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将重任给了楚王,那么索性就让楚王处置罢了。
    如此一来,调度的命令下达后,又过了月余,前方终于传回了八百里加急的急奏:在蜀地的一场交战中,朝廷军大获全胜,斩杀叛贼三千余人,宁王已经带了剩余部下退守蜀州城中。
    这一下,才终于让所有人在安心之余,隐隐地也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从此,兵部上下对赵芳敬自然也是马首是瞻,而百姓们听闻朝廷兵马打了胜仗,自也知道是监国调度之功,也各自欢欣鼓舞。
    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宁王所发的檄文了,一概的盛赞监国王爷。
    打了这场胜仗后,赵芳敬将捷报禀奏了皇帝,皇帝也甚是欣慰。又问晋王如何。
    赵芳敬道:“据说已经找到了曦儿,他虽在宁王军中,却是无恙。又听说他并没有投向宁王,只是给宁王强行羁押在军中而已,如今正想办法营救。”
    赵芳敬将诸事说了一遍,皇帝早就累倦欲睡,赵芳敬见状便先行退出。
    离开乾清宫后,他本是要出宫门的,走了数步心头一动。
    原来这连日来,朝廷上下的政事,不管是跟宁王交战这种大事,还是地方杂事,一应都要经由他过目,竟忙的分身/不暇。
    再加上养真人在宫中,相见多有不便。
    如今总算能喘一口气,他看着钟粹宫的方向,心念初动,青鸟已经会意,便道:“王爷是不是想去钟粹宫见姑娘呀?也该去看看她了,这么多日子不见,奴婢都觉着格外想念了。”
    赵芳敬见小太监都看了出来,又听如此说,索性一笑,便果然往后宫而来。
    且说近来地气转暖,钟粹宫中,异香郁郁馥馥。
    今日程红玉进宫来探视皇后娘娘,在翊坤宫寒暄半晌后,便告退而出,才又来了钟粹宫。
    程红玉才进殿内,就嗅到和暖的馨香,便笑问:“你在弄什么?倒好像是百花盛开似的。”
    养真说道:“闲着无聊,玩儿罢了。快请坐。”
    彼此落座,便问程红玉进宫如何。红玉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因对养真说道:“我方才去探视娘娘,皇后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好,精神也差……想必是为了三殿下担忧。”
    这数日养真也去看望过几次张皇后,知道她的情形,因对程红玉道:“娘娘向来把三殿下当作心肝一样,自然放心不下。”
    程红玉迟疑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着娘娘对我也冷冷淡淡的。”
    养真微笑道:“自然是你多心了,只是她病中没有精神而已,先前我去探望,娘娘也是一样的,说不几句话脸上就流露烦恼之色,少不得我赶紧告退了。”
    程红玉听她这样说,才稍微心安,又对养真道:“这就罢了,我还以为娘娘讨厌我呢。我听说……娘娘很喜欢桑家的姐姐。”
    养真眉头微蹙,道:“桑姑娘是很伶俐的人,自然跟咱们不同。”
    程红玉叹道:“是啊。先前桑家二公子出了那样的大事,我当时还替桑姑娘觉着可惜呢。”
    “可惜什么?”
    程红玉有些忸怩,道:“我以为她必然会被牵连,只怕是到不了三殿下身旁了。”
    养真听了这个,哑然失笑:“你、你怎么还这样想?倘若是真的,你倒要去烧高香才好。”
    程红玉小心地瞅了她半晌,见她是认真的,才松了口气,便往养真身边凑了凑,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当然不是那么想的,听说那件事后,我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我知道三殿下喜欢她,以后要是到了殿下身边,殿下只喜欢她去……岂不冷落了我?我、我虽知道不能幸灾乐祸,可心里还是……”
    程红玉吐舌,又小声道:“只不过我怕若说出我真心所想的……你会笑我不够贤良,心存嫉妒什么的。”
    养真听了这句,忖度片刻:“以前我也如你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我的想法有些不同了。”
    “啊?”
    养真说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想跟他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同鸳鸯双飞一样,你哪里看见过一对鸳鸯的旁边还多出一只鸳鸯来的?”
    程红玉闻所未闻,睁大双眼看了养真半晌,才诧异问道:“你、你怎么突然间会这样想?”
    如今的社会风气虽然不算太过严苛,但是三妻四妾历来有之,身为正妻若是容不得丈夫纳妾,便是不贤良,甚至还会给冠以“嫉妒”之名。
    程红玉出身大族,更是知道这个道理。
    而对养真来说,以前在“梦中”的她,当然也跟程红玉一样。
    且她那时候还是太子妃,既然是太子,将来的皇帝,自然是三宫六院少不了,所以养真一早就是如此想法,一定要“贤德”,一定不能“嫉妒”。
    可现在……在面对赵芳敬的时候,心中却实在想象不出他去对第二个女子这样深情蜜意的样子。
    稍微一想就觉着受不了。
    面对程红玉骇然的眼神,养真一笑,说道:“大概是我突然间悟了吧。”
    也许先前的她心里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忌惮,再加上对于赵曦知未必是真心喜欢,只是当他是自己的“夫君”般对待,所以想要恪尽“太子妃”的职守而已。
    然而这一回……她可以信赖赵芳敬,可以把一切交给他,可以享受他的宠爱。
    不用肩负着太多,也不用忌惮太多。
    她只想要全心全意地喜欢十三叔,也得他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自己。
    程红玉呆呆地看了养真半晌,终于也闷闷地说道:“你说的其实有道理,自古以来鸳鸯都是一对对儿的,又哪里会多出一只鸳或者多出一只鸯呢?可是这些话,我们也只有私底下说说罢了。”
    程红玉颇为惆怅,内心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养真,这辈子只怕不会如“鸳鸯”一般的好命了。
    何况如今赵曦知人在宁王那边,惊险重重,一时更闷上心头。
    养真见她怅然,便叫杏儿去取了自己新做的红枣山药糕送给她吃,程红玉吃了两块,心情有所好转,又笑道:“剩下的给我带了出宫去可好?”
