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
    “我我护送娘娘回去。”暗卫声音平静无波,如同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自己能回去。”
    “我必须亲自护送娘娘平安到家。”
    六兮折腾这一下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便不跟他争执,由了他去。
    她在宕阳的住所就是曾经多年前跟寅肃住过的旧宅,这旧宅因为有人定期来打扫维护,所以这么多年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未荒废掉。
    到了门口,那暗卫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六兮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住下了,她没有计划过会住多久,只想随心所欲住到何时想回天城,想回宫了便回去。住了几日,白天倒是还好,她外出各处乱逛,去以前去过的地方想想往事,或者去闹市之中玩闹一番,时间倒是过的很快。唯有到了晚上,心中会陡然升起一股寂寥之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大多是跟寅肃有关,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温言软语,他的蛮狠霸道,在寂静的夜里,越发的清晰起来,逐渐的,六兮意识到,这是一种思念,她想他了。
    之前一直抗拒的情绪,一旦自己承认了下来,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她淹没在其中。她觉得自己病的不轻,白天已不愿意出门,宁愿守着这个旧宅,在那些一草一木之中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晚上时,更是想念他拥着她睡时的那份温暖,不过几日的时间,她竟迫不及待的想回天城,想见她。
    因为这份想念,她时常会有一些恍惚,觉得寅肃就在宕阳,就在这旧宅里住着,只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她而已。
    有次清晨,她刚起来,从窗户上映照出他的影子,她急忙推门而出,院子里却空无一人。
    有次夜里,她正睡的迷糊,只觉他坐在她的床侧,静静的看着她,她睁大了眼睛
    “寅肃?”
    但是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冷静,只有窗外悬挂在枝头的月光与她相依,她苦笑着躺下继续睡,自嘲自己竟已恍惚自此。
    那个傍晚,晚霞满天,把整个院子都照的仿佛是踱上了一层金边,她看到院子的那株梨花之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朝她暖暖的笑着,那笑容被霞光映的格外的温暖,是寅肃。
    六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他真的站在旧宅的梨花树下看着她,她身旁是幻觉,立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一步。直到那个人笑着喊她一声
    “阿兮。”
    她才如梦初醒,真的是他,他感应到了她的想念而来的吗?
    她未走近他,依然站在原地,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的滑落在她的脸颊,一切的过往,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男人放下所有正事,赶到千里之外来看她。
    “阿兮。”寅肃再次轻轻叫她的名字,同时已大步朝她走来,把她拥抱进了怀里。六兮埋首在他的胸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是顾着哭,把他胸前的衣襟全都哭湿了。
    “你原谅我了吗?”寅肃小心翼翼的问。
    六兮没有回头,但是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以如此信赖的姿态早已表明她此时的心。
    “阿兮。”寅肃抬起她的脸,轻柔的把她脸颊上的泪水擦干,然后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辗转而缠绵,昏天又暗地,犹如那一树的梨花凋落时在空中飞舞交缠,美的让人心惊胆战。
    这是这么多年,两人最心无旁骛,最真挚的情感交汇,寅肃心中早已感动不已,哪肯止于这简单的吻之中?他只想要的更多,心潮涌动间,打横抱起六兮就朝屋内而去。
    日落而又日出,阳光早已普照着大地,屋内明亮,阳光明晃晃的照在那张大床之上,床上的两人却依旧舍不得分开,不愿起来。六兮昨夜是有些糊涂而无法丝毫的,现在清醒过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肯抬头。气氛一时间又有些暧昧,她急忙找了一个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在想,她之前的那些幻觉到底是真还是假。
    “从你来宕阳的第一天开始就在。”
    六兮忽地爬起来,瞪着他道
    “那你还见死不救?”她指的是那日她在石桥上装死的那次。
    “我以为你还不想见我?”寅肃是一路随着她来宕阳的,一路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毫无办法。后来见她在茶馆时,神情哀伤,自言自语,他知道她当时是在想顾南封,他更加不敢上前打扰,甚至,在她爬上石桥,想往下跳时,他亦是以为,她是因为顾南封。
    在宕阳,除了有他跟她的回忆之外,亦有她跟顾南封的生死之交,他甚至不敢肯定,她来宕阳,到底是为了缅怀谁而来?所以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着,不敢出现。
    直到看到她住进了这栋旧宅,住在了他们曾经住过的这间屋子里,他才渐渐明白,她为何而来的宕阳。
    “我有时是不想见你,更恨自己总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原谅你。”这是六兮的心里话。
    “可我却要感谢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原谅我。”寅肃再次把她拉进怀中,满足于现在彼此真正的心意相通。
    “阿兮?”
