “圣上……”
    “圣上……”
    “圣上……”不断有人站了起来。
    陆陆续续地,朝贺之臣,站起了十之一二……
    “圣上,臣敬您一杯!”武臣那边,为护国将军的前西北元帅撑桌而起,大力跪下,铿锵道。
    “圣上,臣……”元帅的旧日部下看着师长跪下,心中一横,亦站起在长官后面跪了下去。
    要死就一起死罢。
    “哈哈哈哈哈,”皇帝看着一个紧接一个跪下的臣子,攸地朗声大笑出声,“好,好!”
    皇帝大笑了起来,笑到眼中闪起了水光,一个挨一个地仔细打量着这些随着宋阁老朝他道贺的臣子们。
    他没想到,不在朝中的宋阁老和德王的党羽竟如此之多。
    皇帝笑着一一观量着他们,等对上符简,他的笑容渐渐止了。
    符简之手搭在杯盏上。
    皇帝从符简的手,看到了符简的脸上,他冷下了眉眼,与符相淡淡道:“丞相,你也想敬朕一杯?”
    符简搭着杯盏的手一直未松,也未抬,直到此时皇帝出言,他释然一笑,抬起杯子一喝而尽,朝皇帝亮杯,“臣先喝为敬。”
    他目光赤诚,态度磊落地看向皇帝。
    帝为明君,他为贤臣;帝为昏君,他——只能为逆臣了。
    他忠的是明君,是天下万千子民,他不能眼看法家大成在际,却由人由一己私欲毁灭殆尽。
    看着连个女人孩子都不放过,非要跟旧事旧情过不去的皇帝,符简这次真真是失望了。
    那位王妃再不好,她给这天下带来了无数的实际功劳;世子再不好,他现亦是一介稚子;德王再不好,他亦为了江山、为了皇帝一退再退……
    怎么就非容不下?
    他连一个对他有诸多纵容的德王容不下,有朝一日也容不下他们执法于手、说一不二的法家诸人罢?
    容不下的,符相现已毫无侥幸之心,清楚知道除非法家改为皇帝成全私欲的鹰爪,若不德王一府的今日就是他法家的明日。
    “好!”皇帝拍桌怒声而起,正欲要暴怒之际,看着磊落坦然非常的符简,他收拢了五爪藏于袖内,忍着怒焰转身快步而去。
    他怕他再多留一下,当面就把符简撤了。
    皇帝走后,大殿不少人才得已喘息,纷纷抬袖擦头,这厢世子走到了外祖身边,朝外祖跪了下去。
    “这是为何?”宋韧速速扶他起来,“使不得。”
    宋韧把人扶起,见世子双眼赤红,他不禁手一抖,忍了又忍方道:“可是哪儿忤逆了圣上?快快请罪去罢。”
    世子紧紧一握外祖的手,沉着浅笑:“外孙这就去。”
    他怕是不容易出去了,母妃与这一位的恩怨已被触发。
    母妃说这位不敢,但他敢。
    第233章 第233章
    世子身边只带有喜宝和孟子乾、丁维三人, 德王府铁卫们皆在皇宫北门边上等候,没有传召不得入宫。
    世子带着他的人前往正德殿,尚未走到一半, 就被拦下。
    “世子, 您这是?”
    “公公,”世子微微垂首,“周承求见皇帝陛下。”
    “世子,圣上身体有些不适,您看?”公公弯腰客气道。
    “那,承改日再来。”
    拦着周承的公公闻言挑眉, 眉梢高高吊起,“世子这就要回了?这午宴刚过,晚宴还没开始呢。”
    “承回去稍作歇息,稍晚即归。”
    “世子乃圣上挚亲皇弟,又刚刚归来为圣上贺寿,圣上与奴婢等说过了,这皇宫内就是您的家, 这家里怎么说都有您歇脚的地方, 世子如要稍作歇息, 请随奴婢来。”
    “承想起家里还有一献给皇兄的物什没有带过来,想去取过来献给皇兄。”
    “世子客气, ”拦住周承的郭太监皮笑肉不笑, “这种事情, 交给奴婢等下人就行了……”
    “来人啊!”郭太监脸一肃, 肃白的脸上就如糊了一层死皮一般纹丝不动,“前去德王王府请世子献给圣上的大礼!”
    “是!”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带刀侍卫喝声应道,随即转身,拔步凌厉而去。
    这公公一个转脸,面向周承,死脸上又泛起了那客气周到的笑容,“世子,请!”
    不是想休息吗?这就带他去。
    “谢公公。”周承出去无门,眼看还把自己送进了龙潭虎穴,倒也不慌乱,谢了这太监一声,启步就走。
    “哎呀,世子,”这厢喜宝在后一声叫,大力拍了下自个儿脑袋,一脸纠结,“宋阁老大人那您还未知会一声呢,还有您刚才跟郡王爷他们说回去还要他们喝一杯呢,奴婢是不是要代您去知会一声?”
    “嗯,去罢。”
    “是。”
    在场之人正回神,喜宝一溜烟跑了。
    他跑得甚快,像一阵风呼啸而过。
    “去,跟着世子的人,也去代为说一声!”郭公公的死人脸一下又没了人样,等有人紧跟着人去了,他掉头,眼神坚锐,“世子这个下人脚力委实不凡。”
    世子看着风一样的公公在视线里没了影,眼睛漫不经心地从那道紧随而去的背影转了回来,看向郭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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