    养真说道:“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程红玉道:“不瞒你说,我不是自己吃,带回去给老太太,之前因为三殿下陷落宁王那边的事,老太太又担心跟三殿下一块儿的晋臣,最近有些吃不下饭,你这个又滑又软又香甜,倒是可以给老太太尝尝,且她最喜欢你做的东西,兴许会爱吃。”
    养真闻言,忙叫把剩下的都给她好生包裹了。程红玉这才起身告退。
    程红玉前脚才走,赵芳敬便到了。
    彼时养真正因为跟程红玉那一番话触动心境,在博山炉旁边坐着出神。
    加上赵芳敬没有叫小太监禀报,所以她竟没有察觉人靠前了。
    直到嗅到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淡香,才蓦地回首。
    对上他深邃的星眸,养真惊愕:“十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芳敬见她要起身,便轻轻地摁着她的肩膀又叫她重新坐下,因说道:“我才来,你倒是在出什么神?”
    养真把心事压下,说道:“红玉姐姐方才来过,才送了她去了。”
    赵芳敬在她对面落座,笑道:“原来是她,我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眼。”
    养真说道:“姐姐是进宫探望皇后娘娘的。顺道来看看我。”
    赵芳敬心头一动:“你是不是觉着在这里闷?要不要我跟皇上说说,接你出去?”
    “不用!”养真忙道。
    她回答的有些急促,赵芳敬意外:“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出去呢,你可知道钱家那两个小家伙去王府打听了你多少次?”
    赵芳敬如今正忙的不可开交,自己在宫中还安稳些,若是出去,岂非平添他的负担?
    这些话养真却并不告诉赵芳敬,只问道:“仲春跟丽月?他们、他们可还好吗?”
    “还不错,两个人越发的能干了,把汇丰楼经营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件好事。”赵芳敬笑吟吟地看着她。
    “什么好事?”养真忙问。
    赵芳敬道:“是薛典要回来了,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半路了。”
    “薛叔叔?!”养真惊喜,“薛叔叔的身子养好了吗?”
    “虽不算痊愈,也大有起色,”赵芳敬道,“你可算放心了吧。”
    养真眼中湿润,重重地点点头。
    赵芳敬不愿她难过,嗅了嗅,问道:“什么东西有些甜甜的?”
    养真定神,跟着嗅了嗅,笑道:“是不是红枣山药的味道?”
    “啊……是了。”赵芳敬恍然大悟,又问,“你又做了点心?”
    “虽是才做的,可惜十三叔这次吃不成了。”养真便把程红玉将点心带了去一节说了。
    赵芳敬笑道:“好啊,你的手艺果然是人人喜欢的,我自然得让着孙老夫人的。且你先前做的那梅花酥跟栗子饼,我吃着都甚好,难为你了。”
    之前养真做的点心,也常叫了杏儿送去内阁,经由青鸟送给赵芳敬。
    养真低头一笑,说道:“我不过是随手做了打发时间的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了这个,又想起一件:“十三叔你稍微等一等。”
    赵芳敬不知为何,却见养真回身跑向内殿,掀起自己的枕头,在枕头底下摸了一样东西出来。
    “又拿的什么?”赵芳敬好奇地笑问。
    养真脸上微红,双手抬高,手中却捏着一样东西,赵芳敬细看,却见竟是个精致的香囊。
    他诧异地看着,伸手接了过来,低头打量,却见香囊上绣着一朵如意云头,说实话针线不算上乘,甚至透着几分朴拙。
    赵芳敬笑道:“你做的?”
    养真红着脸说道:“我看她们都会做,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也做了这个,十三叔你要是嫌弃,那我……”
    “谁嫌弃了?谁又敢嫌弃?”赵芳敬握着那香囊,“养真做的东西自然都是世间难得,我珍爱还来不及呢。”
    养真的脸上透出了喜欢的光芒:“是、是吗?那你闻闻这香味怎么样?可和你的心意?”
    赵芳敬早就嗅到一股幽幽冷香,隐隐地还有恰到好处的清甜,此刻便举高了在鼻端一嗅,越发的沁人心脾了。
    “这是什么香?”他觉着有些熟悉的冷香,可一时又想不到。
    养真说道:“是梅花跟莲蕊调的香做的香饼。”
    “梅花跟莲蕊也能调出香来?怪道这个味儿从没有闻过,又是清新又是香甜,又是自个儿做的?”赵芳敬又惊又喜地问。
    养真道:“我照着书上做的,觉着很适合十三叔,你既然喜欢,也是我没有白做一场。”
    赵芳敬情不自禁在香囊上轻轻地亲了口,笑意在眼中漾开:“知道惦记十三叔了?”
    养真道:“我一直都惦记着呀,只是不曾说出来罢了。”
    赵芳敬笑道:“心里惦记自然是好的,不过以后见了我,若是也能像是上次一样说‘我很想你’,我自然越发高兴。”
    他所指的当然是在西疆城头的那一幕。养真脸上的红重了几分:“我才不呢。”
    “为什么不,难道不想十三叔高兴?”
    “总是挂在嘴里说,我岂不是成了巧言令色阿谀奉承的人了。”
    “别人如此自然是巧言令色阿谀奉承,若养真如此……”赵芳敬把那香囊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又握住养真的手道:“便是甜言蜜语,叫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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