    “嗯?”
    “以后我们要一直这么好好的。”因为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愿望,唯有这句最朴实的话是他当下的心境。
    “嗯。”六兮点头。
    两人又缠绵了许久,像是要把这几年失去的时光都一次补回来似的,直到真的精疲力尽,日上三竿时,才起来出去觅食。
    两人都穿着简易的服装,像是寻常百姓那般手挽着手走在宕阳的大街之上,郎才女貌,气质不凡,格外引人注目,但路人也只限于看看,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着,毕竟两人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气场,尤其是寅肃的威严会让人望而生畏。
    两人到了一处酒楼,正是午时,几乎已是座无虚席,因寅肃提前派人打点好,所以酒楼留了一处视野极好的靠窗的位置,能够一览整个宕阳城。
    “放轻松一些。”六兮见他一路都绷着脸的样子,所以趁着无人看见时,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这动作要是在宫中,是触犯圣威,万万不敢做的,但现在是在宫外,两人又是平民身份,她便无所忌惮。
    寅肃抓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这一路过来,他确实有些紧张,又有些甜,刚才,他与六兮仿佛就是宕阳城中最寻常的夫妻,没有身份地位只差,没有左右拥戴的下人,手挽手自由走在街头,这是他多年梦寐以求的画面。他对她笑了笑,柔声问道
    “中午想吃什么?”
    六兮从昨晚到今晨耗费太多体力又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看到什么都想吃,所以一时也不知该点什么。而寅肃见她如此,大手一挥,命那店小二把店里所有招牌菜都上一份。这家店的消费不菲,店小二见如此大手笔的客观,乐颠颠的一路小跑到后厨备菜,不一会的功夫,他们面前的桌上已摆满了层层叠叠的菜,是的,层层叠叠,因为根本就摆放不下。
    六兮膛目结舌
    “是不是太浪费了”财大气粗也不该这么浪费啊。
    “我愿意。”寅肃给她递了碗筷,丝毫没有节俭的自觉。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六兮不由的感慨。
    寅肃只是笑,并未理会她的嘲讽。跟她出来,偶尔浪费一次又如何?
    六兮本着浪费粮食可耻的心理,不仅自己拼命吃,还不停的往寅肃的盘子里夹菜,逼迫着他也往下吃。她吃到几乎要吐出来了,桌上的菜也才吃了一半而已。
    “不吃了,走吧。”寅肃见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很是于心不忍,替她把餐具都移开。
    六兮不是不走,而是太撑了走不动,所以赖在椅子上不动弹。
    “我背你。”寅肃竟在她面前跪地弯身想背着她。
    “我,我自己走。”这里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在大街上让人背着,她的脸皮再厚,也还是不敢的,况且还是因为吃太饱,她的尊严何在。
    “你扶我一把。”她伸手拉着寅肃的胳膊,才勉强站了起来。
    “傻子。”寅肃扶她起来时,忍不住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全是宠溺。
    “还不是怨你,我这是为你积德。”六兮最近食欲大开,怎么吃都吃不饱似的,即使现在撑的几乎走不动了,却还想往嘴里塞东西。
    这次,两人走在街上,男子依旧气宇轩昂,贵气逼人,而他旁边的女子,则是弓着背,步履蹒跚的走着,若不是有男子的身体做支撑,像是随时要倒地不起似的,看的路人都为男子叫屈。
    第184章
    两人就在宕阳城的旧宅了住着,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两人都抛却朝廷或宫中事务,像是神仙眷侣一般肆意潇洒,谁也不提回天城之事。又过了几天,六兮见寅肃还未提回去之事,不免按耐不住问他
    “这天下,你真不要了?”
