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席玉觉得见鬼了。
    “有人举报,说你这里有卖淫嫖娼的情况,”警察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看着他的校服,“你在这里住?你是学生吗?”
    卖淫嫖娼?
    “……啊,对,”舒席玉把书包放下,“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叔叔,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辅警去外面确认了一下,进来对警察点了下头。那就是没问题,警察拿着笔划拉了一下,啧了一声:“先坐,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
    舒席玉应声,给两人倒了杯水:“我就在附近的学校上学,高叁了。”
    警察打量了他一会儿,神情微缓,觉得这小子长得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舒席玉,舍予舒,席位的席,美玉的玉。”
    “高叁了,在右边那个高中。”
    “对,高叁,高叁六班。”
    “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下情况,”警察看他拳头都攥起来了,安慰了一句,“这房子是你家的?”
    舒席玉缓了缓心绪:“我姐姐的,她说我中午没有地方休息,让我过来住。”
    “你姐姐,是这个房子的户主吗?”
    “是。”
    “叫什么名字?”
    舒席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宁昭同。”
    警察示意辅警查一下,向舒席玉确认了后面两个字,没发现什么问题。
    “你这个姐姐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母亲那边的亲戚?”
    “姐姐的丈夫是我爸爸的同事,”舒席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爸和那个叔叔工作都很忙,有时候会把我送到姐姐家里去,我跟姐姐关系很好。”
    同事。
    警察似有所悟地点头,估计这个姐姐的丈夫是这小子老爹的下属什么的,但还多问了一句:“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你母亲也没空管你吗?”
    “我爸是刑警,我妈是高中老师,都很忙。”
    刑警?
    两个人都看过来,警察顿了顿:“哪个局的?”
    他都没问哪个所的,所里没有专职刑警。
    舒席玉笑得更腼腆了:“市局刑警大队的……叔叔,你能不能别跟我爸说啊,虽然估计是个误会,但他肯定要骂我给他找事。”
    市局刑警大队,姓舒?
    警察恍然:“哦,你爸是舒联庆?”
    “对,舒联庆。”
    “怪不得,舒队工作太忙了,照管不到你也正常,”警察神情和蔼了很多,“你不知道,舒队昨晚——哎,算了,不跟你说这些。”
    舒席玉也不想听:“叔叔们没吃午饭吧,冰箱里有食材,要不要一起打个火锅?”
    两人虽然挺想跟舒队的公子打好关系的,但这事儿实在尴尬,只能满口推掉:“不早了,你下午还要上学吧,我们就先走了。”
    舒席玉乖巧应声:“那两位叔叔慢走。”
    警察满意地笑笑,穿鞋离开,舒席玉没有关门,因为两人直接去对面敲门了。
    举报,隔壁这家做的?
    离得太远,他没能听清什么,从冰箱里摸出一个肉夹馍,扔到微波炉里加热。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嚷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后推开了他的门,怒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好好查查,这地方绝对是个鸡窝!几年没人住的房子,突然就人来人往的,除非你们说我见鬼——”
    女人对上一张漂亮的少年脸蛋,愣住了。
    真见鬼了,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子?
    警察有点烦了:“这个房子只有这个小同学一直在住,我们也问了楼下那户,说这栋楼没有陌生女人频繁出入。”
    舒席玉低头喝了口饮料,心里有点酸。
    姐姐一周来一趟,当然算不上频繁。
    “我、我我录了音的!”女人想起来了,拿出手机,“公安同志!你不信你听听!”
    舒席玉一下子眼睛都睁大了,强行按住了自己准备抢手机的手,而两位同志看看女人又看看他,一时都有点不会了。
    “那、那就听听?”辅警试探着问警察,“让小孩儿回避一下。”
    舒席玉笑了一下,放下午饭:“那我去洗澡,叔叔们坐吧。”
    一回头用力咬了一下牙,牙根都酸了……怎么会有人没事录人家做爱的声音啊!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拿着衣物进了浴室,开了水哗啦啦地从头到脚。思绪乱成一团,他想着跟姐姐打个电话会不会引起外面两位的注意,而且浴室说话肯定能听见……就算被录下来了,也不能确定是谁吧?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外面两位好糊弄,但舒联庆不行,而张青敏要是知道他勾搭一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女人,她能气得拿刀清理门户。
    可是他还没成年,这件事八成是要家长参与的。
    他磨磨蹭蹭地出来,一抬头见那女人从客房里翻出几件贴身衣物,带着几分得意扔到沙发上:“你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啊?”
