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伸手在她额上弹一下:“你激动什么?这理由不够?告诉你,你若是能一胎得女,你在陆家的地位……根本不用你想法子去讨好祖母他们,反是他们会来捧着你。我们家几乎没有女孩儿,每有一个,都会被所有人宠到心尖上去。”
    罗令妤:“不至于吧?”
    陆昀淡声:“我们家原本住在丹阳城,我祖父说丹阳城离建业太初宫有些远,家中儿郎上朝不方便,所以我们家才搬到了乌衣巷去。但是真实原因,是我祖父找人为我家算命,问我们家鲜少有女郎,是不是风水不好。我们家搬去乌衣巷,就是因我祖父觉得丹阳风水不好,影响陆家生不出女儿。”
    罗令妤听得呆住。
    看陆昀一勾唇,嘲笑道:“不过搬到了乌衣巷,也没见生女孩。我祖父大概被骗了,哈哈。”
    罗令妤:“……你真是坏胚子,你连你祖父都嘲笑!”
    她歪在郎君怀中,心中真喜欢陆昀跟她说这些私事。这让她觉得,他们就是夫妻,他不拿她当外人了。尤其像陆三郎这样极少说别人闲话的,他说出的八卦,那可是有趣的多。女郎眼睛亮晶晶的,催促陆昀多说一些:“真的么?你们家真那么喜欢女郎?”
    陆昀:“当然是真的。我大姐叫陆清弋,她现在嫁到汉中去了,你没见过她。她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你没早来几年,不然你见到了我大姐姐,才会知道我家里有多宠她。从小到大,我大姐姐叹口气,我家里能紧张一天,怕她不高兴。我大姐姐骂人是真性情,我大姐姐不喜读书是有儿郎豪气,我大姐姐习武也不行,那是富贵人家,不需要学那些。”
    “小时候,我大姐姐但凡甩我们一个脸子,我和二哥都要被质问是不是惹了我大姐姐不高兴。我伯母,二哥他母亲……唔,你是知道的,她怕人说闲话,说她苛待二房,自我到建业,她都是不怎么管二房事的。只有在我大姐姐身上,我做没做什么,都要被她紧张地问。你现在看伯母疼我二哥,对我二哥好……实则我二哥现在受到的待遇,还不足当年我大姐姐的一成。”
    陆昀伸手,抚摸目瞪口呆的表妹的小脸。
    他目中怜爱,轻轻叹:“你可真幸运你知道么?早两年我大姐姐还在闺中时,谁会接你们这些表小姐来陆家常住呢?我大姐姐一直拖到芳年双十,我家里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恋恋不舍送她嫁人。我家人还想着让郎君入赘,或者让大姐姐就嫁到建业随便谁家……可惜我大姐姐偏要嫁到汉中去。她嫁人后的那一两年,你不知道我们家气氛有多低迷。整日没人敢大声咳嗽,怕触景生情,想到我大姐姐。”
    罗令妤震惊:“太、太夸张了……”
    陆昀叹气:“不夸张。陆家就是那么喜欢女孩儿。”
    他搂着自己的妻子:“以前大姐姐在家里的时候,我被欺负的太惨了……多亏她嫁人了。那时我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妤儿妹妹知道自己运气有多好了吧?你能和表小姐们斗赢,不过是大家对表小姐们一视同仁。若是遇到我大姐姐,我家人的心偏到天上去……”
    罗令妤发抖:“你大姐姐不会回建业吧?她成亲生子,应该就在汉中不回来了吧?”
    陆昀捏着她鼻尖晃了晃,欲笑不笑地眯着眼:“没事,会护着你的……所以小没良心的,知道哥哥多疼你了吧?”
    罗令妤埋头入他怀中,蹭了蹭。与他说这些闲话,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她更是恋恋不舍,不愿离开他。她这样喜爱陆昀,当他歪在榻上搂着她聊天,她更确信自己离不开他……罗令妤咬住牙关,想不过是共患难嘛。有什么呢,世上哪有事比离开陆昀,更让她肝肠寸断呢?
