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张残页上,皆是崔金钗亲笔所写, 有些地方因涂涂抹抹, 已然不甚清晰。徐周二人, 一一破译, 也只破解了八成有余。而这已破译的八成,可谓是字字惊心, 骇人听闻。
    按着这纸上所写, 崔金钗似是已历过两世轮回。每一回, 她都努力地阻止着徐挽澜,使劲浑身解数,可总有她未曾料到的因素, 令她为山九仞,却功亏一篑。
    第一回。
    崇宁九年,晁缃撞柱而亡, 徐挽澜因此而步入仕途, 其后记载的种种,与徐三如今经历, 大抵相同。若说差异, 其一, 崇宁十五年, 崔钿被金人所伤, 却侥幸得生,后来还成了徐三的左膀右臂之一。
    至于她有没有如曹姑所言,一直活到八十余岁, 崔氏倒是没提,想来是这姓崔的,未能活那么长年岁,因此也不曾看到崔钿的结局。
    其二,崇宁十八年,正月,周文棠丧于大相国寺,死时三十有余,可谓英年早逝。京中百姓,皆说他作恶多端,因此在佛门禅寺,遭了天谴,身死之后,不但尸身发出恶臭,更引来无数蛆虫,吞噬血肉。崔氏在此,还用朱笔写了个“好”字。
    其三,那与徐三颇为相似的徐兰,本该被金元祯处死,可不知何故,金元祯竟临时反悔。只可惜徐兰知道他对自己起了杀心,趁其不备,抢先下手,夜半三更,用绣花锦被,将金元祯闷死于帐中。
    金元祯被徐兰所杀,引起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摆在金国宫城的鸿门宴没了,徐三与宋祁不曾历险,徐三不曾昏迷多日,更不曾救下宋祁;金元祯死得仓促,因而也不曾在当年除夕,给徐三送来黄金饺和宋祁的手书,徐三便也不知宋祁已与光朱同盟。
    周文棠已逝,便没了人,来为徐三引见宋裕。宋裕独木难支,成不了气候;而徐三对山大王依旧信任,对他倒是忠心耿耿,并于崇宁十八年,冒天下之大不韪,扶植宋祁登基为帝。
    崇宁十八年,即是今年。
    徐周二人读至此处,皆是凝重无言。而之后的故事,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薛鸾被官家下旨凌迟,而崔金钗却靠着火/药,制造混乱,以无数百姓的性命,换回了自己的死里逃生。只是她虽活下来了,却也未能再掀起什么波澜,不过是如失林之鸟,四处躲藏,亡命天涯。
    在流亡途中,她断断续续,听得朝中的消息。世人皆说,徐三功高震主,为官家宋祁所忌惮。据闻徐三与一僧人,渐行渐近,似是因官场不得志,生出了皈依佛门之心。徐三的政治主张、理政才能,皆是无处施展,崔金钗记到此处,似乎很是高兴,在一旁写了“不一样了”四字,还在后头跟了好几个感叹号。
    不一样了,大约是说,这一回的历史,和她在后世所学的,全然不一样了。
    只是徐三虽是凤凰在笯,无计可施,但要想追杀崔金钗,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崔氏东躲西藏,不过两年,便为徐三所杀。临死之际,她匆匆记下,说从京中得了消息,徐三因直言进谏,得罪官家,被囚禁于先帝旧宫,不得出门一步。
    第一回的记载,到了此处,戛然而止。
    徐三读完之后,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想道:那曹姑所言,竟有不少成真。周文棠当真死于正月,且多半是命丧于周文海手中。而在他死后,徐三和一僧人渐行渐近,多半是被妖僧所骗,被他那张脸完全蒙蔽。
    那一世的她,该不会是与周文海走到了一起吧?那她岂不是也中了蛊毒?而宋祁将她禁足之后,又会拿她如何?便是宋祁念着恩情,对她留有余地,她身上的蛊毒,也必将使她不得善终。
    再看崔金钗所记述的第二世,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这一次,晁缃未死,只是受了重伤,失了清白之身。徐三使计,带着家人及晁缃,逃出寿春,另寻了一处村落,男织女耕,乐业安居。
    只可惜,开端虽是不同,后续却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推迟了些罢了。晁缃所栽的似荷莲,依旧因着官家巡幸,遭人觊觎。当地权贵为了争花,竟用榔头将晁缃敲死。这一回晁缃的死,与这时代的畸形制度,基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因此徐三也并未生出平权之心,实乃崔氏所乐见。
