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上来。”
    商明宝只觉口干,听话地分开双膝跨坐过去,俯下身,松垮的衣领荡了下来。
    黑发瀑布般垂下,被向斐然撩到了耳后。他是如此着迷地看着她,微屏的呼吸中酝着沉哑:“叫我一声。”
    商明宝柔软的唇贴向他耳边:“向斐然。”
    “还有。”
    “斐然哥哥。”
    “还有。”
    “向老师。”
    向斐然似是勾起唇扬了丝笑,没说“还有”,而是莫名其妙地问:“手是不是也该复健一下?”
    听到他冷然低哑的问题,商明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从脚跟后麻到了天灵盖。
    “不、不用吧……”她突犯结巴,浑身烧着了一般,“好像挺正常的……”
    耳边落下了若有似无带叹息的一声:“真的吗?”
    商明宝说不出话了,闭上眼,两道漂亮的细眉拧着,像是在忍耐什么,脸通红地埋在他颈侧。
    身体虚弱的人,指腹皮肤比寻常人更容易起皱。向斐然亲着她的耳廓,直觉到一丝艰涩阻力,哑然地失笑起来:“也是,都两年了。”
    商明宝打了他一下,被他湿漉漉的掌心揉走了所有的力气。
    第112章
    又修养了一周后, 向斐然开始前往医院做系统性的复健训练与治疗。
    对于一个把高海拔负重徒步当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复健的枯燥漫长固然难熬,直面自己的不良于行才是真正的残酷。
    复健训练室有一面单向玻璃, 经看护室核对身份后, 家属可从这里看到患者的训练情况,以防不测。向微山曾来探望过两次,就驻足在这边。他看得出向斐然眼神里的痛苦和烦躁,但他从未对护工发过脾气。
    其实这家私人医院的客群很高端,不少知名商业运动员也在此做康复训练, 被甩器械、发脾气乃至迁怒破口大骂都是家常便饭,向斐然是他们服务过最沉默的客人。
    医护们私底下聊, 都说他抗压能力强, 一定吃过很多苦。却未曾想过, 这是他无所不能的一生中唯一的挫折。
    向斐然开始做复健后,商明宝便回到了日常的工作中。
    她将新店的销售与管理交给了essie, 让她自己组班子。essie心里大写的恨,因为她本意只想当个早睡晚起的废柴助理,而不是什么珠宝品牌的管理副手, 但商明宝行缓兵之计,让她好歹先顶上一年, 一年后再说。
    她早已看透essie嘴巴上是一万个我不行啊我搞不定的,实际上每件事都能刚好完成到水准线上, 以她的学历和出身, 做个行政助理屈才了。
    跟大姐明羡说着这些时,明羡似笑非笑望了她许久。
    “咩啊, 笑成这样?”
    「ming」的新店有三间vip室,商明宝在当中一间招待前来捧场的大姐, 此刻正与她在这儿喝下午茶。
    “笑你长大了。”明羡一手搭着腮,轻巧地揶揄:“向来只有被看穿的份的,有一天居然也能看透别人了。”
    突然被长姐夸到,商明宝面皮泛红,不自在地撒娇:“那我好歹也算是二十八的人了。”
    “前半年确实挺像二十八的,现在又回到十八了。”商明羡话里有话道,挑挑眉,“什么时候带你的博士来见我们?”
    “还要等一等。”商明宝提起奶壶,往自己的红茶杯里注入鲜奶,“得等他腿好了。”
    送完商明羡后,她驱车去医院,接向斐然。
    纵使隔着单向玻璃与复健室的距离,商明宝也能看到他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
    每一步的牵引都是如此艰难,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精确地调动起肌肉——这间室内一天里所发生的失败,远超向斐然这一生之和。甚至会生出怀疑,他真的还能走吗?这一辈子是否都只能依靠这些外力了?
    他的脸色苍白——被汗水洗的,胳膊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浮起。
    向斐然不知道这面单向玻璃的存在,总是等商明宝出现在复健室的门口时,才知她来。
    每天傍晚,只要她一出现,向斐然就会跟护士说:“今天就先到这里。”
    一个男人力不从心的时刻是狼狈的,他不愿商明宝看到。
    “今天还顺利吗?”商明宝既问他也问医生。
    医生逐项汇报,用词和语气都很乐观,向斐然坐在软垫长凳上,仰头喝水时捕捉到商明宝唇角的一抹忍笑。
    回程的车上才问:“医生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商明宝稳稳扶着方向盘,唇角乱翘:“没什么,突然感觉像接小孩放学,然后老师就夸你今天表现很乖很努力呀。”
    向斐然:“……”
    后面跟着的那台奔驰是司机在开,载着护工,见宾利停下了,也自觉跟着停下。过了会儿,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穿过宾利贴了深色膜的后车窗,看到他家小姐的后脑被副驾驶的那只手用力按下了。
    “占我便宜?”
