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穿来那会儿,任祥刚过五十,也许是人靠衣装的缘故,那时任祥每日穿西装,从头到脚都打扮的一丝不苟,俨然是事业有成的精英模样。
    而现在……
    他身上裹着一件洗的有点发白的棉服,头发白了半边,眼窝深陷,模样足足比之前她见他时老了十多岁。
    “你这是怎么回事?”柳绿璇惊诧的盯着任祥看了半晌,一时间也没能接受自己前夫如此落魄的事实。
    “说来话长。”任祥老泪纵横,看向任苒苒。
    很久没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气质也已经成熟很多,和当年那个在家里胡闹的模样相差甚远。
    “苒苒……”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混着一口痰,一边说着一边想搭着任苒苒的肩,被任苒苒躲开了。
    她对他没什么感情,自然对他演不出父女情深的戏码。
    任祥悬在空中的手僵住,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你们母女的原谅……但我现在真是悔恨啊,绿璇……”
    他说着,又深情的看向柳绿璇。
    然而一声短促的鸣笛声打破了他的深情,把柳绿璇和任苒苒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罗兴赟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医院门口,放下了车窗对两人喊:“走了,外面冷,快上车吧。”
    “欸,就来。”
    柳绿璇应道。
    她知道任祥这会儿约莫是落魄了,毕竟当年也曾爱过,这会儿虽然不爱了,可看他如此潦倒,她还是心软了。
    虽然这些日子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瞒着她,不告诉她纵火的人是谁。可柳绿璇也不蠢,如若是不认识的人,他们又哪里需要遮遮掩掩呢,她隐约也猜到或许是许芳欣了。
    这会儿看任祥一脸沧桑,还得带个孩子,想到任苒苒跟着她过都苦唧唧的,那任菁菁她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委屈孩子也不太好,她觉得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便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都给了他。
    “别丧气。咱们当年那么难不都过来了吗?”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任祥攥着她,还想说话,柳绿璇淡淡的撇开他的手,“我要走了。”
    任祥不肯定放,攥着她的手问:“咱们重头来过好吗?”
    任苒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饶是她素质再好,这会儿也想唾骂他。她生怕柳绿璇同情心泛滥答应下来,忙打断道:“妈,走了,罗叔叔还在等我们呢。”
    柳绿璇挣了挣,没挣开。
    她平淡的看向前夫,正要说话,手腕上的力道松了。
    罗兴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边,男人不过只用了一点儿力气,就让任祥疼的松手。任祥不过是个落魄老总,论力气根本比不过常年在工地上打拼的罗兴赟。
    罗兴赟霸道的把柳绿璇圈在怀里。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声音也掷地有声,目光灼灼的对上任祥吃惊的眼,“抱歉。怕是重来不了了。”
    立冬这天,天气彻底冷下来了,同学们的衣服也开始渐渐加厚,任苒苒怕冷,早早的把羽绒服穿上了。
    她的身材本就纤细,哪怕羽绒服宽厚也能窥见窈窕身姿。
    任苒苒和林玖手挽着手一起去食堂吃饭。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学校里拉起了给高三学子们的加油横幅,就连食堂都开设了高三特供,一班的人就连吃饭都是跑着。
    任苒苒和林玖没跑,但两人的脚步还是提快了些,校园里的落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的响,树枝光秃秃的立着,寒风一吹,裸露在外的两颊便被冻的通红。
    “苒苒,我想和你说个事。”
    林玖走的有点喘,脸蛋红扑扑的。
    “什么事啊?”任苒苒一张口,呼出来的都是白雾,看向林玖。
    今天是阴天,灰扑扑的,可林玖的脸却在这灰白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红润,“你想考什么大学呀?”
    任苒苒:“帝都舞蹈学院吧,怎么啦?”
    “嗯。”林玖咬了咬唇,“文行哥让我考c大。”
    任苒苒不明所以的问:“c大也不错啊。”
    “可我想去z大。”林玖特别纠结,诚然,她去了c大,可以做李文行的学妹,可她的理想大学是z大,她长大了想要当兽医,z大的兽医专业排在全国顶尖。
    可c大在帝都,而z大则在遥远的澄海市,坐飞机过去要三个小时的路程。
    任苒苒看她一眼纠结,又问:“你不知道怎么选吗?”
    林玖点点头,一脸惆怅,“怎么办啊?”
    “我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z大吧。”
    “为什么啊?”
    任苒苒也就是在这一瞬,看到了走在不远处的沈行止。
    沈行止一袭白衣,在这个肃杀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这个问题,前几天她刚和他讨论过。
    他的看法与她一致。
    她勾着唇,轻轻的笑了,“因为妥协所得到的感动是一时的,所以我会努力向着自己的梦想靠近,成为更好的人。”
    这样她才能骄傲的站在他身侧。
    而不是为了他,从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去妥协。那样的感动也许只能维持一时,感情的变化太快了,如若有一天感情破裂,那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真的能无悔吗?
