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世鸣拾阶而上,南嘉木尾随其后,他俩往前踏出一步,好似跨过一个空间,其后云雾再聚,将身后石阶牢牢遮住,而地面已在数尺之外,目光不可触及。
    南嘉木与南世鸣仅仅踏出九步台阶,便到了宫殿之前。
    南嘉木心道,这先祖还算仁义,没让他俩真的走几万个台阶上来。
    宫殿富丽堂皇,檐牙高啄,朱红之色遍瓦与柱,云雾缭绕,仙不可收。
    檐下牌匾书:“太虚大清净天尊圣人宫”,其侧有联楹云:“教化世人功过千古人仙人皇;开创新元名传万代同德同心”。
    宫殿红鎏大铜门大开,露出里边的雕像,以及雕像前边的蒲台。
    南嘉木跟着南世鸣走进宫殿之中,只见宫殿之内处处精致,处处轩峻,随意一样东西,都是修真界难得的好物。
    地面是极品灵石铺成,蒲台是清心草编织而成,雕像是万年青古玉雕刻而成,香炉是没有器灵的灵宝,墙壁是整块的碳變石,贡台是深海中的花斑鱼骨,盛放的鲜花草木无一不是琼花异草……
    修真界其他任何一个修者见到这座宫殿,都很难变得不疯狂,只是南世鸣心中充满对先祖的崇敬,宫殿之中的任何宝物在他心中都属于先祖,自然不会起觊觎之心,而南嘉木则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有主之物,他的素养不允许他心生贪婪之意。
    南世鸣拉着南嘉木跪拜在雕像前边的蒲台之上,目光带着狂热之意,道:“你没看错,我们南家先祖便是太虚大清净天尊圣人,南亭飞尊者。”
    南嘉木望着这雕像,依稀有熟悉之感,好似之前瞧见过一般,细细回想之后,南嘉木恍然,小海秘境中那个给他醍醐灌顶的雕像。
    在小海中初见太虚圣人雕像,南嘉木觉得那雕像隐约有些熟悉,但并没认出是谁,此时瞧见他坐落在南家先祖之位,南嘉木明白为何熟悉了,那雕像眉眼与他相似,只是因为小海秘境中雕像太过粗糙,而只有三分相似。
    而眼前这座雕像精雕细琢,仿若生人而立,与南嘉木相似度高达八成。至于凡间的太虚圣人雕像,除了手持书本眺望远方的造型与小海秘境中的一样,面目无丝毫相似之处。
    莫怪当初见到凡间太虚圣人雕像时,南嘉木没法联想到小海秘境的雕像之上,更没想到,他会是自己的先祖。
    面对先祖雕像,南嘉木有些心虚,凡间那些太虚圣人雕像全换成了他,他岂不是抢走了先祖的信仰?
    不知者无罪,希望先祖不要怪罪于他。
    “先祖推动‘大荒文明’,终结‘大荒黄昏’,开启‘新元之世’,又最终以身化万物,神魂融天地,护我大荒界外敌不侵,长久不衰。”南世鸣激动地开口:“先祖恩泽大荒界,是我大荒界所有生灵的恩人,我等身为先祖子孙,岂不有荣俱哉!”
    南嘉木点头,道:“先祖真伟大。”
    南世鸣骄傲道:“我俩身为先祖唯二血裔,有责任将先祖的血脉继续传承下去,你说是不是?”