    徐三因早早离开寿春,未能与崔钿交好,自然也不曾随她去往北地,连带着也没遇上蒲察、郑七、金元祯等人,更没有习得金文、棍法、暗器等技能。瑞王造反,跟她也毫不相关,她也不曾上京,不曾重逢周文棠,更不曾接替崔金钗,御前拟旨,顺带着也错过了和宋祁、狸奴等人的相见。
    一切故人,皆是陌路,这对于徐三和他们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是因为这些缘故,徐三进京赶考,并未中得状元,只考了榜眼,屈居于蒋平钏之下。而在此之后,崔金钗改了路数,不再阻截徐三,而是故意拉拢,百般讨好。渐渐地,徐三与薛鸾一系,渐行渐近,之后的仕途,虽平淡,却也顺利。
    贞哥儿嫁了没落世家女,虽是小门小户,却也难得恩爱。贾文燕与徐三本是同乡,又身处同一阵营,渐成至交好友。徐三娶了狸奴,画眉举案,琴瑟和谐。
    宋祁未生夺权之心,安安稳稳,出嫁离宫。官家无奈之下,早早便将薛鸾过继,为其改名为“宋鸾”,并立之为太女。故事至此,对于崔金钗而言,似乎是得意顺遂,哪知便是此时,弥天大祸,遽然而至。
    大宋虽未攻下金国,却也堪堪与其战平。郑七守卫城池,立下大功,为官家所重用。而她得势之后,又见朝局已定,便欲将崔金钗除去。崇宁十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崔氏依旧被她弹劾,以至于不得不制造混乱,力图逃出京城。
    这一回,崔金钗比不得前世顺利,差点儿就被官役抓捕,幸而便是此时,有个痴儿误打误撞,将其救下。崔金钗甚是感激,第三世才会散尽千金,报答恩情。
    而就在上元当夜,京都大火,周文棠为救百姓,命丧火中,化作轻烟,尸骨无觅。徐三读至此处,心上咯噔一下,手心满是汗意,可她暗暗看向身侧的男人,却见周文棠面色如常,分外平静。
    徐三薄唇紧抿,收回目光,再往下读去,只见崔金钗这一世的结局,依旧是四处流亡,最终仍是逃不过一个被杀的结局。只不过,这一世,她并非孤身一人,身边多了一个待她不错的痴儿,而且这一回她死得更早,连薛鸾登基都未见到。
    再看第三世,崔金钗不过才写了寥寥几行。她似乎甚是担忧,只因这一世的发展,皆与史书记载,大致相符。兜兜转转,历史似乎又重回轨道。
    崔氏写道:前两世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一日福也没享成,最后总是同一个结局。若是今生也是如此,还不若多享些福,吃香喝辣,寻欢作乐。至于那姓徐的,可不能再拉拢了,不如换个策略,直接和她挑明。
    她空了几行,又写道:第二世时,还曾觉得这姓徐的不是坏人,如今看来,管她是好是坏,非要除了她不可!
    纸上的空白处,还写了些许凌乱杂笔,诸如:
    ——找出裴秀,杀了他!!!彻底改变历史。但他在哪儿?
    ——周文棠,不管他了,反正注定是个短命鬼。
    ——女帝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病逝吗?怀疑。
    ——姓徐的也太多情了吧?迟早死在男人身上!难怪这么偏心男的。
    ——简直怀疑我妹妹喜欢姓徐的,胳膊肘儿总朝外拐。
    偶尔,她也会提及她所生活的朝代,报怨古代没有空调,夏日炎热,还要穿厚重朝服,真是难熬。但她再想想现代的环境,还是更愿意活在女子为尊的国度。
    看着这些杂记,崔金钗的形象,竟渐渐生动立体了起来。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反派,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世,她手腕狠绝,也是渐渐历练出来的。
    只是,她这番经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一遍遍地重生?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没能杀掉徐三,改变历史?