    罗令妤埋在他怀中蹭着他,借细微的动作表达自己对他的欢喜。陆昀搂着她腰肢的手臂一僵,脸埋在夫君怀中的女郎,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刹那间急促起来的心跳声。同一时间,她的小腹被迅速起来的某物顶着……
    罗令妤骇然抬头,对上陆昀沉而黑的眸子,漆黑幽邃,深不见底。
    她楚楚可怜:“雪臣哥哥……”
    陆昀声音沙哑地笑了一下:“本来就是想歪一歪而已。是你招惹我的。”他手按在她胸口,手指曲着,重重地向下压了下。
    啊一声后,女郎面红耳赤,支吾欲躲。可她哪里躲得过,立即被压在了身下,长发与发间的玉白簪子一道晃在他臂弯间挣扎。女郎红着面:“天还亮着呢……”
    陆昀眼黑如子夜,慢腾腾地勾着手,他的手背贴靠,一寸寸沿着山峰游走,流连。几下摩挲,轻轻一碰,就解开了她胸前衣带。郎君的眼睛瞬间更黑了:“别有一番风味。”
    罗令妤:“……”
    她红着眼,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动。陆昀挑眉看来,罗令妤哭丧着脸,撒娇般脸贴着他的手臂。女郎眼如清湖,光华流波,楚楚动人地眨着眼:“夫君,我不要。我那里还肿着,不舒服,等我两日……”
    陆昀俯眼,示意她看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轻佻而笑,慢悠悠:“妹妹,有些事儿不能等……”
    罗令妤咬牙:“我真的不行……我用别的法子帮你缓缓?”
    陆昀按在她胸上的手一顿,他盯着她的眼神跳了跳,他突然笑了一下。笑意幽凉而诡异,看得罗令妤立即有些后悔。但是陆昀抓着她手臂,贴着她的耳,低声说了两三个字。
    罗令妤脸通红,打他:“流氓!谁要给你含!”
    陆昀非常大度:“二选一,我都听你的。”
    罗令妤嗔恼看他,他就耐心地等待。她又哀求两句,陆昀只看着她但笑不语。到底罗令妤无法,只好憋屈地点了头。她闭眼,屈辱地:“你脱衣服吧!”
    陆昀俯下,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调。戏道:“不高兴什么啊?下次哥哥也帮你……”
    罗令妤:“闭嘴!不要说了!”
    她脸皮还没厚到陆昀这种地步呢。
    ……
    成为夫妻后,某些底线是越来越低。
    然而也是快活的。
    吐掉口中的东西,被郎君疼爱地喂了口水,还被问难不难受。罗令妤脸颊酡红,睫毛上沾着水,望去如桃花晕水般,粉嫩动人。仰头看到陆昀清隽的面容,她却有些迟钝地揉着腮帮子,摇了摇头:“……就是嘴酸些。”
    被陆三郎以唇相贴,深吻以慰。
    她手搭在他后颈上,被他放到榻上时,轻轻吐了口气——她想清楚了,她真的离不开陆昀。
    她喜欢和陆昀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哪怕被他欺负。她可以小心,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受到惊吓,不流产,不被外物催磨。她只是不想离开他身边,去宜城。建业之乱谁知多久才会结束,新婚燕尔,她忍不了与自己的夫君长期分居异地。
    她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那迎接即将到来的考验的坚定意志,所向披靡。
    ……
    想通后,却又怕陆昀不同意。南北和谈到了最后关键时期,罗令妤不想在这时候和他吵,闹得他精力不济。罗令妤认为先斩后奏的方法很好。陆昀安排着她和周扬灵去宜城,罗令妤明面上乖顺答应,心里则琢磨着怎么让陆昀降低敏锐,不能发现自己的小九九。
    最妥善的法子,就是以色。诱之。
