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契都是在不同的城,看霜霜姑娘想去哪一个,我们便去哪一个,霜霜姑娘选择完之后其他的地契我便会着手卖掉,换来的银钱则为作为霜霜姑娘个人的钱,存入银庄。”
    “他……为什么给我这些?”嘉宁忍不住问。
    元娘柔柔一笑,“邬少爷说这是给霜霜姑娘的谢礼,感谢霜霜姑娘这段时间的伺候。”
    嘉宁本来还在想邬相庭是不是可能有难言之隐,但听到这句话,她完全不这样想了,邬相庭就是个大混蛋,他强行把自己带来金陵,对她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现在给她一大笔钱,说两人的恩怨说抵消就抵消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嘉宁先拿钥匙把自己脚上的芍药花脚链解开,便对元娘说:“我想好我去哪了,回金陵。你把这些地契全卖了,在金陵给我买个大宅子,重新置办东西。”
    元娘没想到嘉宁最后说不离开金陵,饶是她,表情也不禁一愣,“霜霜姑娘,你不想离开金陵?”
    她顿了下,“我私以为霜霜姑娘是恨不得早点离开金陵了。这女儿家与其伴着男人过日子,不是自己掌管钱财更来得畅快吗?”
    嘉宁本来是打算再也不回金陵的,但是邬相庭这样戏弄她,她又怎么能压下这口气,他给自己这么多钱,写的还是霜霜的名字,这些钱岂不是嫖资,如今不想嫖了,便把自己打发了。
    邬相庭是不是成亲了,怕他的未来正妻不开心,所以干脆把自己打发得远远的?
    她倒想看看,邬相庭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他要成亲,她就毁了他的婚事,让众人都知道邬相庭是个暗地囚禁女人的恶魔。如果他真是厌弃了自己,这决定也不该由他来做,应该是由她来。
    “是你让我随便选的,我现在就选金陵。”嘉宁很坚决。
    元娘面上有几分无奈,“霜霜姑娘,我实话同你说,邬少爷那边的吩咐是你只要不呆在金陵,去哪都可以,这些钱都是你的,若你想回金陵,这城门的守卫怕是不会给你开门,而我们也不会送你去。”
    听到这番话,嘉宁终是安静了下来,她腿上还放着那个木箱子,她低头看了看,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之前给对方下药,从对方身边逃离,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邬相庭会生气,肯定要把她抓回去,但哪怕被对方抓回去,其实她是不怕的。
    因为她会觉得这个世上有人在乎她,不管她去哪里,那个人会找到她。
    而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变成孤家寡人,她的太子哥哥不知道她还活着,兰铮也不会再来找她。
    变成没人在乎的人,原来这种感觉是那么难受。
    嘉宁低垂着眸,“不能回金陵,那可以去京城吗?”
    元娘沉默一瞬,最后才道“也不行。”
    “那去永城总可以了吧。”
    永城就是之前邬相庭带她去谈生意的城,若是骑马,不出三日便可以到京城。
    元娘听到这个答案,沉吟片刻,同意了。
    他们行了一个月的路,这一路上嘉宁心情都不好,她甚至几度梦到那个除夕之夜,她看完烟火,扭过脸看见了邬相庭。邬相庭跟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犹如针,全部刺在她的身上。她恨邬相庭,不过再怎么恨,她多半此生再也见不到对方了。除非她真有一日能复国成功,那时候她一定抄了邬相庭的家,让他像朝廷钦犯被镣铐锁着,从金陵北上京城。那时候她还要狠狠地羞辱他,最好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驸马。
    一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永城,他们暂时留宿在永城最大的客栈里,元娘再让中年男子去打听永城现在有什么豪宅正在出售的。
    那个中年男子叫老申,好像武艺很高,他们这一路也不是没遇见起了歹心的人,不过都被老申轻轻松松给解决了。
    老申出去看宅子,嘉宁和元娘就呆在客栈里,虽然元娘只是护送她去别的城,但是她好像也在监视嘉宁,她时时刻刻盯着嘉宁,似乎怕出事。
    嘉宁问了元娘,她到了永城之后,他们是不是回金陵。
    可是元娘却答木箱子还有她和老申的卖身契,他们两个以后就是嘉宁的人,老申负责保护嘉宁,而元娘替嘉宁管其他一切事宜。