    徐三读罢之后,缓缓看向周文棠,也不知是因为困乏,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她一眨眼,竟落下泪来,就连她自己都为此而惊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正欲伸手拭泪,男人抬袖,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含笑点去了她的泪珠。
    徐三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反而愈发汹涌。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别过头去,佯作笑道:“你个短命鬼,怎么都是死,这一回,可算将你救下来了。”
    周文棠却是平静,顿了一顿,眯眼轻笑道:“原来,你要救的,当真是我。我一直以为是别人。”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她,沉声说道:“是该怪我,怪我泥菩萨过江,未能保全自己,以至于阿囡孤零零的,孑然一身,苦度红尘。”
    徐三闻言,背对着他,泪落不止,却仍是成心气他道:“你说谁孑然一身?头一世有你兄长,后一世还有狸奴,少了你也无妨,我总能过得快活。”
    她这般说着,却仍是忍不住泪落,为了前生前世,每一个孤独煎熬的自己而哭,也为了每一个早逝的他而哭,怜我怜卿,大抵如是。
    徐三对着烛火,薄唇紧抿,双肩微颤,倏然之间,忽地感觉男人从后伸出双手,分外轻柔地,将她拢入怀中。
    明明他就在她身后,她却忽然分外想他。
    红烛影中,徐三乍然侧过身来,一头埋入周文棠的怀里,好似受伤的猫儿一般,手指紧抓着他的衣襟,还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悄无声息,抽抽搭搭,偷偷哭了好一会儿。
    周文棠先是一顿,随即轻轻拥着她,好似哄小孩入睡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头。烛影摇风,男人的目光,深沉依旧,却也罕见地温柔。
    寒夜纵长,鸳被不孤。愿得春风相伴,此后芙蓉并蒂,白头相守,一寸同心缕,乐自苦中生。
    良久之后,她紧紧拽着他袖子,并不抬头,依旧抵着他结实的胸膛,犹带泪意,有些别扭地,低低说道:“这一回,不许你抛下我了。”
    “不走了。这一辈子,都好好陪着阿囡。”他唇角微勾,眯眼说道,“也不准你再弃我而去,更不许再‘多情又似无情’。阿囡可想好了?我和他们不同,你若不来,我不强求,但你若来了,可再也走不了了。”
    徐三冷哼一声,抬眼看他,故意道:“来去不自由,那我可得再考虑考虑了。我今日不过是心生怜悯罢了,说不定明日,我就变了心了,不要你这老狐狸了。”
    她虽说着这冷言冷语,可她那双颊和耳朵,都带着淡淡绯红,好似红霞缭绕,含羞微露。周文棠勾起唇来,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这一回的吻,可不似之前那个“分香卖履”的浅吻,而是炽热缠绵的深吻,带着些许侵略与占有的意味,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无论前生如何,历史如何,无论他是否乃是刑余之人,日后能否人事,无论他还有甚么故事藏在心中,她都不在乎了,就连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相貌,都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这个让她着迷的灵魂。
    她浅尝过因怜惜而起的情思,也体会过露水般迷人的爱欲。有人想用权势和武力,再一次将她彻底征服,但他失败了;也有人以卑微的姿态,对她心存爱慕,然而到了最后,他化作一缕清风,消散无觅。
    这一次,她终于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抛却了浮名虚利、耳目之欲。他亦师亦友,如父如兄,更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沉睡已久的真正的爱。那爱的感觉,很是陌生,直到今日,她终于确信,眼前之人,即是她两世所寻的灵魂伴侣。
    她已错过太多,不敢再错过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一起了~
    第238章 轮回生死几千生(二)
    轮回生死几千生(二)
    周文棠清楚,徐三虽然动了真心, 可却还不曾将真心完全交付。她隐瞒了自己的来历, 对于自己与崔金钗的渊源, 也是只字不提。但这也无妨, 他已等待多年,仍可以继续等待下去。
    一见钟情, 不过是痴人妄语, 哄得彼此开心罢了。这世间所有的爱, 若想达到至臻之境,需得一个似水,一个似石, 霜凋夏绿,日往月来,流水打磨了磐石, 浸润了它的内在, 而磐石也改变了流水的形状,将它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相依相托, 如松萝共倚, 却又似木棉与橡树, 各自独立, 这无疑是最好的爱情。他坚信, 他等得起,也必将等到。
    东方澹白,日出云中。半明半暗之中, 车马辚辚,穿过萧萧树林,踏得飞尘四起,不住朝南行去。徐三靠在周文棠的怀中,似是因心安之故,渐觉困乏,沉沉睡去,而男人轻抚着她的发丝,稍稍侧首,望向帘外,不经意瞥见大道两旁,迎春花已经绽开。
    金英翠萼,犹带春寒,送来一路清香。周文棠望着那花儿,几乎比曙霞还要灿烂,他搂着怀中女人,也不由勾起唇来,低头端详着她的睡颜,在她的耳鬓印下一个吻来。
    其后几日,因正月仍未过去,徐三几乎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周文棠注定早逝,再出了甚么岔子,逼得周文棠无奈起誓,这几日定要和她寸步不离。朝来暮去,转眼即是正月的最后一日。
    这日晌午过后,徐三自梦中醒来,揉着眼,一抬头,却见车厢内空空如也,未曾见得周文棠的身影。她心上一惊,立即清醒过来,当即掀开车帘,朝着那赶车的下属着急问道:“中贵人何在?”
