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姐。”袁善椿听着有些心疼。
    “没关系,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袁善椿摇头:“周韫姐,你真的走出来了吗?我感觉听你的描述以前的你并不是这种性子的,好像是从经历那一切后才改变的。”
    周韫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攥紧,她语气不自然:“也确实是,可人总要长大,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单纯了。”
    许汶舟站在门口,竟然就这样听墙角般地听完了整个故事,他现在不知道进去好还是干脆转身就走好。
    调查一个人的信息对于他这种阶层的人来说其实很简单,但许汶舟觉得周韫没做错什么,不能因为他好奇就去窥探周韫的生平经历。
    所以最终许汶舟拿着助理调来的周韫简历看了两遍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周韫长得确实很好看,许汶舟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类型的美女,他不适合去评价对比究竟谁更胜一筹,但自认为对长得好看的还是有一定的抵抗力。
    但其实来公司见到周韫的第一面时,就不冷静了,不然不会耐心地在她背后听完电话,后来还找狗仔爆了那个选秀歌手抄袭拉踩前辈的黑料。
    说是好心肠或者伪造一个善良的老板的人设,更不如说是下意识就想帮她。
    就在许汶舟走神之时,周韫突然出现,倒也不是突然,她早就发现许汶舟在了。
    可擅自停下或者叫出许汶舟难免会让其他同事感到局促。
    “许总?”周韫拽了拽衣服下摆,笑着问,“我的故事还不错吧?”
    许汶舟不知道怎样回复了。
    “手拿过来。”
    周韫的本意是要他伸手,她将戒指还给他,可许汶舟却是手背朝上冲着她,周韫无奈拉着他的手转了个圈,将戒指稳妥地放在手心“袁善椿捡到你的戒指了,是您的吧?”
    许汶舟不免紧张又想到了更衣室的事情。
    周韫知道许汶舟还年轻,那场尴尬哪怕是她也很难短时间消化,总之绝口不提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许总也来喝茶吃东西?”
    “想要和同事们谈谈心。”
    周韫笑:“这边都是女士,男士大约在汗蒸?我猜的。”
    “你想融入公司?”周韫斩钉截铁地说。
    许汶舟被带领着下意识点头。
    “其实不需要,您是领导层,只要您发号施令,说难听点为了工资,我们怎么样也会干的。”
    许汶舟摩挲着掌心里还带着温度的戒指,哑着嗓子开口:“从我记事起,哥哥总在承担着大人的身份,他比我多的是负担可也多的是信任和期待。家里的长辈只求我开开心心长大,从来不期许我什么,比起哥哥我经商天赋平庸,可我真的想要做出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很高兴你选择新月,能和新月互相拯救。”
    走廊十分安静,顶光和蔼地扫在头顶,像晨间温和舒适的风打在光洁的面上,弄起耳边散乱的发,周韫几杯酒上头,往日不想多管闲事的她居然耐着性子听小少爷吐苦水。
    “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新月,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许汶舟有些晃神了,他听到走廊远处传来脚步声,知道自己这样和未婚女员工站得这么近不太好,会引来别人说闲话,可他并没有挪开脚步,静静地等待周韫组织回答。
    “人一生会做很多错误选择,可我很庆幸我只错了一次,就是在高中,进入新月我并不后悔,那就并不是错误。”说完,不等许汶舟沉思,她就像是活力的兔子,闪身进了茶室还带上了门,末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想要和员工打好关系,你刚才的做法就是对的。”
    许汶舟想问:那我和你关系有变好吗?
    不过来日方长。
    远处的人终于走近,打着手电筒看清楚了是许汶舟。
    “诶,许总,这个走廊的灯全都灭了,就只有您这边这几盏是好的,我过来看看,没打扰到您吧。”
    许汶舟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沉垂风身边的一个小助理。
    “找人来修,不要耽误事情。”
    那人迅速应下。
    “说起来,这座山也是未来要开发成旅游景点的,许总您明天没事的话可以阻止去爬山,当然都看您自己的意愿。”
    许汶舟眼光锐利:“你老板让你说的?”
