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松柏却是一讶,愕然地看向陆大嫂。
    陆大嫂却丝毫不敢看他,咬咬牙,颤巍巍将银票从袖中取出了捧现给沈长歆,急声道:“大爷!我不卖了!不卖了!您给的我这些金子,我……我原封不动的还您!还您还不成么!”
    “你——”陆松柏一见更加怒不可遏,忽地扬起手,劈手便朝她的脸上掴去了一巴掌,打得陆大嫂瞬间侧过头去,斜斜倒在地上低呜了声。
    陆松柏怒骂道:“你又把临霜卖了?!你不是答应过了那世子爷,你怎么——”他气急败坏地指住她,一低头又看向掉落在地的银票,连忙捧好再次递给沈长歆,“大爷……您看,您给的钱都在这儿了!我、我们先前儿……已经把临霜卖到公府了,就不卖能您了!不卖了!还求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沈长歆却只是漠然望着,手中的剑直直架在陆大嫂的脖子上,不偏半寸,他抬脚一踩,将那银票轻飘飘地踩踏在地,冷道:“我和你说过,若是事不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只要人,如今你把人给我放丢了,那么……”
    剑锋倏地侧了一下,碰击在陆大嫂的耳坠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却足以吓得陆大嫂发出一声哭声,惊恐地紧闭上眼。
    “你不如用命偿?”
    他说着,倏地扬起手来,眼见着就要手起剑落,吓得陆大嫂徒然尖叫,连滚带爬地逃避。
    “大爷!大爷大爷!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却是陆松柏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腿膝,惊恐地哀求。他拼命地磕头,哀恳着声色一迭声道:“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只要……只要大爷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
    “真的?”沈长歆却似乎不信,半蹲下身,骇怪地看着他轻哂。
    陆松柏吓得面无人色,眼泪都止不住地滚下来,说不出话,只能连串地点头。
    眸光轻转,沈长歆幽幽道:“那,你去替我,杀了陆临霜和沈长歌,如何?”
    陆松柏闻言面色一顿,面露难色,“大爷……这……这……”
    他却轻松便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不禁低低笑了,猛地起身踢开他,他的颜容倏然冷了,对着一旁的黑衣人们命令,“动手!”
    “是!”黑衣人们厉声应道,抬出刀便走上前来。
    “啊!杀人啦!”——
    陆大嫂骤然一声尖叫,起身便想要逃跑,奈何被人层层围着,绵绵密密的围困在根本无处可逃。场面骤然乱了,眼见着那些人便要杀过来,陆松柏心下一横,抓起身边的酒坛怒道:“我……我跟你们拼了!”
    他站起身,扬着酒坛便朝着沈长歆的方向冲过去。沈长歆的眉目骤地一凛,忽地一侧剑,只见那剑尖直接自他的胸膛贯穿而入,直余一把剑柄静静地矗立在胸口处。
    愣愣地低下头,陆松柏瞪大了眼眸,似乎完全难以置信。他手怔怔一松,酒坛遽然落地,空气中徒然漫开一阵浓烈的酒香气味。
    僵立了几秒,陆松柏的身子轰然倒地,一把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拔出剑,沈长歆嫌弃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血迹。
    “秀才!”一边的陆大嫂大惊失色,猛地嘶喊了一声,冲上来便跌倒在他身边,猛烈摇晃着他的身体,“秀才!秀才你醒醒!你醒醒啊秀才——”她面无血色,眼泪倏然落下来,浑身疾颤。
    沈长歆厌恶地蹙了蹙眉,“把她也杀了。”
    “是!”
    那些黑衣人立即上前来,扬起刀便向着陆大嫂刺去。陆大嫂尖叫,向旁胡乱一避,竟险险避过了一刀,惊恐地大喊:“啊!别杀我!别杀我!”
    沾了血的长剑轻松入膛,沈长歆不愿再理,转身便走。
    “啊!大爷!别杀我!求你别杀我!”身后的陆大嫂歇斯底里地嘶喊:“大爷!我知道陆临霜的秘密!她、她根本不是什么民女!我知道她的秘密!我能全部告诉你!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沈长歆的脚步倏然顿了一顿,回过头,一摆手止住那些黑衣人,诧异。
    “你说什么?”
    陆大嫂趁空连忙跪爬着爬出人群,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大爷,我……我家那死了的老公公,他、他可不是什么寻常人,他……他以前可是个官老爷呢!这还是我又一次无意间听到的,连我家那秀才和临霜都不知道……大爷!求您!别杀我!我能把这些全都告诉你,求您别杀我!别杀我!求您!”
