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君王慢慢地跌落在地上。
    而元梓筠去见戚桃言,接回了思君。
    “娘,阿宝想你。”小思君见到她就张开手臂。
    元梓筠红肿着眼睛,却笑着抱过她,微微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异常,“娘也想你。”
    她又抬起头看向皇后,“快要临盆了吧?”
    “是啊。”戚桃言的笑容那么平和和温暖,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元梓筠不禁问,“不后悔么?”
    戚桃言摸着肚皮的手突然就顿住了,这句话明明问得没头没尾,她戚桃言偏偏就听懂了,“桃言无悔。”
    “嗯。”元梓筠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想着要不要说一声再也不见,到最后到底没有说。
    一是怕怀中的思君听懂了闹起来,二是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了。
    见也好,不见也好,又能如何?
    “阿宝,我们回家见爹好不好?”
    阿宝拍着手,“好耶。”
    皇城的宫闱上满目的夕阳渲染着凄清的宫廷,元梓筠带着墨思君往外走,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七十二个长公主
    回来的路上无故下了雪, 细细碎碎的花儿往下飘洒, 落在地上后融成冰水,即刻消融不见。如火的夕阳和这冰冷的寒雪构成了一幅朦胧的画卷。
    于是元梓筠回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墨从安的发上落了雪花,像是突然之间头发灰白,时光老去。天色有些黑了, 他的眸子却很亮。
    墨从安身上披了一件外衣,立在院里的那棵桃树前,一动不动站成了一座雕塑。他的眼光却是灼热中带着些微伤痛,紧紧地跟着元梓筠不放。
    元梓筠别过头进去了,侍女的伞一低,她有意看不见了。
    墨从安的眸子黯淡下来,他没有动。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他还来不及反应, 就被淋了一头雪。
    “哈哈哈。”身后传来欢快的笑声。
    墨从安一回头就被紧紧地搂住了,他后知后觉地低头,看见元梓筠笑靥如花, 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墨从安的心跳漏了半拍,仿佛陷入了空气中一个隐形的巨大的漩涡。
    后来那一刻像是被放慢了节奏反复在他的脑海里播放着,甚至空气都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
    墨从安的胸口一阵温热, 他想起从前。
    那时也是如此, 只不过置身那时的人颠倒了过来, 她站在树下,墨从安在她身后对了树干踢了一脚,树叶上积攒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 淋了她一头。
    元梓筠顶着一头雪回头时,墨从安早就没了踪迹。
    “你给我站住!”她跳着脚。
    恍惚间一夜长大,瘦弱的少年一下子挺拔了起来。
    “我们白头了。”元梓筠的鼻头被冻得有些微红,眼睛里亮闪闪的。
    墨从安一时忘了开口,半晌后先是抿着唇笑,元梓筠在他怀里蹭着,他的唇角越来越克制不住弯了起来。他鲜有那么笑过,可是一笑起来仿佛天气都晴朗了。
    “桃花怎么开花了?”元梓筠盯着没有绿意光秃秃的桃树看,薄薄的白絮盖着树丫,几朵小花苞缀在上面,娇嫩欲滴,在这一片素白中更让人想要疼惜。
    墨从安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她,双臂紧了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当中去,元梓筠似有所感,后知后觉地搂紧他。
    她总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他会翻山越岭来到她面前,他的所有幼稚和傻气都只给她看,他的所有真心都只交付她一人,她告诉你什么是爱,也让你知道如何被爱和爱,那才是,最好的爱情。
    幸好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所谓啊,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既然已经平了山海,为什么不往前再走两步?
    元梓筠挣脱开他的怀抱,一脚踹到他腿上,“知道错了吗?”
    墨从安下意识弯着腰一手揉着膝盖,“啊?”
    “知错了没有?”元梓筠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很耐心地重复一遍。
    墨从安很识相地说,“知错,知错。”
    “错哪了?”她又问。
    他顿时卡住了,揉着他受伤的膝盖思考,看见她变了的脸色赶紧回:“我哪有做得对的地方?”
    “挺有自知之明的。”元梓筠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发,“乖啊。”
    她还挺喜欢心虚的墨从安的,都不敢对着自己耍流氓了。元梓筠才不承认从前在墨从安面前怂过,一物降一物,元梓筠现在觉得自己无敌了。
    她又看了眼穿得单薄的墨从安,“不冷?”