    那属下一怔,反应了一下,这才有些尴尬地道:“三娘别急,是,是裴秀小公子净手去了。只是这深山老林的,指不定有甚么毒蛇猛兽,奴等皆是女子,不好跟随,便由中贵人带着小公子去了。”
    所谓净手,即是如厕。
    徐三一听,却仍是安心不下,当即跃下车架,立于道旁,几乎是望眼欲穿,只等着周文棠带着裴秀回来。幸而她等了没一会儿,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自林中缓缓现出,逆光而来,渐行渐近。
    直到周文棠又立在她的眼前,她才彻底安下心来。旁边皆是属下,她不好与他太过亲热,但心中那股难言的雀跃,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便趁人不察,偷偷伸手,略含挑逗,勾了下他的小指。
    周文棠回眸,勾唇盯着她看,那深沉眼神之中,暗藏危险意味。徐三直视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是忍不住抿唇笑了。
    徐三背着手,对着周文棠眨了下眼,暗示他赶紧进来,也好卿卿我我,排遣情思,接着便分外利落,上了车架,只等着男人也掀帘入内。
    可谁知她才一坐定,便见帘子被人掀起,裴秀有些拘谨,弯腰入内,之后才是周文棠,披着鹤氅,足蹬皂靴,俯身而来。
    徐三一下子瞪大双眼,紧抿着唇,很是意外地看向周文棠,可那男人却是饶有兴致,缓缓将书铺陈案上,竟教起了裴秀识字念书来,讲的乃是汉朝刘歆所著的《七略》,从兵法说到术数,又从医经谈及天文,引经据典,讲古论今,着实引人入胜。
    那裴秀小儿,倒也是可塑之材,不但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还有惊人之语,大有见地。
    徐三起初还当周文棠是借着裴秀,故意逗弄自己,可她听了一会儿,竟也听得入迷,恍然忆起自己赶考之时,男人也曾指点自己的诗文兵法。只是那时的他,可比如今严厉的多。
    她以手支颐,静静看着眼前之景,大男人教着小男人,三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日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有些慵懒,也照得她那仿若坚冰的心,渐渐化作一潭春水,涓涓而流,绿波潋滟。
    待到周文棠教罢了之后,徐三先是给二人斟满茶盏,接着弯唇对着裴秀说道:“你这小子,长得倒是快,瞧这小衣裳,你来时刚做的,一眨眼的工夫,又紧紧巴巴了。待到咱们去了寿春,娘亲给你找最好的裁缝,再给你做几身衣裳。”
    裴秀有些腼腆地笑了,点头应下。他眨了眨眼,又扭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小声说道:“明日可还会教我?”
    周文棠眯起眼来,大手摸着他脑袋,缓缓说道:“当然。大丈夫言出如山,我每日都会教你一个时辰。”
    裴秀抿唇,仰头看向周文棠,二人对视之余,却也有暗流涌动。徐三却是不知,大男人带着小男人去净手,却被那小子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男人无奈,正想着要如何封他的口,不曾想裴秀却是主动开言,要他教自己识字念书,以此相胁。
    啧,这小儿虽才八岁,却是不可小觑。周文棠的才学何等深厚,若能得他指点,必将一生受益。
    而周文棠虽是被他威胁,却也未曾敷衍,一字一句,都教得分外认真。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一行人马,已至淮南,这日里周文棠趁着徐三不在车内,低头看向身侧的裴秀,对着他垂眸说道:“秀儿,我是何人?”
    裴秀眨了眨眼,因正在换牙,说话有些漏风,道:“周内侍。”
    周文棠一眯眼,裴秀立刻改口笑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中贵人是徒儿的师父。”
    周文棠勾唇,却仍是摇头,轻声道:“不够。还有呢?”
    裴秀却是装起傻来,手持毫笔,低头抄起诗文。周文棠嗤了一声,捏着他厚厚的小耳垂,沉声道:“一声阿爹,总是要叫的。”
    小少年皱起眉来,低低道:“这样不好罢?娘都没有点头,我怎么能胡乱认爹?师父你的,你的那个,娘都没见过呢,你二人也没有婚约,徒儿以为,这不能称作夫妻。”
    周文棠气极反笑,斜睨着他,正欲反斥回去,不曾想就在此时,帘子骤然被人掀起,徐三笑吟吟地立于车下,对着二人说道:“好了。文武之道,张弛有度。秀儿,寿春到了,下来走走罢。”
    裴秀闻言,乖乖搁笔,正欲起身,哪知周文棠却是按着他的小肩膀,勾唇轻声道:“今日事今日毕,秀儿还没抄完,抄罢之后,再默诵一遍,才能下车游逛。为师先和你娘去走走。”
    裴秀也不急,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乖乖坐下,提笔誊抄起来。徐三倒是没瞧出这二人的明争暗斗,只摸了摸裴秀的头,又问他可有想吃的小食,周文棠在旁看着,不动声色,找了个由头,将徐三哄走,可怜裴秀,都还来不及应答,就被独自抛下。
    眼下已是二月,烟苞沁绿,春光淡荡。寿春城经了崔钿治理之后,商品经济愈发繁荣,商埠集市,热闹非凡。徐三故地重游,却是心绪复杂,又是高兴,又有几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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