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半个多时辰,将这些一一翻阅完毕。在内心反复计算了收入和支出数字。
    秦诺只想仰天大吼一声,穷啊!!!!!
    打仗这事儿,实在太他喵的烧钱了!自己登基这几年,正事儿没干,净打仗去了。南陈一场大战,将国库直接掏了个底朝天,难怪当初决心对北方动兵,户部官员一个个恨不得上吊的哭丧样。尤其自己改革税制,将天下田亩的赋税降低了不少,而商税的改革又没有大成效。国库捉襟见肘,可见一斑。
    幸而秦诺还有内库这个保底的小金库。可经历了北方这一年的兵事,内库也基本弹尽粮绝了。
    内库消耗地这么干净,还是因为这两年战事爆发,无论对北还是对南,内府的生意都大受影响。支出剧增,而收入锐减,想想也知道现在内库是个什么情形。基本上赔地连内裤都没有了。
    “皇上不必忧虑。”眼看着秦诺眉头蹙起几乎能夹死蚊子了。裴翎笑道:“战事迄今已近尾声,等皇上返京,想必这两年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动兵。内府会慢慢充裕起来的。”顿了顿,又笑道:“也是因为皇上德政,才会导致朝中收入减少,诸位大人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头都是钦佩的。”
    秦诺一本正经点点头:“开始实行新的税制,也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
    裴翎笑起来:“臣所说并非税制改革,而是昌龙观一事。这可是大大的德政,足见皇上风光霁月,君子之德。”
    秦诺在将昌龙观的财物带回之后,并未直接收回内府,而是下令登记造册,原本从昌龙观劫走的,都归还之前的商旅。
    呃……这话是夸赞吗?怎么好像是在讽刺自己宋襄公附体啊。秦诺瞪了他一眼,心里头也悄悄有点儿后悔。
    早知道把这笔巨额银子昧下来算了!
    唉,贫穷真是万恶之源啊!人穷志短,连做人的底线都要耗光了。
    秦诺在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归还银两,才能安抚商旅,展示大周朝廷对商业行为的保护和襄助,从长远来看,是一件好事,能鼓励更多的行商踏出家门,南来北往。
    但还是压不住心头那点儿悔意,幸好搬回来的财货当中,还有一部分是原属于突毕族的,这部分算是战利品,填充到朝廷的库房里。还有之前那几个不长眼被灭掉的贪婪部族,也贡献了点儿油水。
    “唉,人家打仗都是赚钱的,到了朕这边怎么净倒贴了。”
    “谁让皇上非要以德服人呢。”提起这个话题,裴翎又忍不住想笑,“若是皇上狠心,将南澜城内的财产一扫而空,子民贬斥为奴仆发卖,自然能国库充盈,军费无忧。”
    这倒是北朔部族之间的常见手段,好吧,确实是最干脆利落的来钱渠道。就是比较狠辣。
    裴翎平静地道:“草原之上的牧羊人,纵然将羊群发卖,只要水草丰美的福地,终究还会有新的羊群聚集并成长。身为牧羊人,又何必非要眷恋旧的羊群呢,何况这些羊群被前一位牧羊人饲养的日子太久了。”
    秦诺明白他说的道理。南澜城这些百姓,想要彻底教化为大周的子民,还需要一段的时间,而且需要大军耗费心神镇压警惕,这又是一笔重大的支出。与其这样,倒不如将他们驱逐甚至贩卖,然后从关内迁移新的百姓过去。
    反正像南澜城这种占据水陆交通要道的城池,无论换了什么人居住,都能够很快发展富裕起来。
    但是,人跟羊群终究是不一样的。尤其南澜城经历了之前一场大乱,百姓折损惨烈,之前的战乱已经是自己推波助澜的功劳了,再下狠手将所有人变成奴隶,也实在太……
    “皇上仁厚之君,只是北方部族秉性彪悍,一味儿的恩德并不能是他们臣服。”裴翎顿了顿,才继续道,“便如雪烈族,天性彪悍善战,而且形貌异于中原子民,纵然现在这一代,受大周恩典,愿意臣服,经年累月,数代之后,新的继任者未必如此乖顺。”
    “朕知道,恩威并济,甚至雷霆手段,才是压制这些部族的最有效法子。”秦诺点头道。这世上没有那个民族会永远臣服与别的民族和国家,一旦时来运转,大周势弱,必会变成四周势力啃噬的对象。想要维系优势,不仅需要发展自身,保持强盛,更需要一定的政治手段。
    “朕打算将来在北疆扶持不同的部族,分而治之。甚至可以设立六部或者八贵之类的名目,对竞得这些名目的部族厚加赏赐,并给予通商便利,但这些荣誉头衔并非某个部族所固有的,而是由他们竞逐所得,由此挑拨其矛盾,消耗他们过多的精力。”秦诺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黑。
    裴翎倒是目露欣赏之色,“皇上这个法子甚好,只是如何行事,还要从长计议。”
    “是啊,如今穆氏王庭实力犹在,未来北方任何布局也不能忽视他们……”
    两人在房内谈得兴起。
    外殿的回廊下,裴拓几个人走过来。