    南嘉木不答话。
    南世鸣见状,也不逼迫于他,道:“敬先祖。”
    他恭虔地三叩首后,挺腰瞑目,口念:“‘皇矣圣人,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荒之莫。文明不生,灵未开化;民生不裹,民狩不获;圣人耆之,亲躬教世;世书于手;白雾加身……桑麻有德,五谷丰登;克明克类,克长克君;乃有礼仪,乃成王邦;乃有家族,乃有道德……兹尔万世,祀祚不息’,不肖子孙九叩首。”
    南嘉木听完祀文,跟着南世鸣动作,以头敲地,瓷实磕头。
    磕完头后,先祖雕像持着的书页忽然泛起白光,这道白光笼罩在南嘉木身躯之上,霎时南嘉木浑身暖洋洋的。
    南世鸣激动地语无伦次,“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他望着南嘉木眼底闪过妒忌,先祖这般喜爱南嘉木,初见竟赐下恩泽之光。
    据他所知,除了南嘉木,南家祖上,从没有一人,从没有一人,能得到先祖馈赠。不过随即又释然了,南嘉木不及五十便进阶元婴,有先祖遗风,先祖偏爱他也是应当的,如他这般愚钝者,皆是不肖子孙,得不到先祖偏爱也正常。
    南嘉木此时沐浴在白光之中,有白色书页从雕像书本之上飘出,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钻进南嘉木识海,与南嘉木识海中的那本书页融为一体。随着鸿蒙书页的融合,金底白边书页不知何时蜕变成淡紫色。
    而随着鸿蒙书页残页的融合,南嘉木身上的气息再次变化,修为不断上升上升,直至突破元婴中期将近后期方止。
    待书页彻底融合,南嘉木睁开双眼,他感受到身上实力的增加,陷入沉默之中。先祖竟这么喜欢给人醍醐灌顶?
    或许是因为当初他教导的修士进阶都太慢,所以先祖才醍醐灌顶当做恩惠?毕竟先祖是上界来的,上界灵气较之下界更为浓郁,进阶速度自然远快于下界,故而先祖看不惯下界修士蜗牛般的进阶速度?
    南嘉木沉默会后,便将这事抛开,真心实意地叩首再三。
    南世鸣见白光消散,里边南嘉木的修为已经比他还要高上一点,忽然觉得妒忌不来,同血缘不同命。
    祭拜了先祖,南世鸣与南嘉木走出宫殿,南世鸣一边走一边与南嘉木道:“先祖有本命法宝藏于维扬秘境之中,南家后人的任务是带回先祖的本命法宝,将之送回先祖宫殿前。对了,先祖血脉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为修界知晓我俩为圣人后裔,便算他们承蒙圣人恩泽,也难免有那等丧心病狂之人对我俩出手。所以,圣人后裔之事,出了我口,入了你心,不得第三人知,连叶赟也不能告诉。”
    “先祖陨落太久,久到修真界已经忘了先祖恩情。”南世鸣心有感伤:“第九十二代先祖,便是轻信他人,而差点被人扒皮炼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切记切记!”
    南嘉木连连点头,忽然他心有所感朝后瞧去,宫殿又在云间若隐若现,而他与南世鸣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山脚之下,有通道通往山脉之外。
    见南嘉木面露惊奇之色,南世鸣骄傲道:“先祖术法滔天,这等空间异术不过是小意思。”
    两人走出山洞之外,叶赟听得动静转身,与南嘉木的视线对上。
    南嘉木朝叶赟露出个笑,道:“走吧。”
    身后通道再次关闭,山峰再次仙人亘古眺望。南世鸣与南嘉木道:“那伟大任务我便交给你,先祖偏爱于你,想来由你完成先祖最为开心。”
    南世鸣虽然心知先祖偏爱优秀子孙是常事,但到底意难平,忍不住开口刁难一下。
    南嘉木抬头,问道:“你呢?”
    “有外界修士闯入,我去调查此事。”南世鸣欲言又止,最终只道,“风雨将来,你多加小心,以保全自己为要。”
    “你也一样。”南嘉木朝南世鸣道。
    南世鸣唤出代步之器,往前踏出一步,代步之器飞到南嘉木上方,他转身,动了动唇道:“南家血脉传承之事,你别不放在心上。”
    怕听到南嘉木拒绝,南世鸣说完这句之后迅速离开,眼前划过一道弧线,便消失于天际之间。
    “什么南家血脉传承?”叶赟一听这事,有些敏感,当年他初与南嘉木结为道侣之时,南世鸣便提过此事,此时南世鸣再次提起,莫非嘉木答应了?
