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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有我在,小师弟半点事都不能有,连复发的可能都不能有。”周海容的衣裳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她的眼底一片青紫,满是倦意,依旧乐呵着宽慰,“我和一元已经处理好了。最多两日便能醒。”
    “小师弟方才昏迷中还在叫师父名字呢,都这样了还挂着送情报的事。没有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将赃污的外袍脱下,洗净手,笑了笑,“您伤风刚好,可不能去看他。老老实实喝几天药,我才考虑考虑。我什么都听您的,可在这事上您得听我周医仙的。”
    ——
    “先、夫人。该用晚膳了。”侍女还是不习惯叫夫人。
    “哦、好。”
    李少卿从回忆中脱身,她今日没写一个字,手底纸张被墨染了一大块,坏了整张工整端雅的字。她看了许久,临走前一扬手,将剩下的墨汁都泼在纸上。
    连府仆从不多,可这样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见到的情况不多。
    像是有事要发生。
    “姑娘!”即将迈入正厅的门槛时,有人叫住她。细听声音还有些熟悉。
    “原来是夫人。小人失礼。”阮瑾捧着锦盒,弯腰拜会,“我奉命来送给连大人的药。进了门后领路的姐姐突然记起要紧事,指点我往这个走后便离开了。多有唐突,还望夫人莫怪。”
    “给我吧。”
    他在此时此地的出现和包裹匕首的最后一圈地图没什么区别了。发生的这一切浅白简陋得如同过家家。但只要阮瑾不冲动妄为,旁人没理由发作。
    ——
    “好想我哥。若不是他背着我从临长走到长平,我肯定就饿死在家里了。哪还能被这么美丽心善的师父捡到,哪还能拜师长平谭家家主,哪还能重新走路,哪还能被叫医仙。都说我百年后临长肯定要给我立长生碑的。啧啧啧。我多厉害啊。”周海容灰头土脸,累得抬不起手,瘫在墙角,“我哥就比我大两岁,高倒是高,我俩都瘦得和那刷锅丝瓜干一样,一点肉都没有。但他背着我从临长走到了长平。没他哪有我啊。他怎么就没和我一起过着好日子呢。他也聪明,他肯定也能被师父相中的。”
    “我哥叫周心志。他右手手心有颗大黑痣。都说我哥可能是被军队抓走修墙去了。如果还活着,怕也是在西王的反军里。各位威武勇敢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如果见着这么个人。恳请诸位在自保的情况下手下留情啊。”
    周海容看着满屋子刚处理好的伤员,笑得很灿烂。
    “你那嘴就算千年了还能自己在长平中央街嚷嚷。”谭一元提溜着她后脖的衣裳,把她拎出了屋子。“战还没打完,别占病人地方。抬不起手就去守药炉子。”
    ——
    阮瑾的手平平无奇。她喝过那么多次他端上来的药,看着他写过字,他不可能是。但当那个胎记出现时,李少卿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抓住他的手腕。
    她还没来得及翻开他的手,破空的利器已呼啸而来。李少卿下意识将他往后推,推到了第二支利器到来时她半点也救不了他的距离。第一支利器钉死在她身侧柱子后,第二支扎破了阮瑾的劲动脉。
    连璞…还真是有长进。
    真会吸取经验。
    阮瑾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她想深呼吸保持平静,却好像只是让血腥味中的幽灵堵住了自己的心肺。李少卿用力拔下柱子上闪着微光的金簪,原路奉还,隐约有扎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阮瑾。阮瑾。你还有什么遗言、有什么遗愿吗?”李少卿走到他面前,蹲下,阮瑾的双手堵不住血,鲜红从他的指缝蔓延,像是永不止息的溪流,“说不出话就写下来。我尽量实现。”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如石头坚硬冰冷。这么久的战争,那么多场战事,很难再让她对并不熟络的人的离去有太多情绪。
    阮瑾的眼神越来越灰暗,他好像听进去了她的声音,所以虚虚地看着她,摇摇头。气绝了。李少卿轻而易举地翻过他软得一塌糊涂的手,用衣袖擦净他手心的血。黑色的墨迹和着血留下丑陋又诡异的纹路。
    不得善终,死不瞑目。
    李少卿你输了。
    要呼吸不过来了。李少卿翻出里衣的衣袖,盲然地将脸上的血迹擦去,跌跌撞撞往外走。血,如薄薄的一层胭脂,滋养着她眼角眉尾的艳丽。
    你输了。
    我没输。
    我是对的。我没有错。我没有输。
    失去意识前,李少卿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身影。
    ——
    姜光济:“黄叶古祠寒雨积,清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李尔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姜兴邦:“自以为是的救世主,下地狱吧。”
    张慈:“我宁做英灵,不做懦种。”
    贺修宁:“投躯扶贫弱,身死为国殇。”
    连璞:“当然会有人做到。”
    周海容:“能死在救死扶伤的路上,是大夫的荣光。”
    连琼:“我早就不是连琼了,我是张慈的残影。”
    ……
    ——
    “我会回到你身边”
    ——
    李少卿是被强行唤醒的。有人摁着她沉进水中,扶起,又摁下,像是游戏。水灌进她的五官,剥夺着她生的可能。她想要拼命挣扎,却收获甚微。换气时的稍微差错都只是让下一次呛水来得更痛苦些。
    该死的游戏终于停了。
    李少卿倚靠着水池边,剧烈地咳嗽。分不清流出来的是水还是泪。
    “李少卿。”
    连璞的声音低悦动听。却让她难受至极。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连璞将带着血的金簪放落在她面前。鲜红正在被池边泄出来的温泉水稀释。它没有扎入血肉,连璞接住了它,掌心被雕花划得血肉模糊。
    “长平婚嫁十八礼之一,金。”
    眼睛和气管的酸涩感仍然没有缓解,李少卿闭上眼,手指揉压着,说:“痴人说梦。”
    连璞的眸色不变,甚至隐隐浮现出和悦的笑意。他轻柔地挽起李少卿散落的长发,用金簪固定,用着春风般的语调不疾不徐地说:“这个不急,可以日后详谈。”
    “说点近的东西。”连璞的呼吸散落在李少卿的后颈,她下意识往后缩,转身便要往远走,却被他拉住。屋内的烛火一直在摇动,落在他身上的光也是,他说,“含元殿决心要战了。这越国院首,可谈,也可不谈。你与故人,可见,也可不见。”
    连璞将她慢慢拉近,手抚上她的脸颊,血还在流,又很快被池中的温泉水淡却。他看着她的眼神依旧纯粹天真,笑容却暧昧,他说:“你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试探着靠近时。主导方的连璞远要慌乱得多,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任由沾着水露的睫毛遮掩着自己的无措…或者说激动。
    “明白,但我不要。”李少卿捂住他的嘴,推开,趁他不备挣脱手腕。转身往外走,“荒唐。”
    “那只能再提不得不为我之事了。”在她出水的最后一步,连璞从后抱住了她,将她困在自己与池壁之间,他埋在她肩颈的睫毛一直在颤抖,扫得人痒,“边境可以死一个姜兴邦,也可以送贺修宁上中正堂的英灵殿。即使贺修宁早已无可用,到底也是民安学堂在朝廷仅有的声音了。”
    “陈天然早已暗示吏部要在科举中排斥长幸两地学子。”连璞搂着她的腰贴自己更近,额头蹭了蹭她的耳根,声音泛哑,“你舍得吗?”
    “你还真是我的得意弟子。”李少卿几乎在咬牙切齿。
    “那今晚…就劳驾您再教教我些快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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