    商明宝还想笑,被向斐然干脆地吻住了。
    回到别墅后,照常是泡药浴、推拿、护理,一系列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做完这一切后刚好至傍晚,屋内只留一名佣人和护工,其余人都作遣散。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住家的这两位工人也早已清楚他们的习惯,没听到服务铃便不来跟前晃。
    向斐然喜欢将商明宝拉到身前,环着她腰将她抱进怀里。
    虽然是他坐着而商明宝站着,但他的身材硬件实在优越,纵使瘦了也还是宽挺的一副骨架,显得商明宝小鸟一只。
    “斐然哥哥,欲速则不达。”商明宝也环着他的颈项。
    向斐然闭着眼,从鼻音里哼出一声嗯。
    “这是不是你长这么大最挫败的事?”商明宝故意调侃。
    向斐然很认真地思考:“是没留住你。”
    商明宝呆了一下,回得有些无所适从:“没关系,我已经回来了,别的也都会好的……”
    “要是好不了呢?”
    他当然知道会好,因为他的腿没有伤,只需要时间。只是在日复一日微末的进展和深刻的失败中,他难免怀疑一切是否都是哄他的谎言,一切是否只是楚门的世界。
    商明宝没顺着回,而是笃定地说:“一定会好的,只是早晚。”
    精神彻底养回来后,向斐然每隔三天给向联乔拨视频。他找了一家小咖啡厅,正宗的法式风,倒也贴新喀里多尼亚。向联乔接了几回后,笑眯眯地嫌他最近烦人,说他要么半年不拨视频,要么三天两头来骚扰他。
    总感觉这老头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还会阴阳怪气人。
    向斐然轻描淡写:“前置摄像头坏了,一直没修,最近才换了新手机。”
    向联乔:“……”
    他回眸看了眼管助理,有种陷入怀疑的感觉。
    商明宝在茶几对面嘴巴张大,露出一脸“天啊”的表情。
    挂了视频,向斐然问:“你在惊讶什么?”
    商明宝两手一拍,语气激烈:“我想了很久,找了很多理由都觉得站不住脚!”
    前置摄像头坏了但懒得修,啊,多么符合当地情况又符合向斐然的个性啊!
    向斐然斜她一眼:“……就没人帮你想想吗?”
    商明宝:“所有人都没想到。”
    向斐然只好贴心地为所有人找理由:“关心则乱,一叶障目。”
    那边,向联乔一脸混乱:“斐然说他是前面的摄像头坏了,所以才一直只打电话。”
    管助理目移:“像是斐然会干的事。”
    向联乔看看手机又看他:“老实讲,前段日子我总觉得他出了什么大事,你们合起伙来瞒我。那些个电话啊,视频啊,像他又不像他。”
    管助理汗流浃背,咳嗽一声:“您太不放心斐然,难免胡思乱想。”
    向联乔摘下眼镜,重重地叹息一声:“人老了是多疑。”
    哄老人如哄小孩,管助理说吉利话:“您现在放心了,往后日子都是笑着过了。”
    从咖啡厅回家,植物研究所的领导和组里学生已等候了有一会儿。
    向斐然被医疗机运送回过后,向微山第一时间知会了所里的数人,但要求他们保密。
    他情况特殊,昏迷时间长短未知,所里一时也陷入难题。向斐然的几项课题基金都没到时限,最早到期的一个也是在今年年底,为此,所里给了几个博后和博士生自由选择权。没明说,只说事发突然,可以选择转组,所里会尽心安排,或者留下来将手中课题完成再说。
    被子植物的演化是大方向,国内有数个一流实验室可以接收他们,但没人走。向pi不在,但向pi的“遗产”在,方向和方法都是明确的,博士生里最稳重有力的挑了大梁,加上其他组研究员和副研隔三岔五的帮忙,这半年竟也平平稳稳地过了。
    中午午休结束,实验室主任突然过来,指节在门板上敲了敲,丢下一句:“下午跟我去见你们pi。”
    满室沉痛脸,以为要去给他扫墓,心想清明都他妈过去俩月了,你这是不是多少都有点说不过去。
    六人开了三台小破车,驶进别墅区时一脸莫名。
    “向博的身体一直都没找到,是不是只能做衣冠冢啊?”博士生之一问。
    主任:“……”
    后座两个博后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真是个天才。”
    都到这份儿上了,主任也懒得揭答案了,老神在在地喝着保温杯里的茶叶水。
    宾利喇叭声响,佣人前来开铁门,过了会儿,坐奔驰上的护工先下了车,取出轮椅,将之推到了宾利的副驾驶旁。
    六个人,除了知情的所长和主任外,剩余四个一个挨一个,高低胖瘦地在门廊下挤着,心跳织成了一片,林犀在比利时那头刚挂了电话,坐在办公位上又发了许久的呆。
    树影在挡风玻璃上惹人眼花。
    俄而咔嗒一声,驾驶座的门开了,下来商明宝的身影。她先微笑,打了声招呼,继而绕过车头。副驾驶的门也开了,商明宝俯身的背影与车门刚好挡住了视线。
    没人说话,没人吞咽,都呆若木鸡目不转睛,脖子跟脚脖子一块儿跟着长。
    这七月份的太阳晃人眼,白花花的盛光下,晃动的人影由虚转实,黑色t恤下的一副骨架只有他们pi才长得出,拥簇的背影往左右散开,视线清明了,向斐然坐在轮椅上,淡然地掀眼看他们:“好久不见。”
    “卧槽。”
    “卧槽!”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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