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燕绥之忍不住摸了一下,深色带暗纹的领带把他的脸和手指都衬得极白,反差强烈。
    “没有。”顾晏的吻更深地压下来,抵着他说:“医生规定,四点之前不能见光……”
    ……
    直到这天,燕院长才终于承认林原的医嘱有几分道理,所谓的“过度敏感”也不是夸张。
    沙发、衬衫、领带……任何东西摩挲过皮肤都是一场灾难。
    ……
    后来他额头抵着顾晏说不出话,脖颈肩背大片皮肤泛起红。
    顾晏这才把带着潮痕的领带拉下一些,吻在他眼角的痣上。
    ·
    等院长重新披上衬衫套上长裤去喝水,四点早就过了,天都已经擦了黑。
    他靠在书房门边,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盯着沙发上散落的领带,默然片刻后,转头对顾晏说:“你败家程度也不比我低,这么贵的东西一下子报废两条。”
    没错,两条。
    除了燕绥之抽来冒充眼罩的,还有顾晏回家解开的那条……
    都是顾晏之前常用的,反正……以后是戴不出去了。
    顾律师无话反驳,只能默默接过“败家”的锅。
    院长又指了指其他几处:“还有书桌和沙发,这两样清理起来有点费事,那位家政女士——”
    没等他说完,顾律师便抵着鼻尖低咳了一声:“自己处理吧。”
    这如果找家政……有点像耍流氓。
    院长又张了口:“还有——”
    “没有了。”顾律师瘫着一张俊脸,直接把人“请”回卧室去了,免得他故意使坏到处乱指。
    院长被逗笑了,“我是想说,还有没有其他要整理的地方?过几天那一帮人来胡闹,如果看见点什么……我倒是无所谓,但我们顾同学不是惯来脸皮薄么?”
    他提到的“那一帮人”,就是以劳拉为首的学生们。只是这次略有些特别,包括久病初愈的柯谨,也包括外挂过来的乔。
    自打燕绥之恢复身份,他们就谋划着要把冬天漏掉的酒会补上。
    之前事情繁多,光是一个曼森案就耽误了大部分人。后来又碰上燕绥之手术,时间只得再次延后,约在了周六。
    第213章 尾声(四)
    法旺区初春的这个周六, 是天琴星3区的某个夏日周三。
    花莲监狱戒备森严, 伫立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像一块鎏了金的钢铁立方。
    它被包围在绵延无尽的青杨林里, 成了一处远离繁华和自由的孤岛。
    还有十分钟, 这一天的探视时间就要结束了。狱警按了铃, 配着电棍和枪械,把露天监场上放风的服刑犯往楼里领。
    厚重的监室门一扇一扇关闭, 电子锁的提示音在楼内此起彼伏。
    就在整层的总闸门也要关闭时, 一位狱警拎着通讯器叫道:“332187,有人探视。”
    赵择木走向床边的脚步顿了一下, 看向监室内的通讯孔:“我?”
    “对, 有人来见你。”
    这是赵择木转到花莲监狱的第10天, 他等来了一个人——
    曼森家族这一代最小的也是仅剩的继承人,他儿时的旧友玩伴,乔治·曼森。
    “你很惊讶?”对方站在两米之外,这样问他。
    “有点。”赵泽木沉默片刻, 说:“前几天乔来过, 一个人来的,我以为……”
    曼森了然地点了点头:“以为我虽然给你留了一口酒, 但并不想见你?”
    赵择木半天没说话,然后忽地叹着气笑了一下。
    “前阵子手里事情太多太乱, 烂摊子全扔过来了, 我抽不开身。”曼森说。
    赵择木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个话题本该有些尴尬。
    曼森之所以抽不开身,是因为布鲁尔和米罗·曼森被执行了死刑, 集团一片混乱。这其中有赵择木提供证据的功劳。
    而那两位生前造孽无数,连最小的弟弟也不放过。这过程中,赵择木同样横插过一手。
    不管初衷是好是坏,赵择木跟乔治·曼森之间,赵氏跟曼森集团之间都有一笔复杂的帐,可能这辈子都很难理清。
    但这个尴尬的话题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里,在这两个人之间,却显得自然而直白。
    一个提起,另一个便答了。
    乔治·曼森扫视了一圈,目光又落回到赵择木身上:“这里面难熬么?”