    南嘉木摇摇头,道:“南家血脉传承之事,就交给他吧,我不掺和。”
    叶赟放下了心,又问:“伟大任务又是什么?”
    南嘉木传音道:“去维扬秘境,取先祖当初留在其中的宝物,不是什么大事。”
    去维扬秘境取样宝物,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叶赟侧目,凑向南嘉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手中有几张鸿蒙书页残页了?”
    若非南嘉木书中残页比较多,南嘉木说话不会这般自信。
    “五张了。”南嘉木眉开眼笑,“灵夜老祖手中有一张,只有三张下落不明,不过若能找到‘南廷’,剩余三张的下落或许也有了。”
    听了南嘉木的话,叶赟觉得维扬秘境打开指日可待。
    或许真到了维扬秘境出世之时,之前修士无论怎么打听鸿蒙书页的下落,都一无所得,只能留下鸿蒙书页或许是神话传说、趣事轶闻的猜测,而现在鸿蒙书页一一现世,集齐也只是时间问题。
    “走吧,去玉泉宗。”南嘉木取出黑石,两人也消失于南家后山之中。
    两人还未到玉泉宗,便先听到一则消息,不得不改造前往器宗。
    第100章
    安肃身死, 庄凝为石贤所擒, 十月初六, 血祭庄凝以向安肃谢罪。
    听到这则消息,南嘉木顿时惊呆了。厉害了庄凝, 大宗门有后台的弟子也敢说杀就杀。
    “你说我该不该去救?”南嘉木停在半空之中, 朝叶赟问道。
    叶赟望向南嘉木,道:“你不是心中已有主意?”
    南嘉木沉默了会,有些烦躁道:“我是怕庄凌闯入器宗。”虽然上次庄凌嘴上说与庄凝恩断义绝, 但恩义哪真那么容易绝?
    “当初就不该让庄凝接近庄凌。”南嘉木心中烦躁之意不减,将黑石调转方向,道:“我俩去看看。”
    叶赟瞧了南嘉木一眼,没反对,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朝器宗方向飞去,路上遇上了三个看热闹的修士,正一边赶路一边窃窃私语地交流。
    “三师兄, 石贤这次怎么这么好心,给安家一个交代了?”一名骑着金元宝的修士朝当头踩着碟盘的修士相问。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庄凝要杀的是石德,因为石德跟庄家有旧怨嘛,只是最后关头石德将安肃拉到身前, 抢回了一条小命。安肃不像安沁那样只是安家族人, 而是宗门精英弟子, 石贤怕宗门怪罪, 便将庄凝交出去堵住安家的嘴。”说这话的人踩着符笔, 穿着绣着各种符文的法袍,一看便知身份不低,所以才敢这般随意贬低石德,蔑视石德。
    “厉害了石德,杀了人家姐姐不够,还坑死了人家弟弟,安家上辈子是欠了石家这对父子多少天材地宝,才让石家这对父子今生这般坑回来啊。”脚踩金元宝的修士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石德杀了嫡母之事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没法子啊,谁让石德是真爱之子呢,他父亲宠啊。私生子做到这份上,也是头一份了。只是可惜安肃,白死了。”脚踩符笔的接口了一句。
    可不是白死了,当年安沁作为石贤广告修真界的道侣,她被石德杀了,石贤还不是什么表示都没有。也是安沁倒霉,恰好安家唯一元婴陨落,石贤此时进阶元婴,安家想给安沁出头都没底气。
    因为此事,石贤在修真界的名声不怎么样,借助妻家进阶元婴,达成目标后,便将妻家一脚蹬开,过河拆桥都不带这么快的。
    是的,修真界没谁相信安沁是石德杀的,毕竟安沁是金丹修士,而当时石德只有筑基,普遍看法是石贤杀了安沁,却让石德背了锅。明面上大家都说石德杀了安沁,暗地里却彼此心照不宣。
    “这次替罪羊不是自己儿子,石贤痛快地给了安家一个交代,可是罪魁祸首依旧逍遥法外,也不知安肃知道这个处理,会不会安心瞑目。”脚踩符笔的青年感慨了一句。
