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联庆和张青敏七点上门,在舒席玉的房间外面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门一响,张青敏携着一晚上的怒气看过去,结果对上儿子肿得跟金鱼一样的眼睛,愣了一下。
    “自己跟父母说清楚,你也快成年了,”宁昭同从后面跟上来,身上有一股暧昧的水汽,“去楼下吧,昨晚就没怎么吃吧,垫点肚子再说。”
    前半句给张青敏火上浇油,后半句出来张青敏就只剩心疼了,看舒联庆准备骂人,先把他堵回去,拉着儿子下楼:“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这么长的路你一个人跑过来,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舒席玉回头,看见宁昭同的背影,收回目光,垂下眼睛。
    舒联庆不怎么喜欢舒席玉,之前是觉得这小子让妈养得太娘,现在看着儿子手臂上比自己还明显的肌肉线条,又觉得他烦的是儿子的不逊。
    看着乖顺,底下全是反骨,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天天跟那些婊子马仔的鬼混,自己只是懒得腾出手来找他麻烦。
    舒席玉知道舒联庆不喜欢自己,但母亲所谓的爱可能比舒联庆的冷漠更令他窒息。
    他不需要她每天都要抽空打电话过来问他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宁愿她能像姐姐一样一周来见他一次——难道她的时间比姐姐还宝贵吗?她只是没有办法真正面对他这个她和舒联庆的爱情结晶。
    “等我考上大学,就不要管我了,”舒席玉在长久的沉默后,哑着嗓子开口,“你们本来也不想要我。”
    张青敏声音又尖利起来了:“什么叫我们不想要你!我们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舒联庆吸了一口气,觉得是该好好管管孩子了:“舒席玉,你”
    “啊,有客啊,”沉平莛站在楼梯上,目光落在舒席玉脸上,蓦地一笑,“是那位姓舒的小朋友吧。”
    “对,昨晚离家出走,今天父母找上门了,”陈承平从厨房迎上来,“今天起挺晚,想吃点什么?”
    “昨天雨下得太大了,耳边全是白噪音,助眠。加上回家了,睡得踏实,好久没睡那么久了,”沉平莛语调悠悠,搂着猫慢慢走下楼来,“我自己来吧,免得她说我使唤人。”
    陈承平乐,解了围裙:“那我来讨教两招。”
    “这话就是寒碜我了,”沉平莛感慨,一进厨房,“煮了汤圆?那就这个吧。”
    “我给你盛吧,玫瑰馅儿的,你吃得惯吗?”
    “不是咸的都可以。汤圆有咸的吗?”
    “我家那边有种特产,叫苕汤圆,里面放肉。”
    “没吃过,有机会去尝尝。”
    ……
    一家叁口面面相觑,都有点找不回刚才的情绪了。
    怎么……不仅传言是真的,这位直接住进来了?
    沉平莛端着汤圆碗出来,还招呼了一句:“客人们吃早饭了吗?”
    舒联庆讪讪地糊弄过了,沉平莛咬破一个,觉得还有点烫,吸着气放到了茶几上。张青敏看他伸手去够茶壶,连忙给他递过来,他道了句谢,目光又落到了舒席玉身上:“叫什么?”