    “有点。”
    “所以说你功夫没有学到家啊。”元梓筠开启嘲讽模式,“这点冻都扛不住。”
    元梓筠还准备再说,明明方才说有点冷的墨从安就从后面抱住了她,“好冷啊。”
    话语中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说原谅你了?”心里大大满足的元梓筠表面一点不显,反而挣脱开浑身冰凉的他,她才不给他甜头,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货色。
    趁着他怂,多占点便宜。
    “那怎么办?”
    元梓筠装着严肃,内心早就笑开了花,“任我处置啊。”
    “上次不是答应你说以后都听你的话么?”
    元梓筠看墨从安一副小媳妇模样非常满意,恍然大悟地说,“那,你完了。”
    她说你完了的时候,墨从安竟然真有一种错觉,自己真的要完。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完。
    墨从安伸出双臂将元梓筠圈起来,嘴唇凑到她耳边,“你个小坏蛋。”
    元梓筠费力地抬起头看他,“你是大坏蛋。”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弯起唇角,漆黑的眸子里都是他。她笑着笑着,肌肉越来越僵硬,泪水啪嗒一声猝不及防地就砸了下来。
    你说,一面镜子若是打碎了要怎么才能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墨从安的笑容也那样僵在了嘴角。
    他暗自发誓过,要让元梓筠永远快乐无忧,可是,他好像没做到。不仅没做到,她好像远不如从前幸福。
    元梓筠抬起脸,灿烂的笑容如同雨后的彩虹般,“遇见我后悔吗?”
    “没有遇见你才后悔。”他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如果时光倒流,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去子弦谷,如果我们都没有学武,会发生什么?”
    墨从安微微思忖,末了,便是笑,“那我便考取功名,也不知道能不能配得上公主殿下。”
    元梓筠笑得眯起了眼,“配不上呢?”
    “那你等我啊。”墨从安理所应当地说。
    “我就不等。”
    他故意威慑她,瞪着眼睛,然后挠她腰上的软肉,“让你不等。”
    “咯咯。”她躲闪着,“我等还不行吗?”
    她的笑靥放慢了整个世界。雪花飘到他的眉梢,飘到她的发尾,飘到指尖心上。
    我会等。
    等到天荒地老,等到白了头。
    可你,一定记得来找我啊。
    ☆、七十三个长公主
    半年后, 朝堂奸秽清洗一空, 叛贼也被连根拔起,仍得圣宠的长公主墨从安二人地位愈高。正值此时,有人说她二人早晚会得君王猜忌,要知道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 就算是亲姐弟都无用。有人说君王贤能用人不疑,现在二人已就高位,再过几年该是什么光景?
    谁知这时候二人竟突然提出辞官归隐,惊落了一地下巴。
    元梓筠临走前将怀中那本秘籍交予清虚,“师叔,你拿去吧。”
    原本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轻易地到了眼前,清虚反而不敢接了, “你师傅会打断你的腿吧。”
    “师傅曾说这本秘籍, 只有历代掌门才能翻看。她要是知道,肯定不止打断我的腿那么简单。”元梓筠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赶紧抽回, “还是不给你了。”
    “哎,你还是给我。”清虚见她反悔赶紧拿了过来。
    元梓筠阻止不及只好干看着,心里想着要是师傅知道了就让墨从安给自己挡箭。
    “武林秘籍?”清虚皱着眉, 将手中的书籍反复翻看着, 甚至举到头顶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机关, 待到确认这就是一本普通的武林秘籍后额角抽了抽,“不是说那本秘籍是写医术的么?”
    “不是啊。”元梓筠突然觉得有点囧。
    “我早就偷偷看过这本了。”清虚大失所望地说。
    “这本只能掌门看,你居然看过, 你不怕——”
    元梓筠话没说完,清虚退后一步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哎!我已经不是你们师门的人了。所以你们根本管不到我。”
    元梓筠赶紧抽过书揣在自己怀里,翻了个白眼。
    “想当初我为了偷这本秘籍才被赶出了师门,原来根本就是我看过的一本书啊。”清虚摇了摇头。
    元梓筠震惊地瞪大眼睛,“那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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