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弗峥也故意接话说:“夸你呢,夸你厉害。”
    钟弥便装不下去,伸手想掐他做惩罚,偏偏遇上后背紧实的肌肉,还有事后未干的薄汗,从这块换到那块,怎么也掐不起来,没法儿叫他痛。
    反而被他严肃批评。
    “别乱摸。”
    钟弥瞬间怄住一口气,谁乱摸了!
    这是未完成的惩罚好吗!
    裹挟在嬉闹里的严肃话题并没有随便翻篇,过了一会儿,沈弗峥亲了亲她的耳朵。
    钟弥觉得痒,往他怀里躲。
    他手臂拢着宽大的毯子,钟弥衣不蔽.体在里面稍稍一动,柔软的织物便摩挲光洁皮肤,给她供暖,也好似另一种另类的保护她的胎衣。
    “鱼上岸,大多都没有好结果。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提醒一下你的朋友,旁巍送她出国,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后面的话,钟弥都听得很恍惚了,只记着那句“鱼上岸,大多都没有好结果”。
    沈弗峥低下头,看着钟弥微微仰首看来的眼睛,眼波明净,似一截被风吹凉的软绸,清清冷冷柔柔。
    他的倒影映在其中,也看透她的心思。
    她肯依赖他的时刻,都叫他的心软成一滩水,轻轻的吻,短暂印在她额头。
    “只有不够的本事,没有绝对的位置。是你的话,平岸也能变深池。”
    钟弥没说话。
    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从深蓝的毯子伸出来,越过肩,环过颈,紧紧抱住身前的人。
    好似一尾小鱼跃进深池。
    是她的归宿。
    第62章 纵独醒 也敬这世俗万般不清明
    从宴会上带回的鹦鹉挂在客厅窗边, 天气好,许阿姨会把鸟架挪到后院,可惜整个十月, 京市并没有什么好天。
    阵阵阴风接淋漓湿雨。
    好几次外出,钟弥在高楼间仰头, 天色都灰得厚重压抑。
    那只鹦鹉平时不怎么聒噪。
    钟弥一回来逗逗它,给它喂点儿食, 它就跟来劲似的疯叫“弥弥发财”。
    钟弥用手指头轻戳戳它的小脑袋, 说这鹦鹉完蛋,掉钱眼里了。
    一身铜臭,俗。
    许阿姨笑着说:“这小鹦鹉认主,灵着呢。”
    天天听着吉利话,也拦不住坏消息登门。
    十月末, 沈弗峥生日才过去两天, 钟弥画的那副蓝紫色调的《水塘野鸭》,被装裱好送来常锡路。
    从小跟外公那些书画打交道,笔下功夫钟弥不敢说一等一的精, 但多少养刁了一双眼睛。
    楼下会客厅的挂画, 有好几幅都是上一任主人布置私人会馆留下的, 既中又洋,钟弥嫌杂乱花哨。
    这晚闲着无事, 便喊来许阿姨帮忙, 该撤的撤,该换的换。
    挂那幅《水塘野鸭》时, 她跟许阿姨各踩一只凳子往墙上调正位置。
    忽的, 钟弥眼皮一跳, 像进灰迷了眼似的难受, 眨了眨眼,一时没踩稳,扭了脚。
    钟弥按了按脚踝说没大事。
    许阿姨不放心,去拿冰袋。
    回来时,手上不仅拿着冰袋,还有钟弥正震动的手机。
    电话是警局打来的。
    钟弥听到靳月失踪的消息时,脚踝正被许阿姨按上冰袋,一股寒意窜起,贯穿身体似的将她整个人惊麻。
    警方调了监控,说靳月最后见的人可能是钟弥,之后靳月外出,就再没有回家。
    靳月的母亲超过24小时联系不上人,到警局报了案,并说靳月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还在她卧室发现安眠药。
    钟弥去警局配合调查。
    “上一次和靳月见面,是两天前,是我男朋友生日,我邀请她过来玩。”
    钟弥如是回答,但事实并非如此。
    从沈弗峥那儿了解到如今旁彭两家的情势,钟弥虽然没有去劝靳月,但也知道这种时候,靳月不适合抛头露面。
    九月份新电影路演过半,靳月的工作室就发了公告,说江近月女士因个人身体不适,不得已提前结束路演行程。
    她精神状况不好,继续面对镜头,万一被人捕风捉影,对她没好处。
    之后靳月没有通告,也没外出,难得她主动问起沈弗峥生日,钟弥不可能拒绝她过来。
    当时钟弥想,她可能只是想过来在生日宴会上见见旁巍。
    此刻她脑子乱掉一样坐在警局白炽灯下,想着先前偶遇彭东琳,对方说的那句“你混得比你朋友好,她还不敢这样招摇过市”,不晓得靳月这次失踪,是不是有人把她出席沈弗峥生日宴会理解成一种招摇过市。
    靳月的妈妈就在一旁,一直在跟女警哭诉,从靳月七八岁学舞多能吃苦,讲到自己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靳月学校医院两头跑,最后不读书了给她交手术费。
    说得语无伦次,信息量又很大。
    靳月的经纪人也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过硬的职业素养让她显得太麻木不仁,她冷静劝着靳月的母亲:“阿姨,不要在这里说这些,说这些没用,月月好歹是个公众人物,你在外面说这些会影响她以后的发展。”
    靳月的妈妈流下眼泪,哀哀哭着:“她是我的女儿!她现在都不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带着她在干什么!我这条命不要了,我不活了,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钟弥听得难受,坐她对面的警察还在问见面当天靳月是否有什么异常表现,她沉默回忆,正要开口,
    警察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钟弥拿起一看,是妈妈。
    妈妈一般不会这么晚给她打电话,此刻六神无主里,立即横生出担心,她想也没想接起电话问:“妈妈,怎么了?”
