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李沐听完没有多惊讶,只淡淡的说道:“嗯,死有余辜。”
    “王菁的兄长王渊现下身无分文,身在异乡,路途遥远,死法能有多种。”
    他的意思是若李沐有意王渊也可以悄无声息的被做掉,李沐沉默了会儿拒绝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不用了,看天意吧,能活既活,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好吧。”对于她的回答沈怀信也是赞同,随即又想到一事:“你那故人我找到了。”
    “是嘛,他是谁?现在京城嘛?”
    “是我七皇叔。”
    李沐有些意外,竟是皇家人,她又再确认一遍:“没有搞错吧。”
    “自然,那玉佩本是一对儿的,早年他亲画的图纸找人打的,送与我七皇婶做的定情信物。”
    “这般,那便再麻烦王爷帮我物归原主吧。”李沐摸出怀中玉佩递到沈怀信面前。
    沈怀信没接:“你不是要寻的嘛,该你自己去还。”
    李沐解释说:“前头寻也是存有私心,现下我已如愿以偿,他曾经许给我爹的承诺,我爹不在了也就不用遵守,听你说这玉佩之于他们意?s?义非凡应该还回去才是。”
    她的话沈怀信无力反驳只好接过玉佩:“行,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李沐笑了下回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心事了,我想我会离开这里,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其实还有一个心事的,只那孩子是吴家的,她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将孩子要过来,只能作罢。
    “留下过年吧,过完年再打算。”
    “好。”
    -------
    从前气派的吴府,牌匾被摘去,明明还是那么漂亮的府门却在吴家被抄,吴家大郎死在狱中,二郎又被流放之后变得荒凉不堪。
    往日门庭若市的吴府一朝落败,亲朋好友避之若浼,连那亲家王夫子也心有忌惮,望着寄在自家的“外孙”愁眉不展,女儿归家尚可,这外孙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现在更是罪臣之子,他如何容得下这孩子啊。
    于是王夫子写信去了吴家宗族那,望能将这吴家子接走,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们又怎么会自找麻烦接下,去的信便也是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之后王夫子便整日的长吁短叹,直到有一天,有位贵人找上门来说是想给自家少爷找个身世干净的家奴家生的孩子回去做伴,王夫子想也没想便将润儿乔装成自家家奴的孩子,他说那个下人家里孩子多顾不全,若能被贵人看上是极好的。
    那人让王夫子将孩子带来瞧了瞧便给了钱带走了,王夫子了了一桩心事,眉头变得舒展,心情好了起来。
    --------
    除夕这日,沈怀信要进宫赴宴没法同李沐一起过节,李沐独自留在了府中过。
    夜幕将至之时,正是节日气氛最好的时候,府外万家灯火通明,阖家欢乐,府内李沐独自坐在寂静的院子里,虽院内都被装饰的喜庆还有下人相伴却也孤独寂寞,想起从前过除夕时他们一家人在小院内李父带她点炮仗,在点燃炮仗的时候李母就会在一旁喊他们快点跑,她会转身快跑一头栽进李母的怀里,李母环抱住她,这时院子便会充斥着“辟里啪啦”的热闹,那些美好的时光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李沐陷入回忆不愿醒来,这时,有人喊了她。
    “李沐!”是沈怀信,他似乎赶的很急,气息都不太稳。
    李沐回头看他,疑惑他怎么这时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去赴宴了?”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快跟我走!”他没有解释为何自己突然出现,只上前拉她,让她跟自己走。
    李沐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拉走,沈怀信带她出了府乘车来到城门处,登上了城楼。
    这里位置极好能一览全城的风景。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天上繁星点点,地下灯火阑珊,遥相辉映,整个街市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氛围里。
    李沐欣喜的望着地上的景色赞叹:“好美呀!”
    “你看!”
    随着沈怀信的一声提醒,爆竹声四起,街市上空绚烂无比的烟花竞相绽放,热闹非凡。
    “咯咯…”一阵小儿的活泼笑声从身后传来,李沐回头就见沈怀信的怀里不知何时抱了一个孩子。
    看清后李沐眼睛变得湿润:“润儿!我的润儿!”
    沈怀信将孩子抱给她:“愿你新年,胜旧年!”
