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面前的地上一滴两滴的落下眼泪,顾尔一边哭,一边想,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啊,只是这种软弱她不想展现给这群人看。
    一个嬷嬷很快拿来夹板,这是苏氏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的,十指连心,那将手指都要夹断的势头,令人想想都胆寒,这样的刑罚用在内院堪称残酷了,嬷嬷走上前去像以前那样打算夹住顾尔的指头,顾尔没见过这刑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嬷嬷过来捉她的手指,她握紧了拳头,不让她得逞。
    那嬷嬷是个老江湖,哪能没办法对付她这样的做法,当即给压着顾尔的两人使眼色,顾尔的双手被往后面一别,她疼的一叫,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李嬷嬷抓着她的手指刚想往上套,就被苏氏叫住。
    “慢着。”苏氏说道:“她不是嘴硬么,我到要看看她的嘴到底有多硬,咱们这次换个新花样,去,拿粗针来。”
    ☆、第五十三章
    嬷嬷自是二话不说将东西拿了来, 苏氏看过那针后, 几次都嫌太细,换了根最粗的后才下令,“压着她, 给我用这针使劲往她手上扎!我看她没了这双手以后还怎么伺候人!”
    苏氏嗓音尖锐, 顾尔不可置信的抬头,怎会有人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扎在身上便已疼痛难当的针,现在居然要扎在她的手上。
    顾尔彻底的乱了, 要是她的手坏了,以后再做不了针线,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可她也绝不能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的,承认了那后果说不定会比这个严重一万倍!
    就在顾尔六神无主之时,她已经被压到了一边,手被强按在石椅上, 她拼命地挣扎, 嘴里叫喊起来,全都没有用, 那针还是落了下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心肠恶毒的嬷嬷专挑顾尔的指尖扎了下去,还在当中旋转了几圈后才拔出来,鲜血伴随着疼痛而来,每一下都让顾尔疼到了心底。
    顾尔额头上冒气了层层冷汗, 嘴里由一开始的呼救变成了求饶,满脸的泪水,鬓发都散了,乱糟糟的几根黏在脸颊上,意识因为强烈的疼痛都开始模糊。
    薛怀赶到苏氏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彼时薛怀尚未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直到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那一瞬间他甚至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暴怒,想要毁掉一切的那种愤怒让他俊秀的面庞上多了丝狰狞。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薛怀震慑住,仿佛被定身一般,苏氏要比那些下人好一些,但也吓的不轻。
    “滚开!”薛怀大步上前,劈手将顾尔夺了过来,即便再生气,薛怀碰到顾尔的时候还是放轻了动作,那两个抓着顾尔的嬷嬷被他甩出去几丈远,扶着腰呻,吟,却又不敢大声。
    “二婶!是谁准你这么多她的?啊!”
    薛怀看见顾尔的手,那种心疼又被加剧了几分,到底是谁给苏氏的胆子,敢这么对她!
    那些他对顾尔倍加宠爱的传言,也是经过他允许才能在府里传遍的,为的不过是让她能少遇到些麻烦,可如今,苏氏竟公然将她带回二房,还施加了刑罚,即便苏氏是长辈,也难以承担此时他的怒气。
    苏氏不敢对上薛怀的眼睛,声音有些抖,“是她……”
    “我不管她做了什么!”薛怀咬着后槽牙打断她,低吼道:“她是我的人!”
    苏氏哑然,身为长辈竟被一个小辈压的说不出话来,她面上无光,却也不敢顶嘴,现在只想把这尊大佛打发走,而她还未开口,薛怀倒先有了动作。
    薛怀弯腰将已经昏过去的顾尔抱了起来,她轻飘飘的,抱在怀里并没有什么重量。
    “林惟,把她们全部杖毙,一个不许留!”薛怀下令,怒极的他,眼角隐隐有些泛红,林惟不敢不从。
    苏氏身后的嬷嬷立刻就跪下来了,拽着苏氏的裙摆哭叫,“夫人救命啊!看在老奴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夫人救救老奴吧!夫人,夫人!!”
    那两个被踢到一边的嬷嬷也哭了起来,一时间苏氏院里只听得哭喊的声音。
    “今日的事我也有不对之处,但她们好歹也是我屋里的……”这还是在二房,薛怀就这般处置了她的下人,再怎么样苏氏都要帮着说两句。
    苏氏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薛怀抱着顾尔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淡淡的留下两个字,“杖毙。”
    顾尔被薛怀抱回饮翠院,玉竹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上一次薛怀颇为淡定,而此刻他脸上的焦灼藏都藏不住。
    大夫早就被玉竹叫了过来,只等顾尔被安置下来,很快,药膏将她手上的伤口包裹起来,淡淡的药香在空中弥漫,薛怀握拳的双手到现在都没有松下来过。
    大夫手脚利索,很快将顾尔脸上手上的上处理好,玉竹出门将他送走,屋里只剩下薛怀一人陪着顾尔。
    薛怀挪动步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看着顾尔的脸,上面是鲜红的五指印,虽然涂了药膏,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手上面也裹了一层一层的纱布,从指尖到掌心,他像是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器一般握住了顾尔的手,各种感情交杂在一起,让他的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
    “尔尔,是我来晚了。”
    顾尔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她陷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会缠绵病榻时她所居住的屋子,里面已经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漂浮在空中,审视着这一切,耳边传来阵阵哀乐,她被吸引过去,却发现一路上见到的人全都身着丧服,一脸哀象。
    奇怪,是府里有谁去世了吗?