    他们刚刚洗漱完毕,准备过来这里谢恩。
    路上,晏畅低声道:“将军好像也在,不会看着咱们再生气吧。”
    “应该不会吧。”裴拓犹豫着说道,
    “这活儿真是难干,不得罪将军,就要得罪皇上。”姚星旭慨叹一声。
    “唉,以前都不知道将军会这么……”晏畅悄悄抱怨着。
    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裴拓在心里头将他未说完的话语补全了,忍不住纳闷,按理说知晓皇上假扮灵女,应该没那么大反应才对吧。尤其叔父见过皇帝穿女装的模样。
    就算几个人隐瞒了这件事,也无关大局,为何反应这么激烈?
    “也许灵女的身份与众不同吧。”晏畅随意说着,却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了。
    三个人很快走到了熙和园中。
    接近正殿,晏畅脚步一顿,目光望向前方的树丛。
    一个黑影正蹲在哪里。
    蒋鹏这家伙搞什么鬼,在这里种蘑菇吗?晏畅不客气地嚷嚷起来:“你小子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蒋鹏跳起来,神色惊慌,跟当了贼似得。转头看见三人,手忙脚乱地摆手,“你们小声点儿!”
    “怎么了?”看他神色凝重惊慌,裴拓几个人不自觉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蒋鹏摆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今晚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刚才裴大将军进了灵女的宫殿,好像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四周也没有服侍的人,这不合规矩吧。那可是将来后宫的娘娘啊!
    幸而周围没有别人,只有蓝耳和几名亲卫。
    蒋鹏支支吾吾,嘴里说着,“别打扰里面的人了,娘娘,呃不,将军,呃,那个……”
    裴拓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顿时明白了他的顾忌,简直笑得要肚子疼。
    晏畅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笑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开解这小子吧。”
    “说的也是,咱们就别打扰了。”姚星旭也道。
    皇上和将军肯定还有朝政大事要谈,谢恩等明天再过来吧。
    第224章 信赖
    “外面好像很吵呢。”秦诺皱起眉头。
    裴拓他们隔得远, 两人在房内也只听见外面有声响。
    “外面的小子们不消停吧,正好裴拓几个被放出来了。”裴翎笑了笑, 他身边的亲卫部将很多都是年轻人, 大家本就是一个学堂里出来的,平时就很热闹。
    秦诺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 突然说道:“将军陪着朕出去走一趟吧。”
    昌龙观这个自己一手划定的地盘, 多少个不眠之夜殚精极虑筹谋思考, 关系改革天下的大计, 如今难得亲自来到, 有生之年可能仅有这一次了, 不亲自走一走看一看就太遗憾了。
    对皇帝的这点儿要求, 裴翎当然不可能拒绝。
    他立刻命蓝耳准备马匹。两人只带着几个侍卫, 悄悄出了门。
    秦诺绕了一个大圈子,详细观摩了整个城池的现状。
    “自从被突毕族劫掠之后,这里的生意萧条了很多, 但是随着北上征伐,粮道运输,生意又逐渐恢复了三分。”裴翎在旁边介绍着详情。
    秦诺很想将何慈、窦唯利这些官员也叫过来询问一番,奈何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听裴翎转述了。
    “原本这里不过是一处小城镇,因为两国互市,才有如今繁华的景象。等到天下平定,跟北朔虽然反目成仇了, 跟北方的诸多部族还有西域一带倒是可以继续生意。”裴翎笑道。
    两人谈论着,突然一个意外吸引了秦诺的注意力。
    远处一队兵马快速冲过,看衣着都是府衙的兵丁,而被他们追逐的是七八个身材健壮的男子,四散奔逃,往小巷子里冲去。
    “这是干什么的?”秦诺惊讶。
    裴翎解释道:“最近一年虽然明面上的生意不如以往,私底下的贩卖倒是屡禁不止。何慈也非常头疼啊。”
    原来是一群走私贩子。
    秦诺忍不住笑起来,大周跟北朔因为战争断了商贸来往,但已经尝试了各类奢侈品的贵族不可能放弃高端的享受,没有了合法的买卖,不合法的货物同样受欢迎,反正不会损伤酒水的甘醇,也不会减损琉璃的色泽。
    “等到开启互市,内府的生意在北朔不愁销路啊。”
    “皇上还准备再跟北朔商贸来往?”
