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连追打,到了原夫人跟前,收住了架势:“真是无趣,可惜了这裙子,这么漂亮毫无用武之地,我听着夫人说起,都向往那草原生活,骑马而过,彩衣翩翩,那是何等的潇洒。”
    站定,才要走,冷不防脑后一痛,顾原泓错身而过,一把抓住了她的发辫。
    今日发辫梳得紧,今朝两手反抓,往回拉扯着:“痛痛痛!快放手!”
    还未等顾原泓放手,他娘已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可真是出息了,让你跟今朝比划两下你不肯,竟用着下三滥的手法还抓人家发辫,还不放手!”
    顾原泓已是放了手,伸手捂着自己耳朵,哀嚎出声阿娘阿娘的叫着,直告饶:“我错了,是我错了,阿娘可饶了我吧!”
    原夫人还不放手,冷哼道:“你现在快夸夸你妹妹,我就放手了。”
    今朝在旁偷笑,捂着自己发辫对着顾原泓眨眼:“千万别夸,我受不了。”
    耳朵又一痛,顾原泓急急道:“好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个妹妹只当天上下凡的小仙童,仔细一看,眉如远山,眼如星辰,一个字,美,两个字很美,三个字,真是美……”
    许久没听过他胡侃了,原夫人不由失笑,一把将儿子推开了去。
    顾今朝歪着头也是笑,眉眼弯弯的。
    如此甚好,她有爹有娘,有兄有家。
    早饭过后,世子府又来了人接,说是让她过去一起过年,顾今朝直看着原夫人,当然了,原夫人上前拥了她一把,随即推着她往出走:“去吧,日日在家里,过年了也该去陪陪你娘。”
    世子府的马车就停在顾家门前,今朝提裙上车,这就钻进了车厢。
    她掀开窗帘,原夫人正是细细叮嘱着车夫,让人给世子府带了不少东西,后追出来的顾原泓见她探头,走了过来,她对着他眨眼,好生道别。
    “哥哥在家陪着爹娘,我去去就回。”
    “嗯。”
    他点头应下,从背后的手里递过来一个长锦盒:“我们族里人都喜欢用弯刀,前些日子特制一把小些的,当个玩物,你拿着。”
    就是新年礼物了,今朝伸手接下,抱了怀里:“多谢!”
    她眉眼弯弯,容颜精致。
    顾原泓瞥着她,今日这般装束真是像他们族里马背上的姑娘,眼看着她这笑脸,到底没板住脸,伸手拉下了窗帘,不知对谁说了句:“是挺好看的。”
    话音才落,顾今朝又掀开了窗帘:“你说什么?”
    他再次拉落窗帘,将她头脸遮住,力气大些呼了她一脸。
    登时,车里传出了顾今朝的恼怒叫骂声,顾原泓没忍住,转身就笑了。
    马车渐行渐远,顾今朝在车中摆弄着彩裙的裙摆,将锦盒放了一边,她抿了脸边的碎发,一想到世子府,又将腰带重新系了紧紧的。
    随手一摸,脸色顿变。
    早上起来,还不等穿戴整齐,原夫人就过来了,因着穿这彩裙,她枕头下面的牛角匕首并没有带上身上,有心要让车夫掉头回去拿,一想到谢聿同她之间,只怕是只能缘尽如此,也就罢了。
    顾原泓给她的锦盒就在手边上,她定定看着,尤自伤神。
    马车走了很久很久,她始终在车中想着心事,等车停了,她拿起锦盒下车,一掀车帘却是愣住了,车前并非是世子府,却是一处巷口。
    像是长街上面的寻常人家,车夫走了她的面前,欠身迎她下车:“皇上命奴才来接公主的,贵妃同小皇子也在此处等候,公主快请。”
    虽是疑虑,今朝还是下了车。
    她跟着车夫走进巷子里那个院落,门前守着一行禁卫军,她仔细辨认了下,的确是宫中的人,才放了些心,进了院子,其中两个宫女同嬷嬷一起带着小皇子玩,她大步走过去,有人瞧着她了,说是公主到了,屋里的云贵妃就迎了出来。
    今朝上前,小九儿噔噔噔跑了她的面前讨抱,她伸手抱起,将锦盒横了他身前。
    顾容华下了石阶,看着这一幕笑:“你阿娘在府上等着你过去呢,我说我难得出宫,得空了可得好好跟我们今朝一起说会儿话,坐一会儿再给你送回去,她好不情愿的。”
    今朝逗着小九儿,也奇怪:“姑姑怎么出宫了,今日不同往日,想我了那不如一起去世子府吧,我阿娘一定也惦记你,我们……”
    话未说完,自屋内又走出一人。