    不过嘉宁另有想法,她才不准备一辈子呆在这个永城,她来永城是别有目的,因为这里离京城近,她准备偷偷一个人去京城。
    反正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让她安心地在永城住下,享受这些所谓的安逸,把她的皇兄抛之脑后,她做不到。就算死,她也要死在京城。
    嘉宁打定主意要逃,便一定要支开元娘,老申出去看宅子,怕是起码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她现在离开是最好的。元娘不知道嘉宁所想,她此时正坐在凳子上绣花。嘉宁坐了一会,就站了起来,“元娘,我去更衣。”
    元娘听到这个,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我跟你一起去。”
    嘉宁跟元娘一起走出去,客栈的茅房在后院,嘉宁当着元娘的面进了茅房,她很快就出来,只是两人快回房间的时候,嘉宁突然啊了一声。
    她摸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珰好像掉了,我特别喜欢这个。”嘉宁说完这个就看着元娘,特意把帷帽撩开给元娘看她的耳朵,她面上的表情有几分为难。元娘看了下,发现嘉宁确实只有一边耳朵有耳珰,她犹豫了下,“霜霜姑娘回房歇着吧,我沿着刚刚走过的地方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嘉宁闻言点点头,“辛苦元娘了。”
    元娘先送嘉宁回了房,再去沿着方才的路去找耳珰了,只是耳珰那物那么小,这客栈还很大,找起来实在费力。
    嘉宁用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把元娘调走之后,她立刻从另外一边楼梯下了楼,她下楼的时候正是中午的时候,客栈一楼十分热闹,连店小二都没注意到。嘉宁出了客栈的门,就看到客栈门口停着一匹马,这匹马不知道是哪位客人的,居然没有让店小二放到马厩里去。嘉宁偷偷往客栈里看去,发现没人往外看,便一不做二不休,解开了绳子,偷偷上了马,直接驾着马走了。
    元娘为一个弱女子,就算她发现自己不见了,也没那么快追上来,而老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嘉宁一路骑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她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因为怕被人追上来。她骑了一天一夜到了下了一个城镇,到了这个城镇她就换成男装打扮,还重新买了一匹马。也许是她幸运,她在离开永城的第三日成功到了京城。
    只不过京城跟其他城都不一样,必须要有通关文牒才许进城,嘉宁身上并没有,她进不了城,只好牵着马站在一旁,心里盘算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京城的。
    她正发愁着,她前面路过两个明显是富家公子哥打扮的青年,那两个青年好像是从外冬猎回来,后面的奴仆还拉着慢慢一车猎物。
    嘉宁盯着那两个公子哥,正在想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带她进去的时候,却听到其中一个公子哥说:“这次金陵邬家是死定了,永无翻身之日了。”
    另外一个公子哥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你可别千万说这个,这事牵连大了,仔细把祸惹你我身上。”
    第66章
    嘉宁听清他们说的话,不由得一愣, 她也顾不得太多, 直接追了上去, 只是她还没能靠近那两位公子哥,就被他们的奴仆拦下来了,“你干嘛的?”
    后面的动静被两位公子哥注意到,他们扭过头, 发现是一位戴着帷帽的人,他们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声音是女声,虽是男装打扮, 但这人的身形仪态还是偏于女子了。
    看来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其中一位公子哥便直接问道:“姑娘有事?”
    “你方才说金陵邬家是哪个邬家?”
    公子哥听到这句话笑了, “金陵邬家还有第二个邬家吗?”
    “那他们……出了什么事?”