    舒席玉额头都跳了一下,语调也不太好了,跟警察说:“她闯进人家家里乱翻,你们不管吗?”
    警察也有点尴尬:“那个……”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现在确实有疑点,也不能太偏向孩子了:“这是你姐姐的房间?”
    舒席玉对着女人皱了一下鼻子:“是。”
    “她平时会过来吗?”
    “一周来一次,”舒席玉回道,又补充,“有时候不来。我周日下午放假,她会带着我去买点东西,周日中午她会在这里睡午觉,晚上回家。”
    警察点点头:“你不想联系你父母。”
    舒席玉不知道怎么说,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那你方便跟你姐姐联系一下吗?”警察示意他拿出手机,“请她过来配合一下调查。”
    舒席玉有点不舒服:“配合调查有没有卖淫嫖娼吗?”
    一句话有点冲,辅警脸色不太好看:“或者你打一下,我们跟她说。”
    “她现在可能没空,”舒席玉倒是把手机掏出来了,“她今天去北京了。”
    “意思是她昨天过来过,”警察看着他,提醒道,“刘女士的录音文件显示,她是在昨天下午叁点半左右录的,要是你确定当时你不在家,需不需要我们排查一下谁闯进过这个房子?”
    果然没打通,舒席玉稍稍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烦躁:“她应该很快会回来的,等她回来你们联系她好吗?”
    这个态度?
    女人忙道:“你是不是想跑啊!”
    “我就在右边那个高中上学,我跑什么跑,”舒席玉盯着她,语气已经不太好了,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没事就去找个班上,每天中午吵人两分钟还不够,还在这里捕风捉影的。”
    女人一听就炸了,跳起来要挠他的脸:“你说谁两分钟呢!”
    两个人连忙来拦,舒席玉冷笑了一下:“说你家里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一盆脏水泼下来,女人声音尖利得大家想捂耳朵,好几个人在外面探头探脑,辅警干脆过去准备把门关了。忽然有个小老太太挤进来,中气不太足,对着警察抱怨道:“她家是声音好大哦……”
    女人脸上挂不住,和老太太大吵起来,舒席玉厌倦地蹙了蹙眉,把自己整个陷到沙发里。
    突然屁股边上一震,他愣了一下,而后惊喜地拿起手机划开:“姐姐!”
    屋里一静,全看过来了。
    “有急事吗,看你打了好几个,”宁昭同应该正在吃饭,听着有碗碟磕碰的声音,“今天穿的裙子,身上没兜,手机开了静音放你封叔叔那里了。”
    “……也,不是很急的事,”舒席玉心说封叔叔应该就是瓅瓅的暗恋对象,“姐姐,家里来了两个警察叔叔,说要了解下情况。”
    “警察?”
    “对,是派出所的民警同志。”
    民警,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现在还在家里吗?”
    “在的,就在面前。”
    “那你手机给他吧,我跟他说。”
    “好,”舒席玉雀跃地把手机塞给警察,“叔叔,我姐姐。”
    报过警号,警察叁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宁昭同扶着额头,心说失策了,没想到隔壁这户那么不讲究:“不好意思这位警官,里面可能有点误会,我大概今晚回昆明,到时候到你们局来接受调查可以吗?”
    听这小子说这女人的老公是舒联庆的同事,警察很客气地说没问题,又听她嘱咐了一句:“孩子下午晚上还要上课,合适的话麻烦您先把邻居带走吧,让他休息一会儿。”
    “好的好的,是我们考虑不周。”
    “没有,谢您费心跑这么一趟,还要劳烦您暂时别通知小舒的父母。他父母脾气急,我能处理……”
    挂掉电话,沉平莛问她:“高中生的事?”
