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留宿宫中,本就与礼制不合,秦兄要不偷偷和赵子熙说声,参我一本或是参太医院一本,好把我放回去?”

    “在顾大人眼中,我就是四处谗害同侪的小人么?”赵子熙不知何时缓步踱了进来,手里还带了个紫檀木的盒子。

    随手扔给素娘,赵子熙漫不经心道:“三十年的老参,拿去炖了。”

    顾秉笑笑,并不和他客气:“如此便多谢了,下回有机会再还礼吧。”

    接着黄雍也到了,四个人坐下来互相看看,一时之间竟都是无语。

    黄雍资历最深,故而第一个打破沉寂:“你们说,陛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凭着老夫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做事多留有后招,不会冒险,可也不会如此保守。此事看来,还真是蹊跷。”

    顾秉强撑着坐起来:“可粮草实在是不够了,若是再因为粮草的问题,重蹈元佑覆辙,那……”

    众人均是有些同情地看顾秉,轩辕临走时任命他为户部尚书,实际上就是让他负责大军的粮草,顾秉此番病成这样,怕也是三分急三分气还有四分是忙出来的。

    “陛下的密信里怎么交代的?”秦泱看顾秉。

    顾秉苦笑:“反正这一个月,陛下是没给我任何消息。诸位呢?”

    赵子熙冷冷道:“我入朝以来还没见过密信长什么样子呢。”

    黄雍和秦泱也皆是摇头。顾秉忍住胸口汹涌的痛意,抽出几分户部的卷宗,看从哪里能再盘剥些银子出来。

    半晌,顾秉抬头,目光冷冽:“这件事情本来打算缓一缓的,现在看来恰是好处。我决定,取消对盐铁以及酒的征税。”

    众人知他有下文,便一起等他说完。

    顾秉闷咳几声,须臾道:“从此,盐,铁专卖,而酒则专卖和征税并举。此事从明年开始推行到各州道台,今年先从京畿开始。”

    众人对望几眼,黄雍叹:“虽然此法可以开源,但毕竟慢了些,于战事无补啊。”

    顾秉沉默,又倒回榻上去。

    “谁?”秦泱突然问。

    众人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口跃入,站在顾秉身后,赫然是名黑衣劲装男子。

    “鱼鹰,何事?”顾秉淡淡问道。

    众人才明白过来,此人应当是轩辕的贴身暗卫,想来是留下保护顾秉,更为他搜集消息的。

    鱼鹰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北疆传来消息,独孤将军率兵三万攻克岐沟关,迫降涿州,进逼幽州;大将军赫连杵兵趋定州,又分兵三万进屯赵州,以阻青州援军;又命周德部进围易县。”

    顾秉对兵法毫无钻研,却也知道此是围城打援,各个击破之策,不由得脸色稍霁。

    “陛下呢?”秦泱忍不住问道。

    鱼鹰看了眼顾秉,斟酌字句开口:“分兵之后,陛下与周大人率兵在围困幽州。前日陛下独自率几百骑打探消息,然后……”

    “然后如何?”赵子熙也慌了。

    顾秉双眼死盯着鱼鹰,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祥的字句来。

    “然后,遇到叛军,下落不明。”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惶,就见顾秉嘴角兀然溢出血迹,然后向后猛栽下去。

    黑甜的睡梦里,似乎有人在和他说些什么,而后将他推倒在地,烛火亮了,那个人的面目和他手中的利器一样分明。

    顾秉向来敬重他,在东宫,在朝中。

    当顾秉带着江南特有的怯懦和敏感步入东宫,在一群名门子弟风流俊彦中黯然失色如履薄冰的时候,是他常提携教导,教会他做人做官的道理,也曾在几个孤苦清寒的节庆之日,前往他府中一聚,方感到官场一些人情。

    当顾秉青云直上之时,他也曾语重心长,留下警示语句,直到顾秉出将入相,他也从不曾嫉恨分毫,对待顾秉一如往昔。

    可谁能想到竟是他。

    顾秉悠悠醒转的时候,那人坐在灯火下,淡淡地看着自己,像是一个陌生人。

    顾秉轻轻道:“没想到,真的是你。”

    第十章:天涯多少故人情

    “想不到真的是你。”顾秉缓缓坐起来,微微扬起头。

    有人坐在阴影里,神情冷峻,玉带金鱼。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顾秉笑的像哭一般,“阿史那乌木,子阑兄,还是……”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几丝讽刺:“秦大人?”

    秦泱看他一眼,疲惫不堪的样子:“你还是躺下休息罢。”

    顾秉瘫回到枕头上:“你是要软禁我么?”

    秦泱摇摇头:“大局在握,软禁你并无用处。”

    顾秉闭眼:“十五年的谋划,世人都说我顾秉善忍,到底还是不如你。”

    秦泱笑了:“你错了,我二十一岁入朝,至今十七年有余,若说开始策划此事,恐怕有二十年了。”

    说罢,他端起桌上的瓷碗:“先喝药吧,等会还有赵子熙的老参。”

    顾秉没有犹豫,接过便喝掉了。

    顾秉看着他把空碗放回去,轻声问道:“我一直在想,你们的计划可能并不是里应外合拥立燕王那么简单吧?那不值得你花去二十年的时间。”

    秦泱关上窗,重新坐下来:“我的父亲是突厥左贤王,我的母亲是铁勒的公主。”

    顾秉突然觉得好笑:“可怜陛下一度觉得你是寒门子弟为你开脱。他若是知道,恐怕要伤心死了。”

    秦泱继续道:“可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的母亲便死了。父王有更宠爱的,血统更纯正的儿子,而像我这般的杂种,便只会被当做飞鹰走狗。终于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被带到凤翔府,也就是长安。在那里,我没日没夜地学习汉话汉学,从目不识丁到出口成章,我只用了五年。”

    顾秉低声道:“你一定付出过相当的努力。”

    秦泱似乎有些追忆地笑了:“一切都很顺利,在我二十一岁那年,我参加了科考。你们都想不到吧?我一个异族人,竟然打败了所有大唐的才子,得了状元。你说这算是天意么?”

    不等顾秉搭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开始,我并未被分去东宫,而是翰林院。很快我便发现,翰林院的生活虽然清闲,但对我取得名位,以待为大突厥效力毫无用处。然后我的机会来了。”

    星光惨淡,月色冰凉。

    他们对坐饮茶,仿佛依然是多年老友。

    “当时正值天启夺嫡之争初露端倪,我知道,四皇子之流为史苏两党所拥戴,而他们那里人才众多,想要出头,怕是万难。其他的皇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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