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心想,怪不得许主簿在这三人中似乎地位最低,若是荀家叔侄,虽是许主簿友人,但官职比许主簿高,资历也比许主簿老。
    不过那行为奇异之人不知道是荀家叔侄中的哪位,他只听闻荀家叔侄举止间有君子之风,没听过他们这么……嗯,如果翟禹川在成都,他定会认为那是翟禹川了。
    季佩道:“陛下乃是务实之人,斯儿此次是自作聪明,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要引以为戒。你要考武科?”
    季恒点头。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几分自信。
    季恒从小跟随季佩习武,又拜得名师,无论是剑术还是骑马射箭,他都十分自信。季恒曾经跟随季佩上战场,也立下过战功。
    即使他来到成都之后,就闭门苦读,但一身武艺并没有丢。
    今日被人肯定,季恒胸中也升起了一股豪气。
    罗朗曾入朝为官,他在政务上暂且比不过罗朗,但校场上可不一定。
    季佩静静看着季恒。
    自己这长子一直活在次子阴影下,他虽心知长子苦闷,但家族为了发展,都必须有偏重。不说侧重更有才华的次子,即使是宗族其他子弟才华压过自己亲子,他也将尽全力支持其他晚辈,将自己的儿子的资源拱手相送。
    家族团结,这就是世族赖以发展的基础。
    季恒眼中一直追逐着季斯的背影,今日,他却从季家的圈子中跳出来了,开始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这……应该是好事吧?
    季佩摆手:“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切记不要伤着就是。我去看看你弟弟。”
    季恒作揖离开。
    等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季斯的房门一眼,眼中出现一丝迷茫。
    若他在武科上也获得了名次,可否得到父亲赞许?
    .................
    在殿试之前,第一批殿试试卷终于放在图书馆售卖了。
    因为数量有限,殿试考生优先购买。
    季家买了两份回来,季恒拿着自己的试卷就把自己关到屋里。
    他看着评语中皇帝陛下的朱笔御批傻笑。
    而季斯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试卷发行之后,对他而言堪比公开处刑。谁都看到了季斯那华丽但偏题的文章。
    不过季斯的友人倒是说皇帝陛下有眼无珠,太过迂腐。光凭季斯这文采,就该被录取。
    许多官员也是这么想的,觉得皇帝陛下不应该太拘泥于形势。
    当然,也有人支持皇帝陛下,认为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考生们是假设自己是官吏来献策,官吏却呈上来一篇不知所云的华丽文章,皇帝陛下肯定不高兴。
    “那题中模拟正遭遇水灾旱灾交替,百姓们流离失所的情况吧?陛下在这情况下,肯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结果臣子上的折子,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也幸亏是考试,若是现实,这官员估计会被砍头。”有无知老百姓道。
    当然,这种言论被许多达官贵人嗤之以鼻。
    假设就是假设,能当现实吗?皇帝陛下也就是想通过这件事寻找有才华的人而已,只要对方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不就行了?
    哦,那为什么皇帝陛下的评语不是这样?那就是皇帝陛下迂腐了。
    刘荨得知之后呵呵。
    迂腐你个脑袋,只要我还在当皇帝,这规则就由我制定,你有本事,推翻我自己当皇帝啊。
    这话说出来之后,许和摔了一跤,正在熟悉主簿工作的荀家叔侄一人撞了墙,一人打翻了茶杯,而司俊给了刘荨一个粗暴的脑崩。
    刘荨捂着脑袋,开始嚎司俊家暴。
    三人:“……”
    许和:还好我马上就要走了。
    荀文:我觉得这主簿待不得。
    荀尹:叔叔说得对,我们找谁背锅。
    于是荀家叔侄还没上任,就开始想着找谁背锅了。
    ……
    季斯之事,掀起的舆论没过多久,就被一甲游街,和琼林宴给压过了。
    罗朗、楚通、季恒三人穿上一甲特供的官服官帽,头戴簪花,胸前也绑着花,就跟要娶新娘的新郎官似的,骑着高头大马,前后有锣鼓和官兵开道,浩浩荡荡朝着琼林宴所在的地方走去。
    上马前,一甲向皇帝陛下单独行礼。
    刘荨看着艳压群芳(并不)的罗朗,酸溜溜道:“朕还是觉得你更适合探花。”
    有旁人在,罗朗只能笑而不语混过去。
    罗朗:皇帝陛下还是如此活泼,还好我马上就要外放。
    楚通只是瞻仰圣颜有些激动,季恒已经快晕过去了。
    这哪里是什么荀家叔侄!当日他以为脑袋有问题的纨绔子弟,居然就是皇帝陛下!
    不不不,皇帝陛下哪是脑袋有问题,这明明是深不可测!与众不同!
    不愧是皇帝陛下!