    赵择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难熬是必然的,但也是应该的。
    不论怎么说,赵氏确实跟布鲁尔和米罗有过牵扯不清的关系,面前这位旧友也确实因为他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还有那位出了潜水事故被送去急救的律师。
    他当初偷换掉潜水服,是因为那位律师的潜水服里有吸引海蛇的药粉。布鲁尔和米罗安插的人手想借此引来海蛇,把一道下水的乔治·曼森咬了。
    那件事其实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却因为犹豫错过时机,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以至于每个人都不好过。
    说到底,还是当时心不够定,路不够正。
    “我算幸运的,有补偿和回归正轨的机会,5年已经是酌情又酌情的结果了。”赵择木停顿了一下,又有点遗憾地说:“可惜……乔在樱桃庄园存下的酒,我喝不上了。”
    探视屋里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乔治·曼森的声音又响起来:“a等酒封存久一点口感更好吧,怎么会喝不上。”
    “5年……”乔治·曼森似乎在认真算着,“再过5年,我那边的烂摊子也该整理完重上正轨了,到时候刚好一起来喝。”
    生死门里走了一趟,又经历一场家族大案,这位纸醉金迷里浪荡了十多年的纨绔少爷已经悄然变了模样。
    头发短了一些,气质沉敛不少,衬衫扣子也没有再解到胸口以下。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赵泽木闻不到外面的味道。但他想,乔治·曼森身上应该不会再有那样散不开的酒气了。
    他终于又看到了这位旧友少年时候的眼神,而这应该是对方最本真的模样。
    挺好的。
    再过五年,他、乔治·曼森还有乔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有点难以想象。
    不过……应该会更好吧。
    这里夕阳沉落的时候,德卡马法旺还在午后。
    另一群老友相聚在湖泊区,一贯安静的湖边别墅变得热闹起来。
    以前的酒会,都是在燕绥之梅兹大学城的那幢房子里办的,那里学生来去比较方便。
    湖泊别墅这座私宅还是头一次。
    所以劳拉他们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很好奇,连院子里的草木也不放过。
    但他们不好意思在院长面前表现得太过,就总趁着燕绥之上楼或是拿东西的工夫骚扰顾晏。
    “那两株空枝是请人修出来的造型么?”劳拉问。
    顾晏:“不是,枯枝。”
    劳拉:“……”
    这位女士有着梅兹法学院学生的“传统毛病”——对院长盲目崇拜。
    她盯着枯枝想了想,又憋出一句:“那为什么没有清理掉?院长喜欢这种艺术感?”
    顾晏:“刚死两天,没来得及清。”
    劳拉:“……”
    一旁的艾琳娜找了个理由:“正常,你想想从院长出事到现在几个月了,这边应该很久没人打理,当然会枯死。是吧顾?”
    顾晏淡淡地说:“事实上有一部分是一周前刚运过来的新苗。”
    艾琳娜:“那怎么……”
    “这就要问你们院长了,在家休假一周,把院子休成这样。”
    劳拉:“那肯定是花种和草种买得不好。”
    顾晏:“……”
    正说着话,一辆加长厢车开进了院子,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从敞开的车窗探出头,抱怨道:“我恰好都听见了,谁说我的花种和草种有问题?”
    可能是他气势真的很足,劳拉默默往后挪了一步,用指头把顾大律师推了出去。
    顾晏对这帮老同学兼朋友彻底服气。
    “整个德卡马,找得到比我这更好的观赏植物种子吗?”大胡子嘟嘟囔囔地下了车。
    顾晏给劳拉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高霖,观赏植物培育专家。”
    “哦——听说过!”艾琳娜说,“乔经常提,我倒不知他跟你也熟诶。”
    顾晏冲二楼的某个房间抬了一下下巴,“高先生最熟的那位在楼上。”
    “院长?”
    这次不用顾大律师说话,高霖已经抢先开了口:“燕?对!我们算老相识了,我那培育室里,每年有三分之一的花草树种死在他手上。”
    众人:“……”
    “包括这一院子苟延残喘的植物。”
    “……”
    “可能不久的将来,也会包括我今天送来的这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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