    许汶舟觉得不论沉垂风还是周韫说得都很对,想要下属真心实意地服从自己,主动出击,攻破心防还是最重要的。
    当晚,许·内向寡言·不食人间烟火·汶舟还是说服了自己带着酒瓶和那群男员工喝了几杯。
    顺便进行了一场传销式演讲,总之许汶舟觉得见效了。
    周韫的房间是单人间,其他人有的是单人有的是双人,周韫因为职位的原因有权利选择,尽管袁善椿求了她好久她也没答应,因为家里还有个小孩等着她打视频安抚。
    视频接通,周韫以为没开摄像头,画面一片漆黑。
    她凑近屏幕点了两下,发现视频键点开的啊。
    “好漂亮。”
    “周韫,你好漂亮。”
    周韫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住宿不能带手机的吗?还有你那边怎么那么黑?”
    “其实所有人都偷偷带就相当于可以带了。我在阳台,这边没有灯光,你那边好亮,我只能看到你那边的灯光。”周时嘉声音软软的,周韫一直挂着笑,自己都没发现。
    “那你在看月亮吗?”
    “嗯?我不知道,我光忙着看你了,你好看吗,我开后置给你看。”
    其实半山腰看到的月亮比在城市里看到的要漂亮,可周韫还是不厌其烦地哄着他,和他一起看月亮。
    好像不需要什么共同话题,就像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默契和敏感,两人哪怕只是突然沉默,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好了,去睡吧,明天还有早自习。”
    十几分钟后,周韫又开始驱赶周时嘉。
    “那,妈妈晚安。”
    回到寝室的周时嘉被围住,胆子最大的男生问他:“班长,你到底跟女朋友打电话还是跟妈妈啊,我好像听到你后面喊她妈妈了。事先声明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周时嘉蛮不在意,反正没开免提他们也听不到周韫的声音。
    “女朋友。”
    “嚯,你们这是情趣还是…”
    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
    说到爬山,大概这群坐惯了办公室的打工人都不愿意去,可无论如何也要给老板一个面子。
    许汶舟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并不强制。
    周韫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冒,再加上和许汶舟尴尬的回忆,更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躺在床上敷着面膜随便选了一本书看,可能越成熟心态越好,以前的她绝对做不到啃完一整本生涩的外国名着。
    那些美其名曰用来陶冶情操的小说,最后都被闲置在书架上,或许成了周时嘉闲暇时间用来消遣的东西了也说不定。
    沉垂风舅舅选的书都是豆瓣评分超过8.5的书籍,周韫自认为平庸的审美正好能被满足。
    等到肚子觉得饿了,她才看了眼挂钟,过去四个小时了,脱离了书籍的世界,挂钟的滴答声和走廊若有若无的交流声才开始变得清晰。
    十几分钟前,袁善椿就发短信邀请她去吃晚饭,周韫回复了以后就换了件衣服去赴约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说不算高,来回也就两个半小时。”周韫往餐盘里夹了块吐司,瞟了眼揉肩的袁善椿。
    “是许总啦,他人其实挺好的,没那么高高在上,拉着我们询问了很多公司的情况,还说一定会带领咱们公司发展起来的。”袁善椿瘫倒在椅子上,垂下去手抠着椅子的边缘,百无聊赖地回应。
    “一不小心聊过头了,天快黑了才回来的,许总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滑下山坡了,不过并不陡峭,我们看着也没什么大问题。”
    周韫抬眼,不在意地继续吃。
    等到咽下这一口后才慢慢回应:“许总不是身体不太好?”