    第76章
    季恒因为太过震惊, 思维一片空白, 到骑上了高头大马的时候, 还没回过神来。
    罗朗和楚通,则已经开始交流同僚感情了。
    谁都知道,罗朗和其他考生不是一路的。其他考生还需要在朝廷中实习,青云路才刚刚开始,而罗朗已经在青云上。
    所以考生们再次在心里骂一遍明明已经是高官, 还跑来抢饭碗砸场子的罗朗。
    他们甚至怀疑, 皇帝陛下就是想给他们这群考生一个下马威,派罗朗来告诉他们, 你们还差得远。
    当他们手捧试卷的时候, 看着自己的献策和罗朗的献策,看着自己的评语和罗朗的评语, 深深的感觉到了差距。
    他们的评语就算再好,比如季恒的评语,那都是鼓励和夸奖,而罗朗的评语是什么?“滚去扬州赴任”。
    嗯,那几个字是非常不客气了。
    他们可不认为罗朗是被“逐出朝廷外放”,肯定是重用了吧?而且这重用,是罗朗下场考试之前就决定好了吧?
    楚通问及的就是此事。
    楚通本以为罗朗是在建业当太守,罗朗笑而不语。
    他心头一颤, 微笑道:“看来是愚兄小瞧了嘉飨的盛宠。”
    罗朗笑道:“罗家人惹出的乱摊子,自然要罗家人来收拾。”
    楚通叹息:“嘉飨本已经在青云之上,为何要重走这青云路?”
    罗朗笑道:“自然是想与天下英豪比一比。不止朗, 朝廷有许多官员都想过辞官备考,只是朗抢了先,陛下还不得不特意下旨,其他人再不可学朗。”
    楚通沉默不语。
    罗朗道:“济之是否想问为何朗能成功?因为陛下一直秉承,法不追究往溯。”
    楚通惊讶道:“不追究往溯?”
    罗朗道:“也就是不秋后算账吧。陛下一直宽和的过分,唉。所以像我等臣子,自然就任性了。”
    楚通想道皇帝陛下对罗朗的态度,虽然不客气,但不客气不正好表现出陛下对罗朗的亲昵和看重吗?
    难道皇帝陛下对其他臣子都这么宽和?还是说,只是在争夺天下过程中,故意表现出来的宽和?
    罗朗和楚通聊着聊着,突然被一篮子花朵砸了个正着。
    围观百姓们开始欢呼,手帕荷包花朵什么的不断被扔上来,气氛一瞬间达到了最高潮。罗朗和楚通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聊下去,季恒也被砸醒了。
    “这可真是……”季恒把自己头上和身上的花朵掸下,苦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围观,真是不自在。”
    罗朗看着这个顶了自己探花锅的同科,态度十分温和:“以后这种时候多得是,探花郎可要习惯了。”
    罗朗继续苦笑:“那我还是深居简出吧。”
    楚通也开玩笑道:“嘉飨你是世家公子,早习惯了美娇娘的青睐。我们可不一样。”
    罗朗道:“听闻有世家要榜下捉婿,你们二人现在也有福了。”
    楚通忙道:“家有荆钗,这福我可不想了。”
    季恒犹豫了一下,也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敢轻率。”
    罗朗见两人都不愿意这件事,便转移话题,谈起了诗词歌赋,两人也很捧场。
    刘荨是个喜欢分享(八卦)的好人,他见到了季恒之后第二天,就跑到罗朗家混吃混喝外加吐槽了一番。
    罗朗虽然很感动他离职这么久,皇帝陛下还这么亲近他,但他对皇帝陛下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
    只能说,幸亏自己要外放了。看看许和现在苦逼的样子,他做的决定真是再英明不过了。
    不过许和也要跟自己一同离开,接下来就看荀家叔侄两倒霉了。他们两还是兼职,肯定得累死。
    罗朗听皇帝陛下盛赞季恒才华,说辞藻华丽或是清新只是风格问题,世人却将其作为人才华高低的判断,实在是贻笑大方。世人实在是小瞧了季恒,季恒将来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文学上,一定都会有作为。
    皇帝陛下虽然诸事不靠谱,但在看人方面却非常准。当初皇帝陛下盛赞他的父亲,罗朗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父亲的确十分厉害,让他为之自豪。
    如今刘荨夸赞季恒,罗朗也对季恒上了心。
    他听了季恒所吟自作诗歌,心道,如果抛弃对辞藻和当世流行题材的偏见,季恒诗歌婉丽,情感细腻,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平淡中要见真情,也的确是很需要才华的事。
    罗朗心想,皇帝陛下夸赞过的人,事后都证明的确很厉害。那么他定是要和季恒打好关系才是。
    不过这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科举的一甲,本就是天然联盟,没有皇帝陛下这番话,他肯定也要和其打好关系。
    ...................
    三人骑了约半个时辰的马,终于来到了琼林宴所在的地方。
    其他进士已经在此等候,三人向着众人作揖,其他人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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