    舒席玉咬了一下嘴唇:“舒席玉,坐席的席,美玉的玉。”
    “席玉,哦,”沉平莛反应过来,“瑱,念念那个瑱。”
    “对,瑶席兮玉瑱,”舒席玉看了一眼张青敏,“妈妈是语文老师,她起的。”
    “好名字。供人坐的器具,有恭谦的含义在,”沉平莛淡淡一笑,“又,席分上下,所以能定位次尊卑,是有规矩的意思。”
    舒席玉看着他,没有敌意和恐惧,不知道这位只会出现在屏幕里的爷爷,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张青敏虽然听懂了,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恨宁昭同糟蹋她儿子,却没想到宁昭同男人的意思是,自己的儿子还不够格。
    两夫妻又是讪笑,沉平莛不为难了,示意了一下舒席玉:“孩子长得漂亮。”
    舒联庆叹气,终于能还算顺畅地吐出一句:“不省心啊。”
    “让宁昭同管吧,”沉平莛还开了个促狭玩笑,端着碗去厨房准备偷偷加两勺糖,“她管孩子有一手,二位大可放心。”
    “还不起?”喻蓝江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摸了摸她裸露的大腿,“昨晚到底出啥事儿了,听到你出去又回来的。”
    “别问,”宁昭同困得要命,揉了揉酸软的腰肢,“睡会儿。”
    “还睡?”他挠了下脑袋,后来想想也行,钻进去伸进她裙子里,“我也挺想你的。”
    “????”
    宁昭同一脚把他踢开,怒道:“你今天敢碰我我就吊死在你面前!”
    “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喻蓝江挺尴尬的,连忙抽回手把她搂进怀里,“有事儿你说啊,憋心里干嘛,家里那么多人,沉也回来了,什么事解决不了……”
    她让他念叨得脑袋发胀,一肘戳他胸肌上:“扛我下楼。”
    喻蓝江凑过来,还真任劳任怨地把她扛起来了,宁昭同调整了一下屁股,免得腿间被磨蹭到难受。他稍稍矮了身子,钻出门口,一边走还一边多问一句:“冷不冷,要不要给你拿件外套。”
    “楼下有,懒得回去了,”她是在他房间睡的,屋子里只有内衣,“几点了,好饿。”
    “十点过了,不知道早餐还有没有,不行一起去偷闺女的奶油蛋糕。”
    “我空腹吃那个容易窜。”
    “你比闺女精贵,”喻蓝江吐槽了一句,但听着她这么有气无力的,还是拍着她的腿安慰了一下,“不行我给你做。还想吃烤全羊不,想吃我晚上做。”
    “吃,给我留个腿,不放辣的。”
    “你吃得完一个腿儿?”
    “这是地位的象征,和吃得完吃不完没关系,”她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不会浪费,到时候你不吃喂狗。”
    “……行,反正我也没自尊,”喻蓝江这话倒不是嘲讽,“我看你最近老是挺郁闷的,是不是因为沉回来了。不行你跟儿子张肃出门拍视频去,我看儿子都吃胖了。”
    “什么就老挺郁闷的,就昨天,舒席玉离家出走,人爹妈打电话来我这人贩子这儿,我只能帮着出门找,”她没什么好气,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还学会挑拨离间了,我跟退休老同志感情可好了,少说屁话。”
    退休老同志。
    喻蓝江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转到楼下,看见那一家叁口了:“几位好,哦,太师也在。”
    韩非正在慢悠悠地品着一壶茶,一家叁口神情都有点怪,不知道为什么:“沉先生煮了桂花糯米丸子,不烫了,去喝一碗吧。”
    “收到,”宁昭同对着他笑得特别漂亮,然后手动指挥坐骑转向,等转了才问,“舒警官,您几位吃了吗?”
    舒联庆看着那接近叁米的东西,有点说不出来话,还是张青敏突兀地赔了个笑:“已经吃过了,啊,您吃吧。”
    这男的……好俊。
    宁昭同这么高的个子,人瞧着也丰腴,竟然被他像小孩儿一样扛下来了。
    一个念头钻出来,心蓦地就热了。
    张青敏意识到,她其实还比宁昭同小一些,她只是因为教师身份穿得老气,小玉漂亮也有一半随了自己。
    她偏头,看向舒联庆,一点点皱起了眉毛。
    舒联庆敏锐地看过来:“什么?”
    “……我要,跟你离婚,”张青敏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一大半了,这种话当着外人面,轻描淡写就出了口,“反正你也没时间照管小玉,孩子归我,等他成年了,想去你那里,我不会阻止。”
    韩非:?
    舒联庆:???