    另外一位公子哥拉住旁边的公子哥, 面容上有了几分警惕之意, “姑娘,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嘉宁一时慌乱, 只能扯了个非常蹩脚的谎,“因为我姑姑在邬家做事,我听你们说金陵邬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我姑姑出事。”
    前面说话的那位公子哥心思不如后面那位说话的缜密, 他听到这话, 连连点头, “哦, 原来是这个,这你倒不用太担心,只是金陵邬家的所有男丁全部被抓来了京城,前几日邬相庭就从这个城门口被送押进去的,据说那日两道全是人,都想看看金陵邬家的当家人长得什么样子呢。”
    “春霖,慎言!”后面那位公子哥受不了这位□□霖的公子哥了,“这事不能随便议论。”
    春霖不甚在意,“没事,这位姑娘担心她姑姑嘛,我不过宽慰她两句,怎么就算议论了?子骏,你就是想太多了。”
    嘉宁早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所惊住了,邬相庭被抓来京城了?那他那天说的那些话是故意将她赶走吗?还是只是巧合?
    “姑娘,你还有事吗?”春霖对嘉宁说。
    嘉宁看着对方,“公子可以带我进城吗?我身上的通关文牒掉了,我是来京城投奔我的大伯的。”
    春霖想了下,并没有直接答应,“姑娘为何这番打扮?”
    “因为我的奴仆昧了我的银钱,在夜里跑了,我独身上路实在有些害怕,便才乔装打扮成男子。事实上我的通关文牒也被那狠心的奴仆拿走了,他怕我进京跟我大伯告状。”
    “哦,原来如此,你一个弱女子的确应该这样保护自己。”春霖笑了下,“那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旁边的子骏已经完全不报想法了,他叹了口气,率先转过了身。嘉宁没想到真可以跟他们一起进去,连忙说了好几声谢谢。那位□□霖的公子哥看起来十分爽然,“没事,一点小事而已。你待会就跟在我后面进去就可以。”
    那两位公子哥似乎家世不俗,嘉宁跟着他们进去,果然没有被拦住,一进城,嘉宁怕另外一个公子哥对她起怀疑,便立刻告辞离去了。
    她想先去找下她外公的旧部,只不过她不能这样去。嘉宁先找了间客栈住宿,又出去买了好几身衣服,男的女的都有,她之前离开的时候,特意拿了不少钱。元娘去帮她找耳珰的时候,钱就放在房里,不过拿钥匙锁着的,而那钥匙早被嘉宁偷偷顺过来了。
    嘉宁叫店小二给她拿笔墨纸砚,她在信纸上画了一个狼图腾,她外公的私章上刻的就是这个狼图腾,外人不一定了解,但只要是她外公的旧部看到,一定能明白什么的。她将信纸放到信封里,把舌口完全黏住,她拿着信封走出了客栈,出门之前她特意换成了女装,只不过依旧戴着帷帽。现在依旧在朝中任命的她外公的旧部有七八位,这几位中,嘉宁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给谁送信。
    现在任命为刑部左侍郎的鲁平战。
    鲁平战是她外公养大的,他是孤儿,后面在京城卖身葬母的时候被她外公救了回去,平战这个名字是她外公起的,就是希望战争能平息。
    嘉宁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鲁平战现在的住处,小时候的时候她见过鲁平战很多次,按个青年话不多,当时外公去哪都喜欢带着他,说他做事踏实,后来她外公去世,鲁平战非要抬棺。姜国被现在的新帝攻打的时候,鲁平战率领的军队与新帝的军队打了许久,但是后面因为没有军粮,满城的百姓都面临饿死的风险,鲁平战就投降了。
    嘉宁其实不太肯定对方会不会帮自己,但她只能试一试了,而且他现在是刑部的人,如果邬相庭被带来京城,现在一定关在天牢里,天牢是刑部的人管理的,那么她也许能打听到一些东西。
    鲁平战现在明明是正三品的官员,可是住处却看起来十分寒酸,门口连个守门的奴才都没有。门口两侧的石狮子都沾了不少灰,看上去很久没人打扫了。嘉宁想了下,找来一个在街角玩的一个孩子,一金的报酬让这个孩子非常开心地去送信了。嘉宁躲在了暗处,看着那个孩子看着她给的信去敲门,那个孩子敲了一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打扮应该是鲁府的下人。
    那个孩子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信给你。”
    他把信递给那个男人,就直接转身跑了,男子看着手里的信封,见上面写着鲁大人亲启。他蹙起眉,立刻抬起头到处看了看,不过并没有看到什么古怪之处。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拿着信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嘉宁就看到鲁平战从府里冲了出来,现在的鲁平战也不过三十来岁,但嘉宁看清他脸的时候还是怔住了,当年鲁平战投降的时候,京城对他全是骂声,说他是卖国贼,她当时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去找了自己母后,说鲁平战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她外公对他那么好。
    当时母后表情很悲伤,“阿宁,你还小,鲁将军是个好人,他在此事上并没有错。”
    “母后,可是我们要败了。”嘉宁红着眼睛,“我们都要死了,除了我们这些皇族,还有那些京城世家贵族,如果姜国国破,他们哪一个能活下来?”