    可怜陆三郎近日惊喜,以为罗令妤成亲后变得多么好说话,自己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他心中微有得意,却不想罗令妤不过是在迷惑、麻醉他,让他对她放心。
    四月初,经过不断的争执拉锯战,南北两国的边关和谈终于结束。北国使臣团心满意足地离开南阳,带走了一步三回头、心情复杂的洛阳太守。洛阳太守还在想念陈雪,陈雪却很久不出现了。
    四月初,陆昀先送罗令妤和周扬灵上路。待两个女郎离开后,南阳的公务交接给新的朝廷官员,陆昀也该离开南阳。
    离去南阳前一夜,陆二郎陆显与弟弟商谈完一些事后,走出府宅,听到有人吹埙。埙声在天地间流转,清冷又寂寞,孤零零的。陆显心口向来柔软,艺术修养又从来不差。他听出了埙声的凄凉孤寂,心中难受,不知不觉跟随着埙声。
    埙声停处,陆显在南阳城外的小山丘上,见到了衡阳王刘慕。
    少年郡王坐在月下吹埙,面色冷漠。他吹完一曲后,收埙起身。少年一回头,看到身后多了一个人,陆显用复杂的、隐含热泪的眼神看他。
    刘慕:“……”
    陆显:“……是不是我们都走了,你很难过?”
    刘慕脸一僵,目中戾色生起。他的暴虐脾气一下子腾生,但看眼这个文质彬彬、不堪一击的文士模样的陆二郎,刘慕思忖自己的一拳他根本接不住。少年郡王便只是嗤笑一声,负手便走。
    却被陆显拦住。
    陆二郎低声:“对不起,是我忘了你……所有人都走了,你却还要回颍川继续守卫边疆。陛下一点没有让你回去的意思……你很想念建业吧?你的兄长、母亲……”
    刘慕面容一下子扭曲,伸手便扣住陆显的喉咙,只消一用力,就能将这个青年掐死:“闭嘴!不许提他们!”
    刘慕本性暴戾,此时毫不掩饰地咬牙切齿:“……不知道你在乱想什么!但是少用这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孤!再看,孤就挖了你的眼睛!”
    但陆显呼吸困难,却一下子反握住他的手。那温度,让刘慕眸子一缩。听陆显喘着气:“你、你放心……待我回了建业,我就想法子,让你能回建业一趟。对、对了,我有个婚事……应该能让你当作我的好友,请你回建业观礼吧?”
    刘慕暴怒:“我不是!我没有!”
    陆显:“难道你还在为我表妹伤心?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何必呢?”
    刘慕:“……”
    掐着这个郎君脖颈的手一松。
    刘慕眼神复杂了:“你……”莫不是真的是傻子?
    但他最后垂目,说出来的话却是:“……是啊,罗娘子嫁人了……我很想念我母亲。”
    太后啊,他的母亲。听他兄长的话,对他渐渐疏远。少年郡王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日他到颍川,未尝不是堵着一口气。但是半年了,陆三郎都要走了,他却是……没有人召他回建业。
    到底满心不甘,刘慕还是对自己的亲人,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你怕我夺皇位,我就夺给你看;我夺不了,你忌惮我,我就远走他乡;这样够了么?这样还不够么?
    你到底要我怎样?
    母亲、兄长……你们就真的要我死,才会放心么?
    第131章
    刘慕并不知陆二郎的话可不可信。
    他素来厌恶世家势大。他自幼得人宠爱, 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直到近一年来才知道宠爱都是假象,皇兄真正想给他的是催命符。反是他一直嫌弃的士族郎君陆二郎一直在照拂他。虽然这照拂,看起来像是为了照应罗娘子的顺便产物。罗娘子一与陆三郎好了,陆二郎就不在自己眼前晃了。
    刘慕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对他好,难道都是有目的的么?
    他少年时得尽宠爱,为什么现在却像是孤家寡人一样?