    “对诶,那确实要好好看看,万一摔出大毛病就不好了。我去问问小杜。”
    看袁善椿瘫软着身子还想站起来,周韫把她摁回座位,“先吃饭,我替你去问问,你吃完就回房间休息吧,明明身体素质差还非要参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嘛。嘿嘿,那麻烦周韫姐了。”
    小杜本名杜康醒,周韫和他并不是一个部门,因此不是太熟,除了公司攒的局见过几面,基本没有交流。
    他恰好住在许汶舟隔壁,周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公司群里找到了他的微信,发了申请。
    “你问许总?我好像回来的时候没注意,要不我现在去看看?”
    杜康醒在两三句简单的交涉下就说了让周韫满意的回复。
    “那就麻烦了。”
    漆黑的走廊还没有修好,大概是员工忘记了,灯泡一闪一闪的,周韫恰好经过一楼的更衣室,本意是取脏衣服,但却意外碰到了自己的上司。
    许汶舟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在给腿上药,周韫此时转身就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许汶舟慢吞吞地抬头,只在昏暗的灯光中看清了周韫的背影。
    周韫怀疑自己点背,这两天和许汶舟的交集也太多了吧。虽然有计划一年后离职,可这近乎频繁的交往还是人周韫身为打工人心理上抵制了。
    许汶舟第一次在人前那么狼狈,他屈着膝盖,有些死板不近人意的西装裤被挽到大腿,他像是和那伤口做对似的,死死盯着不发声。
    往日的他,出门参加聚会都要里三层外三层穿的妥帖得体,是在顶级熏香里养出来的少爷,所以当他在山上一个踉跄摔倒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韫没地方躲,俯视着许汶舟,态度不是谄媚也不是冰冷地不近人意,就是单纯地询问一个关系一般的同事的口吻—“还好吗?许总。”
    许汶舟仿佛触电般,将裤腿拉下去,过程中裤腿擦过膝盖裸露血肉的伤口,他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吭声。
    几乎出自和周时嘉多年以来相处的下意识行为,周韫叹了口气:“擦过药了吗?”
    怎么说许汶舟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甚至还是象牙塔长大的少爷,虽说嘘寒问暖并不会对升职加薪有帮助,出于本能周韫还是做了。
    见许汶舟一直沉默不语,周韫撩了一把头发,语气有些不耐。
    她没遗传韩月梅与少年人相处的能力,倒是遗传了一点就炸的脾气,虽然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已经把娇生惯养的脾气磨得没棱角了,可见着许汶舟这幅软弱可欺的模样,想到这种人是他们上司,周韫就眼前一黑有些气短。
    “能走吗?我扶你?去楼上找服务人员擦点药吧。”
    许汶舟木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朝周韫走过去,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周经理,你的衣服。”
    周韫惊愕,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的确是自己昨天忘在休息室的衣服。
    “那个,我刚才擦过药了。今天早上服务人员清理更衣室,前台打电话说一楼走廊尽头的更衣室里有件衣服,我想到是你昨天待过的,有可能是你的,就擅作主张拿了给你,希望没有冒犯到你。”许汶舟解释。
    “谢谢您,麻烦了,”周韫看了眼许汶舟,突然有些好奇,“许总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在国外留学究竟学了些什么,感觉您的管理能力和金融敏感度都没有达到留学生的普遍水平。”
    许汶舟的成绩,无论纸面还是实践都是十分出彩的,但他从小性格就不如其他豪门继承人硬,经常被母亲教育不要那么软弱。
    时间久了,和人的相处模式出现了鸿沟,会不由自主地展现高姿态,虽然很没礼貌,但这却是他母亲希望他成为的性格。
    大学时期,留学期间无论是种族歧视还是校园冷暴力的无奈心酸都被许汶舟一笔带过,他不太会与人相处,这是关键症结。
    被问愣住的许汶舟摇摇头,他态度突然一转:“周经理还是别问那么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了。”
    是平时的许汶舟,也是他下意识拿出来保护自己的姿态。
    “那好,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许总的伤口还是找专业人士看看比较好,医用酒精只是消毒的功效。”周韫摆摆手,算是告别了。
    走后,许汶舟茫然地站在原地,小声呢喃:“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可我这样那群员工很能接受啊,为什么周韫不吃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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