    周帝一身常服,身形颀长,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顾今朝忙是放下了九儿,要见礼,周帝当即笑笑,说不必多礼。
    没想到皇帝也出了宫了,只不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宫女接了九儿过去,背后有人走过。今朝抱着锦盒才是上前说话,还不等她笑意到了眼底,只觉周帝脸色大变!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两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黑衣人手执长剑,直直奔着周帝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把将周帝推开了去,就地一滚,也躲过长剑。
    院子当中,立即乱了起来。
    顾今朝有心看看姑姑可是安全,可其中一个黑衣人直奔着她来了,那长剑抖动得像急蛇一样,她连连躲避,躲也躲不开,一剑被刺到腰间细带上。
    她侧身避开要害,摔开锦盒,一把抄了小小的圆月弯刀。
    可惜奋尽全力,也只划破来人手臂,她眼中是周帝愤怒的脸,是姑姑绝望的尖叫声,还有九儿的哭声,可眼看着长剑又似刺过来,偏躲不开,突地背后又是一痛,狠狠倒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意识。
    今朝紧紧握着小弯刀,却是想,顾原泓说的没错,她真的是花拳绣腿,动不了真格的。
    这辈子,如果到此为止的话,还有遗憾。
    遗憾么,遗憾没有和阿娘在新年相见,遗憾没有再抱抱她。
    遗憾,也遗憾……
    她今天穿的这么美,谢聿还没有看到。
    是了,他还没有看到。
    身体似已不受控制,小小的圆月弯刀不知什么时候在手里滑落出去了,偏偏她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动弹不得时候,女人扑了她的身上,温热的泪水落了她的脸上。
    “今朝!今朝!”
    是姑姑,她想睁开眼同姑姑说她没事,可根本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她落了一人怀抱。
    周帝的声音在她耳旁炸响:“快!快让人传太医来!”
    这也不是宫里,哪有什么太医,今朝甚至想笑,可混乱当中,她被人放在软褥上面,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姑姑温柔的指腹在她眉眼间轻抚着,哭泣声一声紧过一声。
    周帝怒吼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姑姑只在旁哭着,她哽咽得很厉害:“今朝……是为娘害了你,今朝……今朝……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娘也不活了……我与你父皇想……”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第136章 册封大礼
    一拂袖, 桌上的茶碗立即摔落了去。
    东宫当中, 谢聿才走进殿中,碎成几块的茶碗, 便有一块滚落了他的脚边, 李煜站在案前,一脸怒意。一个小太监跪在旁边低着头直发着抖。
    李煜回眸:“现在公主可醒过来了?”
    小太监低着头,都不敢大声:“还没有,人已经送回宫里了, 太医们已经看过了, 可说是没有伤到要害,一点体外伤都没有, 但就是昏迷不醒,景夫人已经过去了, 也是束手无策。”
    李煜摆手让他退下去,继续看着公主情况,直瞥着谢聿,神色复杂。
    谢聿上前,随意坐了一边。
    他一身朝服, 肩头还披着斗篷,双手拢在袖中,头顶还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
    李煜不由多看了一眼:“外面这么冷?”