    “安肃之事不要插手,器宗掌教自会处理。”一直安静听两人八卦的三师兄忽然开口:“记住了,此次我们的目的,是给石德一个深刻教训,让他知道,血脉肮脏者就是血脉肮脏者,明明流着石贤那小人卑劣的血脉,竟然敢胡扯自己是我甄师伯的儿子,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脸。”
    “或许是他那不要脸的娘给了他这个勇气?”脚踩金元宝的那人接了一句,他自以为说了个冷笑话,却无一人附和。
    三师兄冷笑:“得了,他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死万事空,何必攀扯到死人身上。”
    “知道了,三师兄。”金元宝修士应了一声。
    三人的法宝速度很快,他们说话时远坠两人之后,元宝修士应答之后,三人远超两人,很快在他俩眼前消失不见。
    南嘉木戳戳叶赟,道:“那三人,应是玉泉宗修士。”
    叶赟有些诧异道:“怎么瞧出来的?”
    “那个金元宝,齐烨书曾经提到过。”南嘉木开口:“齐烨书小时候喜欢用灵草炼制糖豆,这个金元宝便时不时去齐烨书那骗糖吃。”因为一个成年人经常去个小孩那骗糖豆吃太过无耻,南嘉木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个人。
    “那个甄师伯?”叶赟忽然忆起他们提到的甄师伯,望向南嘉木。
    南嘉木心知叶赟想问什么,点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位,你大伯甄隐甄老祖。据说当年石贤喜欢的师妹,对甄老祖情根深种。”
    南嘉木组合下语言开口:“当年石贤带着苏音尸身以及石德回宗门,众人默认苏音遭遇不测,石德是石贤与苏音培育的私生子,虽然石德未曾承认,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石德自称是甄老祖的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石德脑子有坑,”南嘉木歪下头,笑道:“或许甄老祖的体液或者精血被人偷了?跟上那些人或可知真相,不过你对这些八卦也有兴趣?”南嘉木调侃道。
    叶赟瞧了南嘉木一眼,没说话。
    南嘉木乐了,笑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没兴趣。”
    嘴上说着没兴趣,但心里十分关注。
    “我十分想了解后续,你能不能在黑石上写个‘快’字符文?”南嘉木歪着头望向叶赟,眼底闪烁着了然的笑意。
    叶赟见南嘉木歪头有些可爱,心中萌了一下,但与南嘉木双目一瞬,萌意顿时消散。他当做没瞧见南嘉木眼底的了然调侃,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取出天宝写了。符文闪烁了一下,隐没于黑石之中,登时黑石速度加快,追上了前面那三名玉泉宗修士。
    而此时,他们也到了器宗外围的城镇。
    玉泉宗三位修士进入城镇之后,便发了张传讯符,之后去了一处酒楼等人。不多会儿,酒楼之外来了一名金丹修士,他伪装成筑基修士,身着器宗内门弟子的服侍,只是腰间佩戴着紫色垂條。
    “是器宗精英弟子。”酒楼之中有修士瞧见这金丹修士腰间的紫色垂條,倒吸一口气。
    练气与筑基呼为弟子,金丹与长老称为长老,这名金丹修士伪装成筑基弟子,估计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他径直上了二楼,走到那三名玉泉宗的金丹弟子桌前坐下,道:“稀客,玉道友,符道友,金道友,贵客平素繁忙,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小庙拜访?”
    被称作玉道友的是脚踩玉碟的修士,他寒暄道:“多年前与舒道友相见,道友那手炼器手法至今震撼于我。故而我们师兄弟有法宝炼制,便想到了道友,不知道友可愿接我这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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