    宁昭同扑哧一声:“一天天就知道高中生,吃饭!吃完收拾东西,我还得过去配合调查!”
    “调查,那么严重?”
    “不严重,隔壁邻居恶人先告状,”她给他舀了一勺蒸鸡蛋,“您就放放脑子,先舒坦两天,到时候再跟您细细说来。”
    他略有不满:“又对我用敬称。”
    “什么敬称,嘲讽呢,”她眉梢一挑,“到底吃不吃,浪费粮食今晚让老陈不给你做饭,看你能不能自力更生。”
    又凶又俏的,他轻笑一声:“吃,你也吃。”
    一下飞机,夫人直接去了派出所,领导先被老陈载回家了,但王幼临跟着。
    “顺路,顺路,”王幼临赔笑,“真顺路,我去趟省委,有急事要处理。”
    不是急事的话他肯定不会跟着回来,宁昭同点了点头,然后质疑:“那你为什么还不下车?”
    开车的是封远英,车虽然不是她的,但算得上家里的专车。
    “……也没有忙到那个地步,”王幼临不敢说自己是想凑热闹,“正巧看看我们基层警察的风貌。”
    宁昭同点了点头:“真不是想见见我新男朋友?”
    封远英扑哧一声,让宁昭同踹了一下座椅:“不许笑!”
    王幼临怪尴尬的:“那个,宁老师……真十六岁啊?”
    十六岁,老领导给他当爷爷都算晚婚晚育了!
    “关你屁事,”宁昭同没什么好气,也给了他一脚,踹在副驾驶上,“羡慕?”
    王幼临擦了一下汗:“您说笑了,您说笑了。”
    一下车,王幼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打了个电话,所长才急急忙忙下楼来。王幼临说有点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的,所长把叁个人请进自己的办公室,目光一次次地往宁昭同身上瞟,琢磨着这人的身份。
    等说明来意,所长恍然:“是有这个警,我现在就把人叫来!”
    结果那位警官出外勤去了,四十分钟后才紧赶慢赶地回了所里,一进门市局区局领导都站满了。
    宁昭同一见他,起身跟他握了一下手,笑道:“是何警官吧,中午我们通过电话。”
    何警官汗都下来了,目光不停瞅着所长:“是,你好,是宁女士吧?”
    “是,我是宁昭同,中午那会儿在北京接男朋友退休。我刚下飞机,本来说来问问情况,配合一下调查,没想到惊动了那么多领导,”宁昭同目光扫过王幼临,“咱们去隔壁吧,保护一下未成年。”
    男朋友?不是说是舒队同事的老婆吗?
    何警官一脸迷茫地请她出门,封远英忍着笑,忍了忍没忍住,低低噗了一声。
    半小时后,何警官出来了,把宁昭同送上门口的车,说他们已经清楚情况,会对她的邻居进行批评教育。一回来发现领导们全没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害怕地后退了半步。
    “你知道这女是谁吗?”区局长问他。
    “你查什么查到她头上去了?”市局局长也发问。
    “不是说是舒联庆儿子吗?”所长好困惑,仗着在自己地盘上,小声提出质疑,“李局,你认识舒队儿子吗?”
    “不认识,”市局局长摇头,“先说宁昭同的事。”
    “……宁昭同,怎么了?”何警官硬是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情况,“她有个房子给舒队儿子住着,邻居举报有人在里面卖淫嫖娼,我们中午去问了一下,那孩子还没成年,所以找户主问问。”
    “就这?”
    “就这?”
    “没了?”
    “就这,没了,”何警官不是爱说人短长的,哪怕面对着领导们,那些劲爆的细节都没往外秃噜,“所以宁昭同是什么人?”
    区局长意味深长地笑笑,市里李局长感慨了一声:“看不出来啊,舒联庆竟然有条那么粗的大腿在后面顶着。”
    “所以是造谣是吧,”所长确认了一下,“把报案人叫过来训诫一顿,一天天的给人找事。”
    “时间不早了,下班吧,”李局长发了话,“走了,我去找舒联庆聊聊。”
    “英英!英英英英英英!”宁瓅扑过来,脸都要笑开花了,“以后你是不是能一直留在家里了!”