    她怀揣着疑问继续向前,终于到了大堂,却见堂中置了棺木,里面睡得人她看不真切,只听得秦氏哭的撕心裂肺,口中不断的喊着,“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听到这里,顾尔如遭雷击,难不成去世的人是薛怀?!
    她不敢相信,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真切。
    悲伤,哀痛疯狂的涌了上来,顾尔快要被这种绝望淹没,她哀哀戚戚的流起泪来,耳边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呼唤她,顾尔的神智这才慢慢变得清晰,她慢慢的睁开眼,光溜了进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在承受着痛楚,只是内心的悸动仍然无法平静。
    薛怀守着顾尔又是一夜未睡,上回守着她却没给她知晓,这次他不避了。
    一夜过去,薛怀下巴处冒出了细细的胡渣,眼底青黑,有些憔悴,见着顾尔醒了,他显然有些激动,不停的唤着她,“尔尔,尔尔,你终于醒了。”
    “少爷。”顾尔艰难的开口,嘴巴一动,扯着脸上的伤,她疼的皱眉,眼睛里却渐渐泛起了泪花,也不是因为先前的遭遇,而是梦里那种深深的哀痛,到现在还紧紧摄住了她的心房,只是她却不能说,只是不断的流泪。
    太好了,那只是个梦,薛怀还好好的活着,她无比的庆幸,原来薛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她心里有了这样重的分量。
    薛怀慌了手脚,他无措的站起身来,想抓着顾尔的手,却又顾忌她手上的伤,看着心疼,只好胡乱的用手去帮她抹脸上的眼泪,“怎么了?可是还疼?我这就去叫大夫,尔尔你别哭。”
    顾尔抽噎了两下,拉住薛怀的袖子,手上的疼瞬间的加剧,她“啊”的叫了声,哭还堵在嗓子里,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薛怀果然停下来,黑漆漆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别走。”
    耳边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薛怀一颗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将她被纱布包裹住的手放到自己掌中,另一只手抚了抚她,说道:“我不走。”
    顾尔带着些贪婪看着薛怀,醒过来片刻,那种强烈的不安也随着薛怀的安抚减轻了不少,她不断的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薛怀如今还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还有哪儿疼吗?”
    薛怀启唇,待她像是待一件易碎的物品,不论是动作还是嗓音都轻柔无比。
    顾尔迟迟的想到之前的种种祸端,她记得自己是被疼晕过去的,手指艰难的挪动,力不从心之感愈发强烈,她噙着泪,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薛怀,“少爷,我的手……”
    薛怀将她散乱的发丝从脸上抚顺,别到耳后,她脸上的红痕还未消下去,“莫怕,大夫说好好修养,没有大碍。”
    顾尔的心放下了大半,薛怀怜惜的将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欲碰不碰,怕她疼,“脸上呢?还疼吗?”
    ☆、第五十四章
    “脸上呢?还疼吗?”
    顾尔的手被裹成了个粽子, 她脸上并没有痛感传来, 反而是一股草药的凉凉的感觉比较强烈,这是上过药了,于是她摇了摇头。
    “我再去叫大夫来看看, 马上就回。”薛怀声音轻轻的, 还特意加了一句“马上就回”,刚刚他要走的时候被顾尔抓住,说这话不外乎是让她安心而已。
    顾尔乖巧的点头,薛怀出去未有多久, 便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玉竹紧随其后,看上去异常恭敬。
    “少爷说回屋换件衣服, 一会儿就来。”玉竹看出顾尔从她进门来一直在寻找那身影,故悄声在她耳边说道。
    顾尔这才收回视线,手上的纱布被一层层的拆下,昨日的伤撞入众人眼帘, 经过一夜, 依然可怖,玉竹偏过头去不敢看, 苏氏下手太狠太毒了!
    大夫有条不紊的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食指敲了两下,将药粉在伤口处撒上,而后用新的纱布替她包扎,工序并不复杂, 全程顾尔都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薛怀不知在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看到顾尔脸朝床内偏着,秀气的脖子上几条青筋微微凸起,密密麻麻的汗布满了脖颈,虽看不清表情,但从那起伏的身躯还是能看出她此刻在承受着多大的疼痛。
    大夫很快换完药,脸上略带赞许的看了顾尔两眼,小姑娘不错,这药因为药性强,疗效好的缘故,刚撒上伤口的时候会很疼,可她偏偏一声不吭,还是有一股倔劲的,不亏他把这么好的药拿出来。
    薛怀看顾尔眉毛拧的死紧,恨不得替她受这份苦,他走到大夫身边,问道:“胡太医,她的手多久能复原?”