    身边只有幕僚孔先生对他一如往日,将他当小孩子照顾。其他人……不提也罢。
    然而当陆二郎陆显又冒出来,说会想办法让刘慕回建业一次、让刘慕起码见到他母后一次……刘慕漠着脸, 面上讽刺, 心中却抱了一丝希望。也许陆二郎真的能让他回建业呢?
    ……
    夜间晚风徐徐,林空弥漫薄薄烟霭。离南阳数十里的一个野外林间,车马停歇, 帐篷搭起之际,罗令妤与周扬灵牵着马沿湖散步, 顺便告别。
    周扬灵依然是翩然少年郎的打扮, 眉目细致之下, 却透着疲惫之色。近几月的奔波, 让她身子不适至极。如今不过是苦熬着,撑到宜城罢了。独她与罗令妤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她蹙着眉, 已经咳了许多次。
    罗令妤担忧无比:“周郎, 不如你与我一起留下吧?你病成这样, 如何能舟车劳顿?”
    周扬灵摇了摇头, 宽慰她:“无妨, 我这都是老毛病……我父亲催了我许久,我再不回家,他该急疯了。”
    罗令妤心中抱怨,想谁家父亲会催着儿子回家,都不顾儿子体弱多病啊?但那是旁人家的父亲,她并不在口上抱怨,惹人多心。
    周扬灵却晃了下神。
    她父亲乃当今名士、寒门之首周潭。任由女儿女扮男装在外游走近一年,已是极限。周潭不可能让宝贝女儿真的以男儿身份一直在外晃。最近一年,不断有人来打听,周子波是谁。周潭为了给女儿遮掩,煞费苦心。
    但是,女儿大了,应该嫁人,而不是到处乱跑。何况,陈王刘俶那边,已经……
    二女在夜间林中穿梭同行,周扬灵心事重重时,罗令妤仍柔声细语地嘱咐:“那好吧。我就不陪周郎你继续走了,我留在这里等我夫君南下,好跟上我夫君的车队。周郎你一路要注意身体呀,你连太阳都不能久晒,平时更应该小心些……”
    罗令妤是个很擅长照顾他人的女子,林林总总,便有一大堆精细建议。临了,看周郎衣袍宽大、身量清瘦,罗令妤甚至略有羡慕:“周郎这身子骨若是给我便好了……单薄,多病,我夫君才要操碎了心……”
    她略有雀跃,想给那自负傲慢的陆三郎找点儿事。
    周扬灵却皱眉,温声斥她:“妹妹怎能开这种玩笑?无病无灾,都是福气。妹妹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罗令妤被她说得脸红,却意外看周郎一眼。他这话说的好奇怪。他一个男儿郎,羡慕自己一个女郎做什么?要羡慕,对象也应该是陆昀那样的吧?
    周扬灵却不打算就这个话题深入。
    路行到尽头,身后跟着的仆从再三催促。罗令妤怅然若失地停了步,看周扬灵反身,与她对视。周郎郑重与她作揖,风吹袍袖,少年郎君隽永温秀,皆如山水之灵之美。周扬灵诚心说道:“与妹妹相识这一年,是我最快活的一年……但是聚散皆是缘。妹妹就送到这里吧,不要再跟了。”
    罗令妤无奈点头,看周扬灵反身便要上马,她跨前一步。腰间玉佩琳琅撞击,女郎衣袂轻摇,衬得腰肢纤纤一把,身量那样的婀娜窈窕。罗令妤仰目,忍不住问:“周郎……你还会来建业么,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么?”
    周扬灵一怔,然后笑道:“自然,我还会去建业的。”
    看女郎放下心,周扬灵心中一动,轻声:“待重逢了,我有一桩秘密,要告诉妹妹。希望妹妹知道了,到时不要生我的气。”
    罗令妤抿嘴一笑,温柔大度道:“我才不会与周郎生气呢。”
    毕竟这是除了陆三郎,她最想嫁的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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