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肚子里腹诽啥苏承祖老俩一猜不着二不相关,两人心中都有事儿,一路闷头走回家,正好撞上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温向平五口。
    “不用去了,先回吧。”
    苏承祖对五口招招手。
    温向平愣了愣,怎么突然不去了?
    但看着二老面色都不是很好,温向平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道,
    “爸妈,锅里热着拌汤,饿了就吃上点,灶上还有点心,我去隔壁村的小卖铺里买的吃的和柴火回来,不然晚上也没着落,中午这多还是跟人家邻居借的。”
    苏承祖点点头,深吐了口气道,
    “那我跟你去吧。”
    温朝阳也连忙站出身来,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温向平摆摆手,对苏承祖道,
    “不用了,爸,你和妈好好在家休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牵着温朝阳便出了门,顺手又将院里的大门关上,阻挡了外界好奇的窥探视线。
    苏玉秀见不出去,也就带着两个女儿走回堂屋坐下,倒了几杯水。桌上的暖壶是温向平刚烧了晾过的水,喝着正好。
    苏玉秀给甜宝蜜果儿手里一人塞了个搪瓷杯子让暖手,打发到屋里去,这才问道,
    “赵叔那儿怎么样了。”
    苏承祖坐在凳子上不说话,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承祖只是在感慨罢了。赵建国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却已经去了,他这把老骨头看着硬朗,又还能撑几年,能不能撑到朝阳娶媳妇儿也是未知数。
    “能怎样,该有的都有,人走了,可这日子还得照过。只希望逢年过节能记着给你赵叔上柱香也就是孝顺了。有爱党在,应当是不用操心。”
    苏玉秀沉默的点点头,心中为赵建国伤感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若有一天苏承祖和李红枝也…
    苏玉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连忙将这想法驱出大脑。
    李红枝捧着杯子,面上纠结之色一路上就没消散过,闻言却道,
    “老苏,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苏承祖闻言一顿,眉间皱起了深壑,
    “有啥不对劲?”
    李红枝连忙看了看院子,见门已经被温向平关的好好的才舒了口气,转头就掐一把苏承祖,
    “就你嗓门儿大,啥也能叫嚷的整个村子都知道。”
    苏承祖自知理亏,压了嗓音,却依旧追问道,
    “能有啥不对劲?”
    他在赵家一直在和赵爱党说话,言行间也能察觉出来点什么,只苏承祖没敢往那个方向想。现下李红枝一提,苏承祖只以为是刘翠英跟她说了点啥。
    李红枝摇摇头,
    “人家要真有点啥能跟咱们这外人说?只不过是赵家那口子跟我说了半天,却一句都没提到他家大儿子,我问两句人家竟然就哭了,这不奇怪么?”
    苏承祖闻言就眉头皱的更紧。当然奇怪,整个大河村谁不知道刘翠英最以他家大儿子为荣,十句话里有八句话要提到的,如今赵建国没了反而连大儿子也不提了,当然反常。肯定是赵爱军做了什么杀千刀的事儿,才能让刘翠英都对其的名字三缄其口,连听一下都心神不定。
    再想到赵爱党提及赵爱军时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反应,苏承祖唰就站起身,
    “我再去趟赵家。”
    “哎,你这人…”
    李红枝连忙要拦,苏承祖却已经大步出去了,只能在原地叹息跺脚,
    “你爸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稳重!万一是我们想多了咋办?”
    苏玉秀听了父母这半天,心里也就反应过来,这赵家大儿子很可能跟赵队长的去世有关,不怪苏承祖反应这么大,于是扶着李红枝道,
    “就让我爸去问问吧,是误会就最好,不是也有不是的处理法子,不然这心里头总是不安。”
    李红枝把院门关住,悠悠的叹了口气,
    “但愿吧。”
    却说苏承祖冷着一张黑脸健步如飞就赶到赵家,爱党媳妇儿看见去而复返的苏承祖还愣了愣,
    “苏叔,怎么了?”
    赵家除了赵爱党都是老人女人,还有个几岁大的小豆丁,苏承祖强自按捺着脾气,道,
    “我找爱党。”
    恰好赵爱党闻声出了堂屋,看见苏承祖也是一愣,
    “苏叔……”
    苏承祖拉着赵爱党到一边,爱党媳妇儿惊呼一声,赵爱党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让妻子回屋去。
    苏承祖冷声道,
    “你跟我说实话,你爸的死跟你大哥是不是有关系。”
    赵爱党闻言面色便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虽然不言语,苏承祖见此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当下便瞪了铜铃大眼,怒声道,
    “是不是你哥!”