    “宁瓅!”陈承平叫了一声,有点严厉的语调,“几岁了还不懂事,谁教你的往男人身上扑!”
    宁瓅立马就蔫儿了,只能凑到沉平莛边上去,小声抱怨:“平平天天骂我。”
    沉平莛示意一脸尴尬的封远英离开,摸了摸宁瓅的脑袋,安慰道:“英英也辛苦一天了,让他去收拾一下房间休息会儿吧,以后天天都能见的。”
    天天能见!
    宁瓅当即笑眯了眼,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那以后也能天天见婷婷了!”
    “嗯,能天天见我,瓅瓅会不会烦?”
    “婷婷,瓅瓅很想你的,怎么会烦,”小丫头眨巴眼睛,“但是婷婷肯定天天粘着妈妈,想不起我。”
    沉平莛轻笑:“总不会时时刻刻都粘着的,去吧,帮妈妈换完衣服再下来。”
    “好——”小丫头拉长尾音,偷偷摸摸看了陈承平一眼,赤着脚就上楼梯去了。
    等孩子走了,陈承平叹了口气:“真不让人省心。”
    “封远英从小带她,瓅瓅又正好是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引导引导吧,”沉平莛劝他,“宁昭同说心里有数,她已经跟封远英聊过了,只要大人有分寸,孩子很快就会分散注意力的。”
    陈承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有道理,宁瓅平时上心是因为见不着,等天天见了肯定是远香近臭的:“唉,主要是那么个小丫头,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想揪着教训一顿转眼就跑没眼了,宁昭同还老惯着……”
    家长里短,沉平莛听得眉眼都柔和下来:“没办法,只有这么一个,混账出息也都是她。”
    “所以说儿女是债呢,现在想着我小时候也挺混蛋。”
    ……
    陈承平都没想到,沉平莛回家第一天自己就能跟他聊那么开心,一抬眼看见他笑得有点纵容,顿时有点心里不自在。
    他们没差几岁,搞得跟自己是孩子似的。
    这次还真是陈承平多心了,沉平莛只是心情好罢了,吃完晚饭和家里几个老人聊了一会儿,早早就上楼洗漱,准备缠着夫人了。
    “明天去剪头发?”他问宁昭同,“还是再留几天,长一点再去。”
    今天本来说理完发再回的,但她接了个电话,想着赶回来早点处理好,就没成行。
    宁昭同正好在拧头发,把吹风机找出来塞到他手里,很不客气地坐到了他腿上:“再留一阵子吧,剪个长刘海。”
    “好,优雅,”他眼里都被笑浸透了,梳理好她的长发,打开开关,“沉了一点。”
    “真的假的?”
    “应该是,上回掂量过。”
    “肥了,可以出栏了。”
    “先让我尝一口,”他凑上来轻轻挨了她一下,几乎都称不上是一个吻,热风拂动她的鬓发,“吹半干吗?”
    气流扰过耳畔,她轻轻躲了一下:“马上睡就直接吹干,待会儿睡就半干。”
    读出言下之意,他顿了一下,然后颔首。
    很多时候确实非常有心,但是不一定有力……尤其是今天中午还在书房里胡闹了一阵子的,当下。
    她好像看出来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摸了一把头发,直接关了吹风机把他压到身下。他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句,但脸上还是有点奇怪的热度,抬着下巴迎她的吻,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
    “要开解一下吗?”她满脸都是兴味的笑,手已经直奔重点了,“哎呀,好可爱的手感。”
    ……可爱。
    他叹了口气,按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目光,很认真地问:“不嫌恶心吗?”
    他的自尊不会因为在性能力上比不过任何一个年轻男人这种蠢理由受到伤害,但他介意她的不满意。
    “这种词好伤人,不爱听,”她还是玩笑的口吻,“软软的也很可爱嘛。”
    又是可爱。
    他轻笑一声,吻上她的眉心。
    他不需要她的宽慰,但是想听她的宽慰,要她一遍遍地告诉他她不嫌弃他,他才能以此确定她的心意。
    年纪大了,过得难免功利,给出了真心,就想得到同样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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