    那些世家贵族都有皇族的血统,因为他们那些贵族或多或少都跟他们姜氏一族联姻了。
    那个叛贼如果成功攻破京城,这些人没有能活下来的。
    事实上证明嘉宁没有说错,那些一年前还在京城中显赫的世家贵族现在全部没了,那些贵族少年和少女都消失了,
    那时候的她不能理解鲁平战也不能原谅他,不是都说将士宁死不降吗?现在的她能明白了,因为在鲁平战的心里,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皇族是人,百姓也是人,皇族想活,百姓也想活,只是那时候的她不能接受,她父皇是天子,老天的儿子,他们怎么会败呢?
    现在的鲁平战看上去像五十岁的人,他鬓间全是白发。他着急地冲出门口,直接站在大街上到处看,嘉宁连忙躲了起来,现在的她不能出现,现在是白日太明显了,而且若是在鲁平战的府里不太妥当,她不知道鲁平战的府里有没有新帝安插的探子,毕竟鲁平战原先是姜国年轻将军里最厉害的,虽然他降了,但是新帝也不一定对他放心,要不然怎么把他调去了刑部。
    刑部说得难听一点,只不过皇帝用来罚人的工具罢了,他们只对犯人用刑,而那些罪名早有人定好了,他们只需要让那些犯人亲口承认罢了。
    嘉宁转身离开,她决定先回客栈,明日再给鲁平战送一封信,约他见面。其实这事非常冒险,但是现在的嘉宁别无他法。她现在只剩下这条命,如果鲁平战将她的事告诉新帝,她还算多活了一年,也不算吃亏。
    翌日,嘉宁再写了一封信,她在上面写了时辰和地点,她约鲁平战在入夜后在一家酒楼见面。在等入夜的时间里,嘉宁心一直跳得很快,说她不怕是假的,但是她现在只能赌一把。
    见时辰快到了,嘉宁便出门了,她一早就订好了包厢,又叫店小二上一些菜,她掏出自己怀里的迷药,洒在了上的菜里。她想好了,如果发现鲁平战不对劲,就劝他吃点菜,她还在酒里也洒了,为了保险,嘉宁还在自己袖口里才藏了一把匕首。
    嘉宁坐了一会,包厢的门就被敲了两声。她立刻抬起头看着门口,就见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正是鲁平战。鲁平战进门便反手将门关上,他看着嘉宁好一会,似乎在辨认眼前的这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是不是嘉宁。一小会后,他直接跪了下去,“微臣鲁平战拜见公主殿下。”他说话之间略有哽咽之音吗,“微臣没想到公主竟然还活着,实在是姜国之幸。”
    嘉宁把自己的帷帽脱了下来,“鲁将军快起吧。”
    鲁平战却摇头,“微臣没有脸面站起来,公主还是让微臣跪着吧。”
    “可本宫有要事要同鲁将军伤害,现在只有鲁将军能帮本宫,若是将军还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那本宫都不能找将军了。”
    鲁平战听到这句话才站了起来,他看清嘉宁脸上,眼睛都红了。
    嘉宁等鲁平战心情恢复了些才说:“现在太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鲁平战闻言,面上表情却不是很好,他垂下头,“微臣无能,太子殿下现在仍然在宫中被□□,微臣在宫中安排了探子,但都无法去到太子殿下居住的宫殿。”
    看来新帝对她皇兄非常警惕。
    嘉宁还未说话,就听到鲁平战继续说:“微臣之前听闻邬家的真实罪名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如今见到公主,便才是真的信了。”
    他突然提起邬家,让嘉宁表情微微一变,她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悄然握紧了,“邬氏?你说的是金陵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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