    说着她连忙伏地叩首,泪涕横流,显然被吓到了极致。
    沈长歆却突然默了,眸目微动,心中似乎有什么逐渐明晰。低头轻睨着陆大嫂,他倏地轻笑了笑,低身将她扶起。
    ……
    ·
    又过了些时日,临霜身上的伤已开始有了好转。
    她脸上的肿胀消得很快,没过几日,原本白皙脸颊已经恢复如昔,裂破的唇角也已经痊愈。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伤经过细心的调养,已经好了大半,又有长衣长裙自外掩遮着,自外瞧着已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这些时日为她让她静养,沈长歌没有令她跟随伴学,应允了翠云等人可入内苑,每日伴着她谈天解闷。他下了令,让她们在平日的谈笑陪伴间,刻意绕避开有关那一天的话题,也尽量不令她再想起当天的情境。
    有关当日在乌巷街发生的一切,事实上原本是只有沈长歌沈长昱、以及秋杏小开等人知晓,他有意隐瞒着,且私低下了严令,按理说本当不可能流传出去。然而不知何因,不过多久,公府中私下竟然有了隐隐的些许流言,直传当日临霜休沐出府,归回后一直闭门告病,而真实的缘由,其实是她在府外,不慎受辱。
    这一消息传的极其的快,没多久便漫得几乎人尽皆知。虽不敢明着谈言,但平日茶余饭后,却总不由谈论些许。临霜起先本是感到府内的各小厮丫鬟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异,但未过多久,也隐约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那一日正值晴天,过午后不久,东院有两个粗使丫头在扫地时无聊闲谈,谈着谈着,二人说起最近府中流传最广的传闻,不由兴致勃勃。
    “……那天也真是奇怪,其实大老早的时候,我就看见她告假出府了,精神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生了病的,结果她到了傍晚回来,就说是病了,三少爷还去请了胡大夫。诶!就是传说京州医术最好的那个!”
    “……我还听说啊,那天她回来的时候,是被三少爷抱着回来的,披头散发,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身上还披着少爷的衣裳!啧啧,这状态,说不准啊,还真的是……被那什么了……”
    “……也真是可惜,那天本来是我值工的,结果我告假让阿兰给我替了,所以,没看到究竟呢!”
    其中那个子稍高些的丫头说了几句,遗憾地摇摇头。一旁稍矮些的丫头笑笑,接口,“你还别说,那天啊,我看见了!虽离得远些,但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可是看得真真的,你想不想知道?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看见了?”高丫头惊讶,立马撂了扫把抓住了她的臂,柔着声恳求了两声,“哎呀好妹妹,你跟我说说吧!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听了好几个版本了,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哎呀好了好了!”矮丫头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就和你说的差不多,的确是少爷抱回来的,而且披头散发,满脸是伤,还穿着少爷的衣裳!你当时啊,都没看到咱少爷的眼神,那叫一个气啊……”
    “……不过说起来,这陆临霜也挺惨的,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府,估摸着她打量的是上三少爷床的心思,这一回,清白没了,三少爷再不济,估计也不会要这么个破鞋,啧啧……”摇摇头。
    “但是我要是她啊,我就出去随便找个靠谱的嫁了!就算清白没了,到时候,就扯个谎说跟咱三少爷滚过呗!反正搁一般人,也不敢到咱们公府查辩真伪,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再说,那哑巴要是再窝囊些,怕是心里还得寻摸着呢,接了个国公府世子的破鞋,也算是沾了咱公府的光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埋头笑了,抓起扫把继续扫地。还不等回神,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你们胡乱说什么呢!”
    两个丫头手腕一颤,猛然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秋杏沉怒的脸。冷冷地盯了他们半天,秋杏骤然眉眼一厉,劈手便掴了两巴掌上去。
    啪!
    啪!
    “干活的时候不好好干,挤在这儿嚼这些子虚乌有的舌头根!你们是活腻了?在这里讨论临霜,也不怕烂了嘴!”
    那两巴掌被扇得极狠,两个丫头也多少有些不甘心,捂着脸冷下了表情。那身为二等婢的高丫头攥了攥拳,怒道:“林秋杏,关你什么事!讨论陆临霜又怎么了?公府确实有律妄议家主者有罪,但陆临霜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侍读大婢女,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你凭什么打我们!你就算是个一等婢,也是紫竹苑的婢女,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你当你是紫竹苑的人我们就怕你不成么!”
    “就凭你们满嘴里乱喷粪胡言乱语!”秋杏怒道:“临霜再不济,也是你们这死丫头能讨论的?我告诉你们,我紫竹苑的人就是了不起!我林秋杏今儿就打你们了,我看你们能怎么样!”
    她扬起手,眼见下一巴掌便想就要落下去,却被高丫头挥手挡开了。上前猛力推了她一把,秋杏一个趔趄,一不小心便被搡在了了地上。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高丫头得意道:“林秋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和那个宋阿圆说白了,不就是陆临霜的狗腿子?你这么拼心拼力地给她出头干什么?你还觉得你不够狗啊?还是……”顿了顿,她好像又想起什么,忽道:“哦!那天,你跟她是一起告假出府的,莫不是,你的清白也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头立即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前仰后合。
    “你——”秋杏的脸顿时涨红了,刚想发作,眼神却倏地凝住了,她眼眶一涩,一股泪意忽然涌上来,心绪却瞬间平复。
    那两个又笑得正欢,丝毫不曾发觉身后不知何时,早已多了几个人。一道声音忽然从她们传来,“你们在聊什么?”——
    那个声音冽而平淡,似没什么情绪,却隐藏着几许凛冽的冷意。
    ——“不如,给我也讲一讲。”
    第118章 求娶
    两个丫头的笑声登时停了, 神情顿露惊愕。
    震讶地回过眸,只见身后,沈长歌与安小开临霜几人正默然站立着, 容色冷冽而沉冷。
    未曾想会突发眼前这一幕, 两个丫头一瞬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颤巍巍的行礼,“三、三少……爷……”大气似乎都不敢出一声。
    漠然地睨视了两人半秒, 沈长歌忽然向前两步, 猝然一伸腿, 重重一脚便踹到了那个高丫头的身上。
    “啊!”