    更祝明朝风日好,梅花满眼踏新年。
    第94章 番外一
    我是柴子,至少八岁以前我一直叫柴子。娘说我一岁那年差点死掉,叫这个名字好养活。
    “爹”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一直是个模糊的存在,印象里只记得他好像很忙常常出门,记事后他也很少抱过我,有一回我看到二柱的爹将二柱举起放在脖子上的画面时,眼睛都挪不开了,幻想着坐在那上头的是自己会是什么感觉呢?于是那天他从外面回来时我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双手举高,希望他能将我高高的举起,可是他只是笑笑摸了摸我的脑袋让我去一旁玩儿,看着他错开自己进房子去的背影,雀跃的心情像是被浇了盆冷水。
    五岁那年的一天,爹从外面回来时给我带了一串糖葫芦,糖葫芦我不常吃到,那么大一串的糖葫芦递到我手里时我都觉得有点不真实,我问了好几遍:“这是给我一个人的嘛?”被问的烦了,娘吓唬着说要抢走,我才如临大敌一般拿着跑到一边独享,我将糖葫芦攥在手里馋的直流口水,但也只舔舔糖衣尝个味儿不敢真咬,娘看到还笑我:“你这孩子,那糖葫芦要咬着吃才又酸又甜,你光舔那外面的糖衣等会就只有酸味儿了。”
    “不要,我要慢慢吃。”
    我并不认同娘的说法,还是只舔,一个山楂的糖衣被我舔完,我才小口咬山楂吃,那一口下去的山楂真酸呀,酸的我牙疼,根本没有从前记忆中的美味,山楂包在嘴里不是,吐了也不舍不得,最后我没嚼烂生生吞了下去,吞了一个后面的便也不舔了,老老实实的咬着吃完。
    那天的第二天爹如往常一样出门了,只是身上多背了一个包裹。这一天出去后他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两天,五天,我的十个手指都数完了爹还是没有回来,我对娘说我想他。
    娘说:“爹给你挣钱去了。”
    “为什么挣钱啊?”
    “你还想不想吃糖葫芦?”
    “想!”
    原来爹是出去赚糖葫芦去了,后面我又将十个手指头数了五六遍,糖葫芦也没有那么想吃了,只想爹能快些回来,像二柱家的爹一样天天回来,我又开始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开始娘还很耐心的回答我,哄我,后面我再问她她就凶我,不许我再问,不许我问她自己却在晚上偷偷的哭,有好几次我被尿憋醒后都看她在抹眼睛,我迷瞪瞪的问她:“娘你为什么哭啊?”
    她一手抹干眼睛,拿着针的手在头上蹭了两下继续缝着手里的绣活:“你一个小孩儿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睡你的觉。”
    “我要尿尿。”我扭起身。
    娘马上起身从床下拿起夜壶让我尿,尿完我又重新躺进被窝,她替我掖被角让我赶紧睡。
    我躺下后见她还不躺,又问:“娘你怎么还不睡?”
    娘摊着手里的东西对我说:“这些明天有人要来拿,拿了就给娘钱,有了钱才能给柴子买肉吃啊。”
    那段时光,娘活的很辛苦,农忙时要耕田种庄稼,农闲了就接绣活赚钱养活一家子,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帮不上忙,只有我还能帮着捡柴火,烧柴,娘的辛苦我看在眼里,我总是在心里期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赚钱帮她减轻负担。
    没等我长大,爹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我陌生的看着这像是一家三口来借宿的三人有些戒备。
    “柴子不认得我了嘛?我是爹呀,这是张姨娘和弟弟。”
    他们住进了我家,睡在了我和娘的炕上,娘似乎开心又不开心。
    爹回来了好几天后我才敢慢慢和他说话,他将我抱起来举了两下感叹:“长大了不少呀,今年是多大了?”
    “八岁。”
    “哦,上学了嘛?”