    “当然,为什么不呢。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啊。尤其利益是在我们大周一边的,银子当然不能不赚。”
    而且通过互市,才能更深入地影响北朔的朝政走向。
    整个城池规模并不大,策马行走片刻,便出了城池范围,来到了河边上。
    看着远处滔滔不绝的流水,当初突毕族就是沿着这条河潜行到了附近,然后开始攻城,将昌龙观劫掠一空的。
    时隔一年,站在山头上遥遥望去,河边已经完全看不出战争的痕迹了,重新搭建起了简陋的码头,几十艘船只停泊在岸边,四周火把闪烁亮光,很多人忙进忙出,搬运着成袋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粮草,还是贩售的货物。
    秦诺忍不住问道:“这两年北疆的粮价可有变化?”
    裴翎略一思忖,回道:“因为这几年多有雪灾,北地粮食欠收,略有上涨,不过去年今年倒是持平。”
    秦诺想了想,去年到今年的持平,是因为开战,中央朝廷调派了大批的粮草,为了防止奸商哄抬物价,引动民变,这种时候战区都是实行粮食限价的,粮价自然是持平的。但之前几年渐渐上涨……
    “皇上在担忧什么,传说中的小冰河期吗?”
    秦诺瞪大了眼睛,那家伙是什么都不瞒你啊。
    他只跟陈玹一个人说起过这个话题,陈玹事后可能会跟陈璃提起,而眼前之人会知道,肯定是陈璃写信告知了。
    “皇上见谅。”
    秦诺无语。好吧,陈璃现在也算是归降大周的人了,自己也不能说什么。
    “皇上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还是之前被烧掉的那座之内吗?”
    “嗯。”
    “那之上,还真是包罗万千啊。”裴翎笑得别有深意。
    “咳咳,将军不必计较这些,终归是有这个说法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哪位先贤提出的,却发人深省,道尽了天时更易的奥妙。臣在北疆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些年来,确实感觉冬天越来越冷,而夏季干旱频发,前两年北疆东部还出现了少见的蝗灾。虽然不知是否会持续,总归是……”裴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秦诺点点头,最糟糕的是,这个冰河期,可能只是刚刚开始,但幸运的,也是它刚刚开始。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来想方设法对抗。
    这个皇帝,还真是劳碌命!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秦诺忍不住问道:“朕有个疑惑,裴卿之前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陈璃吗?”
    裴翎表情一窒,仿佛被刺痛了一下。他苦笑着:“皇上的心中,臣是全知全能不成吗?”
    秦诺笑起来:“好在陈璃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遥望着远处忙碌的河道,他悠悠问道:“在将军的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其实是他吧。如此劳心费力的培养。”
    军中都默认了裴翎的继承人是裴拓,而任惊雷将来是裴氏一脉的重要辅佐。但北上一趟,秦诺跟这两人接触多了,发现裴翎对陈璃的教导真是不遗余力,而且身边的秘密,几乎没有隐瞒他的,包括与雪烈族之间的恩怨,裴拓他们明显都不知道的,陈璃却知晓一二。当然,多半是陈璃自己推测出来的,但能被他推测出来,便是裴翎没想要隐瞒他。
    裴翎苦笑:“裴拓性格鲁直,朝野清正之际,统帅大军,奋勇杀敌尚可,但……”
    秦诺点点头。他明白裴翎的意思,身在他这个位置,已经不仅仅是统帅三军的大将,更需要应付纷迭而来的朝政斗争,裴拓确实不擅长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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