    “少爷——”临霜一惊,连忙上前拦住他,抓住他的袖摆摇摇头。
    高丫头被踹得直接反倒过去, 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再次爬好跪好了,浑身颤抖。她身侧的矮丫头吓得骤一激灵,眼泪都险些滚出。
    一旁的安小开已经连忙上前扶起了秋杏, 将她带到了沈长歌的身旁。
    “你们两个,可都是活得腻了!”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丫头,沈长歌眼神愤怒, “污言秽语,造谣惑重,这公府,可是随便你们家长里短的地方!我紫竹苑不能管你们?那我就要看看, 我能不能管你们!”
    “三少爷恕罪!三少爷恕罪!是奴婢等胡言乱语!是奴婢等有罪!还望三少爷恕罪!”
    两个丫头心头大骇,连忙俯首哈腰飞快叩头。额头及地的声音咚咚作响,两人却似乎完全不知道痛,只一味地骇声求饶。
    沈长歌深深沉下了一口气,道:“我告诉你们,临霜是我的人,我沈长歌拿走了她的清白,即便她而今已无了清白,也断轮不得你们妄议!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我这里妄口嚼舌,就休怪我不客气!”
    他此言一出,不必说那两个丫头,便连他身后的几人,也徒然惊住了!
    秋杏一愕,徒然睁大了眼;安小开几乎疑心听错了,嘴巴无意识地长大,怔了半天,才惊愕地看了看临霜又看了看沈长歌;这一道上还有你来我往的其他婢女,听到他那一句,登时也不由惊愕停步,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临霜那一瞬面色倏地惊白,既是震惊又是讶异,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地抖了。她惊愕地看向沈长歌,心中一瞬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顿了一顿,那两丫头倏知大事不好,顿时再次俯身下去,高声哀求,“三少爷!奴婢等并非刻造谣言,奴婢等也只是道听途说!奴婢真的不知临霜姐姐……已入了三少爷的房中!求少爷恕罪!求少爷恕罪啊!”
    沈长歌却冷笑,鄙蔑地扫了他们一眼,皱眉命令,“小开!”
    “诶……在!”安小开恍然转过神来,走到沈长歌的身前站好了。
    “这两个丫头,你找人带她们下去,掌嘴一百,杖五十,逐出去!你们不是喜欢讨论别人的清白?”他冷哂了一下,厉道:“把她们给我卖了!随便卖去哪里!我以后不想再在公府看见她们!”
    “是!”
    那两个丫头登时大惊失色,眼泪瞬间掉下来,嘶声哭求,“三少爷!不要啊三少爷!求三少爷开恩!”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少爷开恩!”
    摆摆手,安小开却已经自旁随意唤来了几个小厮,连拖带拽将两个丫头跌撞地带下去了。
    气氛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众人心中大悚,不禁连忙快些离开了。目光冷冷扫过那些匆忙逃离的人影,沈长歌面目冷凝,倏然声冷吩咐道:“传我的令下去!近日以来,府中流言蜚语不断。紫竹苑侍读婢女陆临霜,乃是我沈长歌的人,任何人不得私自妄议!若要再有妖言惑众者,下场便如那两女一般!府中所有下仆侍婢,相互监督,有检举者,赏!但若要是刻意包庇,一旦要我知晓,我便连包庇者一同,严惩不贷!”
    安小开与秋杏闻声大怔,骇觑地对视了一眼,望眼下的情形,实不敢出言不字,纷纷喏喏地应下来。
    转过身,沈长歌轻握住临霜的手,微蹙的眉宇间隐隐有着些许心忧。她的手触肤惊心的冰凉,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手掌紧收,“临霜……”
    低着头,临霜的容色并无什么波动,轻轻将他的手拉开,她抬起头,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少爷,我没事的。”
    “……”沈长歌无言以对。
    原地静立了少晌,沈长歌忽觉一阵烦躁,垂在身侧的拳紧握了握,他二话没说,转身便朝着院门口的方向跑去了。
    “少爷!”安小开惊讶,愕然地看着他跑走的方向,不知所措。
    凝视着他愈渐行远的身影,临霜的神情有些担忧,她下意识迈开步子,似想要向他追去。然而方才迈开一步,她又倏地生生止住了,涩涩垂下眸。
    “我们走吧……”
    ·
    一口气跑到中院清和堂的大门口,沈长歌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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