    “没有。”
    又过了两天,爹将我送去了学堂,他告诉我说以后我的名字叫吴盛祖,别人叫我,夫子喊我别不知道答应。
    我不想读书,娘每日那么辛苦我上学了没人给娘分担,她就更辛苦了,我逃了学,路上捡了好多柴火回家去,路上我还哼着小曲等着回家娘夸我。
    没想到回家我就被娘骂了,爹还打了我,他说以后我再也不用做这些,只要我去上学读书,没考上还能去学学记账什么的都比那大字不识的文盲好有生计。
    那天娘蹲下与我平视,手掌着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柴子,娘只有靠你了,你好好读书以后有了出息娘才能出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娘只有靠我了,她的神情看上去那么悲哀,似乎有什么难过的事。
    学堂离家有些远,我散学回来后他们农活也做完回了家,常常快到家门口时就会看到爹举着那个弟弟,亲昵的用胡子和他玩耍,嘴里唱着我从来没听过的童谣:“大月亮,大太阳,阿爹起来学木匠,阿娘起来蒸糯糕,娃娃闻到糯糕香,打起锣鼓接姑娘…”
    爹很喜欢弟弟,我想得到他的关注便也喜欢弟弟,有吃的都给弟弟,弟弟想拿我手上的东西,便给他。弟弟也喜欢跟在我身后当跟屁虫,喊着哥哥,哥哥。
    在我十岁那年,我们搬进了大房子,有了下人,日子也慢慢变好,张姨娘怀孕了,爹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是没过多久这一切的宁静美好都被打破,张姨娘的孩子掉了,爹要休了娘,在宗族们的劝阻下爹没能如愿,只是后面爹再没有踏入娘的院子,娘也不许我再跟弟弟玩儿,她说张姨娘陷害她,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是张姨娘自己弄掉的,爹听信张姨娘的话要休妻,休了后吴家的所有以?s?后都会是张姨娘的孩子的,若我还跟她的孩子玩儿,后面她也会想办法陷害我,让爹讨厌我。
    于是我再也没有跟弟弟接触,我开始疏离他,先开始是假装后来爹对他的偏心让我越来越讨厌他。
    我苦读书隐忍多年终于榜上有名,爹对我舒展笑颜,夸我,娘也落泪为我开心。
    后面他们开始为我张罗婚事,娶了王夫子家的女儿,我对娶谁不太关心,府上多年的争宠算计让我对“爱”望而却步,只要那人是个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就行。事实证明,王菁确实是个过日子的,她能干精明,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深得我心,我俩相敬如宾,也还可以。
    可是老天好像不想我太过顺意,我和王菁结亲多年也没有一男半女,他们开始逼我纳妾,我怎么肯,后来妾纳来,我不愿接受,想着只要不与她有关系他们也会放弃,娘又来解我心结让我还是以大局为重,我想只要孩子有了什么都如以前一样就行了,于是我与妾冷脸说了她该如何做妾的规矩,让她别忘记身份,僭越妻主。
    第95章 番外二
    后面经过与李沐的多日相处后,我发现她很是知礼懂规矩,便也慢慢放松了对她的戒备,想若她一直这般,吴府也不会亏待了她。
    她来府上的第二个月便怀孕了,我偶尔会抽出时间去看她,毕竟她的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我做不到对她不管不问。起初我对李沐的情感冷静又克制,因为我很明确我纳妾的目的,我绝不会让我的后院重蹈覆辙我爹的老路,所以就算对于李沐来说有些残忍,我还是默认了娘的处理方法。
    后来,后来事态好像变得不太可控起来,那晚的月光,她讲起往事难以掩饰的笑容,盈盈悦耳的声音使我慢慢沦陷了,我开始贪恋她的温柔,她的美好,我有过想斩断这丝丝升起的想法,但是我的人生似乎是从她的出现才开始回甜,我不想抛却这些,后面我也不再压抑情感,我想只要公平对待二人,后院一定也会和谐。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何不偏心啊,当我无意识的开始偏向一方时,就是连我自己都不得而知,有时还会编出借口为自己寻得心安。
    我们在关城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我这些年最快乐,无忧的时光了,以至于有过如果一开始娶的就是李沐做妻子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可那也仅仅只是一个想法罢了,我的妻是王菁,她很好没有任何过错,我就算再喜欢李沐,也只能是点到为止,不能逾越最后的那道界线。
    我有时内心也有些小庆幸,娶的妻子贤惠,妾有礼知分寸,后院和睦,喜欢的人在身边,人生足矣。
    只是老天好像不愿我过的太顺遂,李沐在秋收节上出错激怒了娘,娘多年处境,内心的脆弱点我何尝不知啊,娘害怕我也像爹那般宠妾灭妻,乱了规矩,我也不得不为了安抚娘的情绪,也想借此提醒李沐莫要忘了进府时定下的规矩,压下心中要为她求情的念头,克制住想见她的心情。
