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姝穿着两只湿哒哒的绣鞋跟在马车后,下人们会往她刷过的鞋子里故意溅进去一些撒花水,这
    在那男人允许的范围之内,受了赵子夫之意。
    但她偏偏在此时碰到了裴元卿,与七皇子一起,似是将将吃完酒。
    “郡主!”允福先瞧见了她。
    自打允福出了将军府后,她便将人引荐去了相府,裴元卿待他不错,锦衣华服,不似从前下人模样。
    “十三妹。”七皇子拢了长袍笑然上前。
    裴元卿险些没能认出面前的人来,她已瘦得脱了人像,眼窝凹陷,司刑坊的事他是听说了的,不用说,他也知道她在将军府不好过,但前些日子他差允福去打探她的口音,也没见回话。
    她还是对那男人忠心耿耿。
    妘姝没来得及应话,车上的男人便撩了车帘道:“七皇子绕有雅兴。”
    “大将军雅兴也不浅,自顾自享用马车,却是累及他人。”裴元卿先一步开了口,言语讥讽又愤然。
    卫煜并未接话,是无视。
    他还用不着外人来训诫他如何做事。
    但他仍是让妘姝上了马车。
    “他好似很关心你。”卫煜眯了双眼看向她,低嗤一声。
    妘姝很少再接他的话,不似以往左一口“卫哥哥”,右一口“卫哥哥”,即便他厌烦,她也欢喜叫他。
    现在,更多的是沉默。
    他只会拿言语羞辱她,让她时时刻刻记住“宋语岚”三个字,让她将“妒妇”两个字铭记于心。
    寒食节这一日,皇帝显然很是开心,酒过半旬便提了立储之事。
    妘姝坐在女眷一厅,与太后同桌,大家都吃得小心翼翼又矜持。
    妘姝饿昏了,用了半盘饺子,太后将自己那盘轻轻推给她。
    “瞧十三姐饿得,不知道还以为卫将军让你每日饿肚子。”
    女眷们哄笑,裴相夫人也在其中,略是不屑拿绣帕掩了掩嘴。
    “郡主有福,所谓能吃便是福。”
    笑声有些大了,惹得男眷们纷纷侧目。
    “几日不见,小十三变样了。”陈子昭看向对面的卫煜。
    “她仍是郡主,并未改变。”卫煜接过话头。
    陈子昭听出了他话中的冷淡,妘姝也是他们陈家的一份子,过的如何,这男人都不会在明面上苛刻,但是私下里,那是家事,他无权插手。
    “将军府离皇宫相较甚远,郡主走累罢了。”
    说话的是长孙婧羽,一众女眷里,只有她梳了斜云髻,目色清冷高傲,她本就不屑这群吵吵闹闹的妇人。
    十六公主撇了撇嘴:“裴夫人倒真舍得长孙小姐这门亲事,裴公子说断就断。”
    “灵儿!看舞吧。”太后闭了双目,出声呵斥。
    舞技们都是乐宫坊精心培养出来一等一的胚子,皇帝有赏赐臣子的爱好,赏品就是这些尤物,大臣们不缺油水,但国库却是吃紧,这也比赏赐绫罗绸缎更能稳固人心。
    在妘姝看来,不过是皇帝又在安插眼线罢了。
    “朕听闻裴相之子协助安郡守治水有功,使得我陈国今年农物丰收,甚好,朕便封你为你七品佐郎,这些舞技也赐于裴府。”
    正是恍惚的裴元卿也只听到皇帝提了他的名字,裴相却是早先一步谢主隆恩,回头拿胳膊肘提醒裴元卿快些谢恩。
    长孙婧羽冷哼了一声,垂了头兀自斟酒喝。
    隔着长廊的宫灯,裴元卿一直望着妘姝,他知道他没有机会再与她亲近了,那些难熬又无人诉说的情愫快要将他淹没。
    但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妘姝收到了灵谷寺母亲的传信,是允福给她的,这让她整整两日都兴奋得睡不着觉,整夜翻来覆去,惹让卫煜心烦罚她去念女戒。
    寒食节上,皇帝提了那么一嘴立储之事,不过三日,十皇子便死在了赈灾的路上。
    “十三妹居然把藏宝图也给了十弟。”陈子昭擦拭着手里的佩剑,神色阴沉不定,“真是有趣。”
    “六皇子接下来要如何行事?”陆淮宁看向面前的男人。
    “去将军府走一趟,也给十三妹送份大礼,不对,是给卫将军送礼。”
    妘姝仔细将信递给允福,嘱咐他一路上多加当心。
    “放心吧郡主,公子都交代过了,郡主的事不能大意,还有,郡主的母亲也不能大意,公子给灵谷寺随了上万钱的香火,让住持多加照拂郡主的母亲,郡主只管放心便是。”允福讲得头头是道,说起这位新主子是掩盖不住的赞赏,这要多亏面前的女人,才让他后半生看到了希望。
    妘姝心里,头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愧疚和感激,无以言表,无以回报。但她并没有放松到哪里去,卫煜带回了一个女人,名叫黄鸳,妘姝头一次见时也惊讶了,和陈语岚有九分相似,用饭时挨着卫煜,倒显得她多余了。
    妘姝知道,卫煜巴不得她立刻滚出将军府,最好是签上和离书。
    卫煜又建了一座新的庭院给黄鸳,每日都与泡在庭院里与黄鸳抚琴弄爱,已是很少回房中歇息,他不在时,妘姝还能上榻去睡。他从不允许妘姝接近庭院,接近黄鸳,便是妘姝看上黄鸳一眼,他都要警告妘姝安分守己一些,对于黄鸳,他是宝贝的,妘姝知道,这个男人将所有的愧疚都转移到了另一个躯壳上。
    妘姝将陈语岚的骨灰撒进了乡下的杜鹃花田里,那是她最后的诉求,她说这样她还是干净的,来世还能投胎一个好人家,妘姝告诉她,宋相就是她揭发的,证据确凿,翻不了身的。
    “我活着,皇帝便会为难卫煜对吗?”
    “他不值得你为他考虑。”这是妘姝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要想救她,在宋家被定罪时就上书谋反了,何苦等到现在,男人能分给女人的爱很少,少到他自己误以为自己很多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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