    舒席玉狂喜:“妈妈!我支持你!”
    就张青敏这个忙法,离了婚绝对没精力管他在做什么,他可以一有空就粘着姐姐了!
    “婚都让宁昭同结了,所以别人一来就得离是吧,”陈承平吐槽,然后没忍住,“这事儿搞的,咱们不仅得管宁昭同男朋友吃喝拉撒学习高考,还得管宁昭同男朋友爸妈离不离婚。咱们家开个节目算了,宁家的家长里短,我看肯定挺多人乐意看。”
    宁瑱差点笑傻,让男朋友掐了一把,连忙收敛了一点。
    宁昭同觉得好累,都不想怼回去:“今天中午我能有菌汤可以吃吗?看到门口的筐子了。”
    “能,小韩正在处理,你给小陈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吃,”陈承平转回主题,“这茬鲜菌吃完今年算是到头了,王幼临送来的,惦记老领导吧。”
    “快跟我说谢谢领导,”宁昭同踢了一下陈承平,“领导最近怎么除了下棋就是钓鱼,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养鸟了?”
    “你问领导去,不过我觉得闺女挺闹腾的,起得也早,差不多能当鸟养养,”没等领导开口,他摸了摸她的脚,“就是吃得多。”
    这下宁瑱忍不住了,笑得直掐男朋友大腿:“陈父君!”
    “你笑什么笑,你也吃得多,你已经开始发胖了你知道吗?”宁昭同吐槽儿子,“你搁他们那地方转一圈,基代上去了又不知道好好锻炼,不锻炼就算了还天天胡吃海塞的。我跟你说,你们家基因祖传易胖,你爹在云梦那会儿胖得都脱型了,不然不会有你潜月父君趁虚而入的一天。”
    又来了。
    隔壁下棋的韩非看过来:“还有你们家基因。”
    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生的。
    “我们宁家除了宁和忠一个胖的都没有,宁和忠也不算很胖,”宁昭同这时候还是乐意提提宁家的,“不过没事儿,你对象不嫌弃你就行。”
    宁瑱据理力争:“他也胖。”
    “那更好了,同步发胖,谁也嫌弃不了谁,”陈承平乐,然后拐了宁昭同一下,“不过你别说什么从我们那儿转一圈,这跟我们那儿有什么关系,你看大波,看聂郁,都没什么事儿,就他俩胖了。”
    喻蓝江还挺感动:“老鬼,你竟然都没夸自己。”
    “只有小屁孩儿才一天到晚身材身材的,”陈承平哼一声,略有骄傲,“我们成熟男士靠的是气质和稳定的情绪,是吧太师?”
    太师神色不动:“我身材挺好的。”
    “一把年纪了心里有点数,”夫人数落他,“你还比不上老陈,顶多比林织羽好点儿。”
    “?”
    韩非觉得自己要受伤了:“要像猩猩才叫身材好吗?”
    陈承平顿时不满:“太师你怎么出口伤人,猩猩是几个意思?”
    “夫人原话,不喜欢体育生,”韩非收回目光,落下一枚黑子,“因为太吵了,像大猩猩。”
    沉平莛看着那个诡异到极致的位置,琢磨着太师这是什么新思路,等再落一枚,他明白了,这是心乱了。
    “要素察觉,”宁瑱偷偷摸摸跟亲妈进谗言,“这是在说玠光父君坏话吧?”
    宁昭同安慰儿子:“你爹这么多年就这点事过不去。”
    宁瑱附和:“理解,毕竟是好大一点。”
    沉平莛笑得茶都抖出来了。
    韩非不想玩了,投子认输,起身问道:“玠光呢?”
    “你想干嘛?”宁昭同警惕,“你又打不过他,准备骂死他?”