    “跟你淑敏姨在收拾衣服,州市最近天气冷了,京市应该更冷吧,你去年那几件厚外套要不要寄——”
    警局里的闹声,章女士听到了,话也停了。
    靳月母亲求着女警,你们是警察,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女儿。
    章女士问:“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警局啊?”
    钟弥哽住声音,斟酌着,缓缓说:“我……我一个朋友出了一点事,我过来配合问个话。”
    “那你没事吧弥弥?”
    脚踝生痛,心乱如麻,钟弥垂着头,低声说:“我没事,妈妈。”
    说完就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鼻酸涌上,视线也随之模糊,眼前如蒙一层厚厚蒸汽。
    她难受得突然。
    不知是因为靳月妈妈凄凄的哭噎,还是因此刻自己的妈妈在电话里温柔的关心。
    “弥弥,你有事要跟妈妈说。”
    光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胸口仿佛就刮过一阵海啸般的巨浪,腾起,叠下,压得潮湿的呼吸越发不顺。
    章女士没再继续问,只说让钟弥今晚回家后,记得给她发一条信息。
    电话挂了,很快又响起,这次是沈弗峥打来的。
    “我马上就来,不想说话就在那儿坐着喝点热水,律师会去处理。”
    “嗯。”
    刚刚跟妈妈通电话,还能坚持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这一刻失重坠在桌面上。
    “吧嗒”溅开一朵泪花。
    钟弥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攥成拳,用力抵在桌上,来回几下,擦去这抹小小的水渍。
    电话里的男人察觉她声音异常。
    “哭了?”
    钟弥本来打算不认,到嘴边的“没有”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抵在桌上的手指越渐用力到关节泛起惨白,最后低低湿湿地,又“嗯”了一声。
    “我在路上了,不要怕。”
    从警局出来,天色暗得似一张陈旧墨布,黑透了,老樟树下蹿起冷风,辨不清方向,人往空旷的路面上一站,四面八方都冷。
    老陈见她瘦伶伶站着,长发被风吹,按了双闪。
    钟弥寻光,迷茫看过去时,沈弗峥一身黑色风衣正下车,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她是想迎上去的,但脚步好似被冻僵在原地,只是傻傻看着,那道身影走过来,用手臂和胸膛拥住自己。
    如山如塔阻绝这世间的风波,叫她在这波澜四起的一夜,终有一刻,敢合上眼,松下一口久悬不落的气。
    律师简单交代一番就走了。
    钟弥被沈弗峥揽着,刚上车,后头仓促停了一辆车,下来一个脚步匆忙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打扮,身材高大,微微发福,看不出哪条道上的。
    那人先跟老林说了话,等后座车窗一降,便满脸堆笑地跟沈弗峥道歉,说没有事先打好招呼,实在对不住,今晚唐突了钟小姐。
    “钟小姐没受惊吧?”
    沈弗峥同他客套了两句。
    “改天我设宴给钟小姐赔罪,沈先生一定赏脸。”
    人一走,车窗还开着。
    钟弥瞧见夜色里,那人上了一辆黑色雅阁,车就是很普通的日系车,车牌零打头很不普通。
    钟弥收回视线,用力按上车窗。
    “有违官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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