    哪里知这一事会牵扯出后面的诸多事情。孩子没了,李沐也差点没了命,在感受到差点失去她的那种后怕后让我在得知落胎一事是她为争宠所为时也想要原谅,我在心里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日我与王菁一起来到她的院子,她对王菁表现的敌意,不经勾起从前我看到张柳柳对我娘的样子,我头一次在她的面前失控了,我和她的关系变得糟糕,我拉不下脸,她也没有求和的样子,原以为我们会一直冷着,却不想李沐家中出事,打破了冷局,看着她焦急悲伤的模样,我心疼她之余也暗下决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守护她。
    我因公务不能陪她只好将吴平留给她帮忙,吴平每日给我传来书信,我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知道李母也去了后,更加心疼她,可我不能擅自离职,只好盼着这边的事能快些完,回府后我心系李沐,应付完旁人便马不停蹄赶来了皖西院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见到时,路上想的宽慰人的千言万语都化作在不言语之间。
    李沐又如从前一样了,我想应该是她经历了这么多后磨平了棱角,以后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也许这也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好兆头。
    李沐家中的变故让她总是睡觉多梦不能安眠,只有时候我在她身边时她才能睡得相对安稳,对于她表现出的依赖,我挺欣喜,至少我能让她好受有安全感。
    这日我本应该在皖南院用饭却因王菁公然无视我吩咐下来的话没了心情转身来了皖西院,进门看到一桌子寡淡的菜肴,我甚是欣慰却又心疼,方才的怒火也减退,应下李沐想我陪她吃的话,不想李沐突然口吐鲜血,那场面吓坏了我,那种害怕失去她的感觉重新席卷我的全身,急得我让吴平快些请大夫来,我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喊着她不让她睡着,怕这一睡便再也醒不来。感谢老天让她没有事,事发蹊跷,王菁不打算解释的样子,我对她充满失望,虽最后王菁的贴身丫鬟认罪,但我的心里也有了芥蒂。
    因难民的问题,我连着几日住在书房处理公务,这天夜里皖西院的下人来书房说李沐又梦魇了,想到之前她不能安睡都是有我陪着才能好些,我赶紧随着丫鬟一起去了皖西院。她很快被我安抚镇定下来。她想去寺里祈福,我没多想答应下陪她一起去,愿这样做能换得她的安心,安抚她的悲痛。庙里祈福,上香完,我看到一旁有手抄佛经来祈福的行径,想着时候尚早不妨抄一份也显得诚意,我抄写之时没想别人,想的便是身旁人,她的身体因那次小产一直虚弱,我想她往后身体康健,顺遂平安。
    才出了“换药”一事让采莲的出现和指认显得那么刻意,我不禁心生怀疑,怀疑采莲是被李沐特意找来,目的就是针对王菁。可李沐的一番肺腑之言和看向我时坚定不移的眼神,纵使觉得人是她寻来的我也还是答应下会给她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难民越来越多加上正值寒冬,朝廷下发的赈灾救济金迟迟不来情况不容乐观,我同宋县令商量我府上出粮用来救急,这事我同爹商量,没想到他很痛快就答应了,说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该全力支持,没成想才对他有些改观,下午他就变了卦,一进门见张柳柳在我就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果不其然又是想我帮那个庶弟,爹的偏袒一如既往的明显,虽心里难受但是坐在这官位的一天便是为民,我答应了爹的条件。
    吴平很快查到了证据,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是王菁所为,我的信念崩塌,我恨满心算计,口蜜腹剑之人,可我偏偏娶的人就是这样的,我决意附上一旨休书要与王菁断了关系。让我意外的是娘竟帮王菁说话,我觉得娘一定是搞错了,难道忘了当时她自己的处境何曾不是今日的李沐呢,又为何要帮王菁。我坚决要休妻,我想娘也应该支持我才对,哪知娘力保王菁,还搬出来那些刺痛我心的话,我不是我爹,王菁也不是我娘,今天的事如何同当年的事相提并论。娘的话让我无力反抗,最终我只能对不起李沐,妥协了。
    我违背了我对李沐的承诺,深知愧对于她,虽然她嘴上说着理解我,但她心里定还是有怨,所以我不再掩饰对她的爱意,日日都去陪她,甚至想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上奏调遣出安普县做官,这样我就能和李沐双宿双飞白头到老,也能让她离开这个伤心地更加自在。
    没等我的计划实施,皖西院的一把大火烧毁了所有的期待,当李沐真的从我的世界消失时,我生命寄存的唯一美好也没了,那种痛,痛之入骨,无法呼吸,我开始难以入眠,对所有的事都感觉疲倦,提不起兴趣,有时还会蹦出不如随她一起去了的想法。可偌大的吴府牵制住我,我娘见我伤心颓废的模样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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