    “……我和玠光没有龃龉,”韩非就不明白了,他这么一个谁都挑不出错的正妻怎么就在陛下那里落了个把柄,“更没有心结。”
    宁昭同摇头:“不信。”
    宁瑱摇头,角度都和亲妈一模一样:“不信。”
    陈承平忍了一秒就破功了,哈哈大笑,起身去厨房了:“张肃,你去后院问问舒家那叁个留不留下来吃饭,今天四个老的不在,看看煮多少饭合适。”
    张肃压了压笑意:“好,这就去。”
    第一次在宁家留饭,儿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宁昭同旁边,两夫妻一南一北隔得老远,尴尬得只能玩手机。
    宁瓅盯了舒席玉半天,感叹了一声:“哭得那么厉害啊,脸都肿成、啊,我不说了,妈妈别瞪我。”
    宁昭同收回目光,也不看旁边含忧带怨的小家伙:“什么时候回学校?”
    “都可以,”舒席玉鼻音有点重,“下午也可以。”
    韩非问起两个家长:“二位的工作可有耽误?”
    张青敏都没好意思看他:“没关系,就一上午的课,下午就补回来了。”
    舒联庆直接没说话,因为他就坐在沉平莛旁边,已经维持了十分钟大气都不敢喘的姿态了。但低头吃了两口菜,他忍不住感慨,这宁家是真奢侈啊,一个分餐制午饭搞得跟五星酒店出品似的,一盒子里整整十二个碟子。
    午饭吃完,舒联庆和张青敏是不敢再留了,但陈承平出面要留舒席玉:“昨晚就没睡好,让他休息会儿,待会儿我送他去学校。”
    今天周二,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舒席玉可以多睡一会儿。
    两夫妻没有阻止的余地,隔着人群多看了儿子几眼,发动车出了大门。两人一走,舒席玉在沙发上抱住宁昭同的腰,略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让人看着觉得有点可怜。
    客厅里一堆男的看着,宁昭同有点烦,但推了两下没推开,只能揉了揉他的头发:“上去睡还是这儿睡?”
    他不说话,只往她怀里钻了钻。
    沉平莛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踱过来,坐到另一侧,戴上眼镜拿起一本书:“夫人乐在其中。”
    “爬,老子这儿正烦着呢,你还来阴阳我,”宁昭同笑骂一声,“离远点儿,你也不怕你那张老脸吓着孩子。”
    沉平莛闻言,颔首看来:“孩子怕我?”
    孩子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不怕,沉爷爷看起来很慈祥。”
    “?”
    “?”
    后面宁瑱爆笑出声,宁昭同回头怒骂一句,张肃连忙带着老婆出门,心说这个家确实太危险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宁昭同又气又好笑,捏着小家伙的手腕,想了想直接从茶几底下拿了个手铐给他拷上了,“你管他叫爷爷,管我叫什么?”
    舒席玉看着自己的手腕,一时有点脸红,小声问道:“那我应该叫什么啊?我们政治老师就这么叫。”
    “你们政治老师有问题,”宁昭同确定了,“你就叫……不行,叫叔叔我都听不下去。”
    沉平莛轻笑一声:“叫哥哥也可以。”
    “你要脸吗?”
    “不要,你问过好几次了。”
    “对着未成年说话注意点。”
    “你现在知道人家未成年了。”
    “我一直知道。”
    “知道,所以是看准了才下手的。”
    “真难听。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上大学了。”
    “是,现在孩子长得快,”沉平莛打量了舒席玉两遍,“多高啊?”
    舒席玉笑得有点腼腆:“一米八叁。”
    “十六岁多,还得长,”沉平莛感慨了一下,“我们只有往下缩的份了。”
    “这种话能在被窝里说吗?未成年又共情不了你,”宁昭同念叨,然后推开舒席玉,“去楼上睡会儿,两点钟我叫你。”
    舒席玉把手铐解了,乖乖应声上楼。
    沉平莛收回目光,拿过她的手腕,摩挲了两下:“被窝里要看情书,还有功夫听我说话吗?”
    她笑骂:“差不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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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四百章能结束的呜呜呜
    但是已经在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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