    她从来都是悲观主义,考虑事情向来都从最悲观的角度出发。
    且她也明确的知道,如若自己为了某个人放弃梦想,那一定是在感动自我。
    每每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也许想法全会是以“我为了他放弃了我的梦想,可他却……”开头。无形之中给另一半也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林玖还是有些挣扎,声音很轻:“那……万一,我没有去c大,他变心了呢。”
    任苒苒叹了口气,“如果他要变心,怎么样都会变心的。”
    学习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十一月中旬,学校批准艺考生可以单独外出训练,为即将到来的艺考做准备。
    任苒苒开始练舞,因为她家离舞蹈房比较近,因此她每天都多练习了半个小时,在舞蹈房里呆到十点钟再离开。
    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相差很大,她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赶紧裹紧了羽绒服,把门锁了后下楼。
    这个点的夜晚大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沿街店铺也早早的关了门,她下了楼,一眼看见等在楼下的沈行止。
    他站在路灯下,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姜茶。
    “沈行止!”
    她喜悦的跑到他身边,欣喜的问:“你怎么来了?”
    “街灯太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他把手里的姜茶递到她手里,很自然的接过她身上的包:“到时候艺考我陪着你一起去。”
    任苒苒吸了口姜茶,身子迅速的回暖,眯着眼说不要,“那太浪费你的时间了呀。”
    她心仪的舞蹈学院有三所,两所在帝都,还有一所则是在澄海市。
    但有了上回自己去比赛的经验,任苒苒倒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
    沈行止笑了,“你对我的成绩有什么误解?”
    来自全校第一的骄傲……
    任苒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本正经的和她说这个,有点无语:“……你好臭屁啊。”
    夜晚的风比较强劲,她裹着羽绒服,手里捧着姜茶取暖,手臂处都还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可沈行止只穿一件单薄的风衣,虽然好看是好看,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的那种,可他不怕冷的吗?
    她小心翼翼的去触了触他的指尖,少年的指尖温温的,带一点儿凉,她忙把手里的姜茶递过去,“给你。”
    沈行止垂眸看一眼,拒绝道:“不用。”
    任苒苒还想说他再装酷就要被冻感冒了,倏的,少年轻轻的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比姜茶杯壁还要暖,她微微的缩了一下,可他却没有松开,手上微微的使劲,拉住了她。
    少年看着不远处快要关上的铺子,神情有点不自然,僵硬的声音化在风里:“我这样就不冷了。”
    生平第一次他这么紧张。
    说的不要脸一点的话,算是趁人之危。
    可他对她的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怎么能掩藏的住。
    冬夜的黑夜深沉入墨,路灯的灯光微弱,他第一次庆幸这样的黑暗,就能掩盖住他红透的耳朵。
    任苒苒抬眼偷偷看了沈行止一眼,她的手被他牵着,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微的颤抖。
    少年的手掌干燥有力,从掌心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任苒苒有点羞,垂着头,把下巴埋在了厚厚的围巾里。
    她看见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而那影子里的重叠部分,她和他手拉着手,并肩走在一起,心里竟然很甜蜜。
    虽然任苒苒当时一个人去过锦城参赛,但这回去澄海市,柳绿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恨不得把咖啡店重建的事情放下,想着要陪着她一起去后再回来。但得知沈行止也一起前往,柳绿璇的心便落下来半颗,“那挺好的,有小沈陪着你,妈放心多了。”
    任苒苒都要被她妈给逗笑了,“妈,您就这么相信沈行止呢?”
    “主要是小沈这人,给人的感觉就很放心。”
    不用陪同女儿去澄海市,柳绿璇又忙活着要给她收拾行李,“这回咱不能像上回那样匆忙了,得好好整理整理。”
    任苒苒真是拿柳绿璇没辙,长这么大,她什么东西从来都是自己整理的,忽然有个妈妈为她忙前忙后,让她坐着看电视,总归有点受宠若惊,便跟着柳绿璇晃荡。
    “苒苒,我看了天气预报,澄海市那边特别冷,你衣服多带几件。”
    “噢哟,这个艺考也真是的,怎么选个这么冷的日子啊。感冒药也多带点去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跑药店了。”
    柳绿璇絮絮叨叨的,往她的箱子里装了不少东西。
    任苒苒哭笑不得,“妈,我就过去三天而已,用不着这么夸张的啦!”
    柳绿璇仿若未闻,继续往行李箱里装东西,“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总归能多带还是带点去,等会我去和小沈说一说,让他辛苦点帮你拎箱子。”
    任苒苒只好笑着,任由着柳绿璇折腾去。
    冬日好似也不再变得难捱,窗外冷意纵横,屋内暖和如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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