    “不是有麒儿在吗?”寅肃回答的气定神闲。
    “他?他还是一个孩子,怎么帮你管天下。”
    “他天资聪颖,又有安公公与朝中大臣帮忙,出不了事,况且也是时候该让他出来锻炼锻炼了。”他出宫时,原本以为要跟六兮打长久战,所以早已安排好了。现在虽与六兮冰释前嫌了,却又对这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流连忘返,不舍得离开。
    “我不同意,你在这肆意快活,却让我可怜的麒儿替你做牛做马。”
    六兮说完,见寅肃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发毛
    “我说错什么了?”
    “不,你没说错,但是这天下总要有人替我管。”寅肃离她近了一步,说的同时,人已朝她俯身下来。
    “你,你干什么?”六兮紧张的问。
    “我思前想后,只有多制造几个皇子出来,才能减轻麒儿的压力。”他为自己的兽行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是大白天。”六兮本是想抗拒的,但是抗拒当然无效。
    六兮多次劝他回天城,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而最后,往往是以滚床单为话题的终结者,六兮想着,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皇上这叫玩物丧志啊,这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可别毁在他的手上,那她便会成为千古罪人了。况且,她这次出宫,除了宕阳这一站,她还想去一趟麒儿出生的那个南方小城走走,当年走的太匆忙,而后也烈又在那里病逝,这些都是她心中的结,这次出宫,就是把所有的心结都解开,才能心无旁骛的与寅肃在宫中地老天荒。
    她在劝了无数次无效之后,最后她密函了一封书信快马加鞭给宫中的安公公,让安公公给皇上来一封信,以麒儿还无力扛起如此繁重的事务,朝中一片混乱为由,把皇上骗回宫中再说。
    寅肃收到安公公的信看了许久,独自在屋内沉默了许久不曾出来。六兮忍不住敲门进去,看他把信摊开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情严肃。
    不会朝中真的出事了吧?她心想,所以靠近了寅肃,想看清楚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这时,寅肃忽然抬头看她,目光缠着她的目光看着,问道
    “你还不想回宫?你就这么急着想赶我回去?”
    “我。。”被猜中心事,六兮没有回答。
    原来安公公是断然不敢做出骗皇上回宫的事情,所以把六兮在信中的要求都如实告诉了皇上,才导致他如此的生气。
    “阿兮,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寅肃叹了口气无奈的问。这些日子,他并非不想回天城,而是六兮不肯回去,他便在这慢慢的等着她。
    “我想去一趟南方小城,去完那里,我会立即回宫。”
    “我陪你去,我说过,无论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六兮咬着下唇,还是说道
    “我想一个人去。”第一是因为寅肃这次出来太久了,第二是这些心结是她一个人想去做的。
    “阿兮,我以为这些日子,我们早已彼此心无间隙,看来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而已。”寅肃眸光黯淡,有很深的挫败感。
    “我若与你心有间隙,便不告诉你我心中所想。如果我每次对你坦诚相待,都不能得到你的理解,那我之后只好对你隐瞒,专挑你爱听的讲,你可愿意?”六兮即委屈又生气,眼眶便红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第一次的争执,虽是小吵,但却伤人。
    “对不起,我不是猜疑你,而是不放心你独自一人南下,更担心你不回宫,再让我等个三年五载。我是一天也不想跟你分开。”寅肃不擅长说情话,这已是他掏心掏肺说的心里话了。
    见他已如此表明心迹,六兮态度放软了
    “那我不去便是,我随你回宫。”
    “我让暗卫护送你去,要快去快回。”
    两人都为对方着想而同时改变了心意,本就不是大事,他们已分开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在一番难舍难分之后,寅肃北上,回天城,而六兮一路南下去那故地。
    她之所以执意要到这个南方小城来,是因为之前的一个梦,梦里有也烈,也有现代的无玄大师,两人所在的位置都是这南方的小城。她想,也烈是在那病逝,那么如果他真的去了现代成了无玄大师,那山中的小屋也许能与他想通。
    她无心留恋城中的景物,循着记忆很快就找到那间她们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那房子里的一景一物,都是当年她跟也烈还有碟夜亲手布置的,如今房子年久失修,已有些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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