    谢聿轻扯着唇:“天寒地冻,本来是要消停过个年, 没想到顾今朝又出了事, 爹娘都去了宫中, 剩我一人,自然要好好看顾好自己,否则出了什么事,只怕我爹已顾不上我了。”
    此话可是话中有话,李煜顿时扬眉:“你当知道,此事不是东宫所为。”
    谢聿点头,似不以为意:“顾今朝乃是东宫的最后一着,不到万不得以,根本用不上,眼下储君之位,皇帝并无替换之意,太子殿下没有动她的理由。”
    李煜怒意难平,回身也坐了下来:“你知道,可父皇不知道,如今顾今朝昏迷不醒,他龙颜大怒,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一旦怀疑到东宫头上,我们无法辩解,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还不能说破,真是个麻烦。”
    谢聿点头:“还有一事,太子慎动,你道顾瑾为何突然从西北回了京中,还有我爹,一直说回封地,始终未走,禁卫军当中,不少流动,即便是京外的三十里处,也悄然部署了不少军力。”
    李煜闻言,也是吃惊:“内阁当中,并没有变动。”
    谢聿解开斗篷,摘下帽子,亲自给自己倒了茶:“这说明皇上对东宫是了如指掌,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即便是我爹,也从未干涉过,他曾提醒过我,想必是已惊动了他,他手里握着重兵,不过没有恶言不说,相反还让我劝慰殿下,说储君之位,不会有变。”
    李煜当即抚额:“太皇太后已是灯枯油尽,皇后与王家守着皇弟,父皇若无心废黜,那云贵妃之子……”
    此时已不敢轻举妄动,他再深思熟虑也猜不到皇帝心思,片刻之后,秦府来人送了信过来,寥寥几句,叮嘱他千万安分,人都没有来。
    他当即明白过来,同平常一样,才是最稳妥的。
    慌乱不得,只能继续关注着宫里动静,即刻让人仔细盯着些,顾今朝一旦醒过来了,立即通知东宫。
    二人一起吃了点茶,等了一等,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再等,宫里传出了消息来,周帝宣太子进宫。
    李煜看向谢聿,后者沉吟片刻:“顾今朝还在昏迷当中,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若是问起,只说不知,本来也不可能是东宫做的手脚。”
    那是当然,不过君心难测,总得有所准备,李煜沉声道:“若有变故,便命人将旧事翻出来,小皇子还小,有的是时间周旋。”
    谢聿当即应下,坐了一坐,出了东宫。
    乘车回了世子府,何老五才将客人送走,见他回来说是秦家来人问过了,都惦记今朝,此时谢聿倒像没事人似地。
    回了屋里,斗篷解开来了,随手扔了一旁,何老五走了过来,直低着眼:“世子可要去宫中看看?”
    谢聿回身坐下,不急不慢地:“去,当然要去了,这时候撇清干系岂不引人怀疑。”
    何老五有心给他倒茶,才一伸手,茶壶就被谢聿拿走了去,他目光浅浅,盯着五叔的手臂,还直叹着气:“苦了你了,这两日好好将伤养好,不必但心,剩下来的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话虽如此,可何老五还是担心:“公主得过两日才能醒过来,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谢聿一手搭在额间,轻轻点了两下,姿态慵懒:“无事,这两日让他们惶恐一惶恐,等她醒了,她做她的公主去,都回归正轨,才是最好。”
    说着看时候不早了,又站起来了。
    他就是装装样子,也得进宫去瞧瞧,出了世子府,才要乘车离去,一辆马车已是先横了过来。
    谢聿这回出门可未穿厚衣,只一身朝服。
    他才站定,顾原泓从马车当中跳了下来,几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来抓他的衣领,躲避都是本能,谢聿偏身,身后侍卫队当即涌了出来,将顾原泓团团围住!
    他已是怒不可遏,目光灼灼:“既是世子府来人接的,怎地人不在世子府,反倒出了事!”
    这般跳脚模样,令他想起了当年的穆庭宇,谢聿脸色不虞,只是扬眉:“世子府接了她来是事实,她出事了也是事实,但你这般模样,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你是她的谁?可笑至极。”
    顾原泓冲动之余,冲到了世子府,见他一脸不屑,更为恼怒,可他瞥着谢聿眉眼,冷静不少,恨恨将面前的侍卫推开,便不动了:“今朝现在养在顾家,她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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