    省略的后半句话两人都心知肚明,赵爱党连忙摇头,
    “不是、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苏承祖不问出个好歹来不肯放弃,赵爱党塌下肩膀,认命的叹了口气,沙哑着嗓子道,
    “我哥…我哥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成了人家厂里领导的女婿。为了给他老丈人分忧,便将厂里一批过期变质的石灰按市价买给了我爸――”
    苏承祖略一思索就猜了出来,
    “那年粮仓倒塌就是因为赵爱军是不是。”
    气急之下,苏承祖已经直呼他的姓名了。
    赵爱党闭了闭眼,终是点点头。
    “然后呢?”
    苏承祖继续问,
    “那是之前的事儿,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赵爱党顿了顿又道,
    “我爸因此一直心怀愧疚,对我哥没个好脸色。我哥来送了几次东西,说了几次好话都没用,也渐渐就不来了。前阵子却突然从城里跑回来,说他们工厂最近要出什么新东西,让我爸怂恿全村买。我爸长了记性自然不肯。我哥跑了几回都没说下,就跟我爸吵了几句,我爸气急之下追着要打他,结果就……”
    后面的话赵爱党没能再说下去,七尺的汉子就这样耷拉着脸、梗着嗓子。
    事实上,说赵爱军吵了几次都是高看他,赵爱军每次来总说些“新时代了就你们还穷困”、“不知变通怎么能有好未来”、说赵建国“腐朽”、“梗货”更是没少,还穿着好料子、戴着手表来家里炫耀,和他媳妇儿话里话外嘲讽家里头落魄穷,没少把赵建国气的头疼。
    可他金贵的赵爱军难不成就不是从这破家里头走出去的?!不是他爸辛辛苦苦供出去的?!
    赵爱党闭了闭眼,压抑眼中的恨意。
    苏承祖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你爸的葬礼你哥来了么?”
    赵爱党摇摇头,面上尽是灰败之色。
    “你哥这些日子有啥表示?你去找过你哥没?”
    “没有…我去找了我哥两次,都没见成面。”
    何止是没见成面,赵爱军甚至还让人在工厂门口大义凛然的训了他一顿,说什么做老大的出了钱又出了力,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反倒蹬鼻子上脸云云。
    苏承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黑脸更加阴沉,粗声粗气道,
    “我知道了――”
    赵爱党红着眼拉住苏承祖的衣袖,生怕他一时激动就跑城里去,道,
    “苏叔,我和我爸都知道您心地好,为我爸难过,只这事儿就让他这样吧,我爸没这个儿子说不定心里反倒要好受许多。再纠纠缠缠反倒不美,从此他过他的富贵,我们过我们的心安,再不相见就是最好的了。”
    说是这么说,赵爱党眼中的恨意和不甘却是清清楚楚。
    要不是赵爱军那个被钱迷了心窍丢了良心的东西,赵建国又怎么会死,好好的一个家又怎么会破碎。
    虽然劝着苏承祖别冲动,赵爱党自己却是打算开了年再去几次的,虽然伤不到赵爱军的皮毛,却也要替赵建国出气、让世人知道他的丑恶嘴脸才好。
    苏承祖虽然听的又怒又悲――人人称赞的赵队长竟然有这么个不孝子,难不成这一辈子的功德都白瞎了么――却也不得不承认赵爱党说得对。
    诚然苏承祖现在能去城里把赵爱军这个杀千刀的痛骂一顿,可等他一走,又能怎样。赵爱军继续他的生活,没有良心的人又怎么会不安。
    思及此,苏承祖的面色也难看不已,半晌微微颔首,哑声道,
    “你放心,苏叔晓得。”
    然后失魂落魄的往自个儿家走去。
    到家的时候,苏玉秀和李红枝都在堂屋里坐着等他回来。见苏承祖面色难看,心下也就都有了了然。听苏承祖把话一说,李红枝当场就抹了眼泪,
    “赵队长多好的人,咋就摊上这么个畜牲?!”
    苏玉秀安抚的拍了拍李红枝,对苏承祖道,
    “爱党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爸,何况就是两家再亲近,我们也总不能替人家插手家务事。”
    苏承祖叹了口气,
    “可不是这么说么。”
    隔壁村离大河村尚有一段距离,来回倒是要多走些路,再加上冬日天黑的早,等温向平和温朝阳大袋小袋的提回家时,天色已经发昏。好在温向平考虑周全,买了灯油回来,不然一家人只能摸黑吃饭了。
    李红枝和苏玉秀自去火房里做晚饭,苏承祖便跟温向平说了这么一茬,
    “虽说是外人不方便插手,可到底我这心里不甘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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