    胡太医略略思索后说道:“若是普通绣针刺的伤到还好说,十天半月必能好,她手上针孔又粗又深,配上我这药,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薛怀点头,“不知可会留下后遗症?”
    薛怀问了一个顾尔最关心的问题,她做事是靠这一双手的,要是有什么遗留病症,对她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胡太医笑道:“这事因人而异,待她好了大半,我再来看过,届时便能有定论,不过我看这丫头年轻,恢复能力也强,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这段时间万不可做重活,苦活,若是再受伤,那可不好说了。”
    顾尔听到此话,脸上的阴郁散了大半,薛怀亲自将胡太医送了出去,玉竹麻利的替顾尔整理了一番。
    薛怀到底是少爷,守了一夜顾尔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穿的,加上出的汗并不少,玉竹替她将里里外外衣物都脱下,然后用温水浸过的毛巾擦过一遍,顾尔舒爽了许多。
    玉竹将她换下的衣服都放在一边,而后扶她躺下,薛怀恰好此时进了门,他眼睛尖,即便飞快的移开了眼,但那抹雪白还是钻进了他的眼睛,钻进了他的脑海。
    玉竹给顾尔盖好被子,又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新的出来要给她换上,这个时候薛怀已经回避的走到外间了。
    顾尔自然不会错过薛怀进来时的片刻停顿,她耳朵也红了红,玉竹忙前忙后并未注意薛怀的动向,她帮顾尔将衣衫穿好后,把脏衣服捧在手里走了出去,薛怀此时才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
    薛怀看着顾尔脸色比醒来时好了不少,心里也不似刚才揪的那样紧,他撩袍坐下,脸上刚冒出的小胡渣也不见踪迹,衣服也换了一套暗红色的,显然是打理过的样子,虽然还夹杂着几分憔悴,但依旧英挺。
    两人对视片刻,顾尔不好意思的错开目光,盯着床顶的雕花出神。
    “尔尔,你放心,我定会给你做主。”薛怀开口,语气里的果决像是在顾尔面前立了个誓言。
    顾尔重新对上他的眸子,喃喃开口,“少爷……”
    “你自安心养伤,其余事情有我。”薛怀说完这话,顿了顿,“以后,我定会好好护着你,此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顾尔给他说的一愣,好一会儿才动了动身子,她半躺在床上,垂着眼皮,说道:“少爷不必予我承诺,我……”
    薛怀却突然抢过话头,“你又要说你是个丫鬟,不配我这么做,是不是?!”
    顾尔犹豫着终于对上他的眼眸,她用眼睛告诉她,是,她配不上。
    薛怀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这么些年来,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些巧舌如簧的商人在他面前也讨不得半分好处,可现在,他居然因为顾尔的一个眼神而有些说不出话来。
    薛怀胸膛起伏了两下,败下阵来,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他深深的看了顾尔一眼,离开了这间屋子,顾尔这才发现,住在另一床的锦纹,有如人间蒸发一般,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薛怀从顾尔那边出去后,抬步拐了几个弯,进了饮翠院后面的一个偏门,说来这扇朱红色的大门是整个饮翠院下人听之色变的地方,原因无他,里头不光饲养着恶犬,同时还有各种刑具,都是用来惩治下人的,这里可要比苏氏的那些手段很辣一万倍,而消失的锦纹此时此刻就被关在这儿。
    薛怀冷着脸推开门,暗无天日的室内漏进光,却又很快被隔绝,锦纹晕死在地上,还没醒过来。
    用刑这种事情薛怀和林惟从不亲自动手,自安排了人来做,薛怀抬了抬下巴,一盆从井里拎上来的还带着凉气的水就浇到了锦纹身上。
    她动了动,皱着眉头,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骂上了,“哪个死人把水往我身上泼,还要命不要了?!”
    锦纹手脚自由,薛怀也不怕她跑了,要是这儿连个女子都看不住,门口的那些人也别想活命了。
    薛怀没发话,林惟先上去踢了她两脚,力道都不小,锦纹发糊的脑子看到林惟总算清醒了几分,而看到薛怀,更是瑟瑟发抖,这屋子常年不见光,本就阴冷潮湿,再加上她身上刚被泼了一盆水,凉意尤甚。
    “少……少……少爷。”锦纹哆哆嗦嗦的开口,不敢抬头看他。
    薛怀也不坐,只是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匍匐的女人,眼底没有一点儿怜惜,“锦纹。”
    “奴婢在。”
    锦纹本在屋里待的好好的,这会儿被弄晕了抓过来,忙不迭的想要示好,眼睛瞟来瞟去,看到的全是刑具,她更惶恐了。
    “是谁指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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