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先生。”j的声音响起来,回荡在整个房间当中。史蒂夫四处张望了一圈,因为不清楚说话时应该面朝何处感到有些难受。
    “还有你,j,下次他再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别反驳,托尼,我们都知道,任何犯过的错,你都一定会犯第二次——请立刻联系能管住他的人。”史蒂夫说,“比如说……佩普呢?她怎么不在?”
    队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终于受不了你,把你给甩了?”他猜测着,流露出抱歉和怜悯的神情,“我很遗憾知道这个,托尼,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请打起精神……”
    “佩普没有——要甩也是我甩她——重点是佩普没有——我和佩普好得很!”托尼说,“实际上,我对我们的未来都有点计划了,队长。”
    “你是说求婚?”史蒂夫露出一个笑来,这还是他今天一整天里展露给托尼的第一个笑脸。
    “我还没有想好。”托尼为难地抓起桌面的钳子,握在手中把玩,“总有些事情让我感觉不对劲,我从来不怀疑我对佩普的感情或者她对我的感情,但是,我最近变得对这事儿有些执着起来。我是说,我已经想象了无数次我们婚后会有几个孩子了……几个,史蒂夫,不是一个,不是两个,是‘几个’!我觉得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史蒂夫表示:“产生这种心态是正常的。哪怕是斯塔克也会为未知的婚后生活、未来会有的孩子感到迷茫。还是说无所不能的托尼·斯塔克无法承受自己其实也是个普通人类的事实?”
    “我不会上这么简单粗暴的激将法的当的。”托尼说。
    “……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托尼,这里‘确实’有点什么问题。”史蒂夫皱起眉,“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自己有所感觉吗?变化发生的前后你接触了什么特殊的人和物品?”
    “这个嘛。”托尼微妙地说,“有个问题其实也困扰我很久了。你们的教官,亚度尼斯,他算是人还是物品?”
    “圣殿丢失了重要的物品。”斯特兰奇说,“假如我预料得没错的话,我们还即将丢失一个重要的人。”
    亚度尼斯非常给面子地垂下眼帘,表情尴尬中带了点无奈,无奈里混杂着些许的委屈:“呃,我很难过听到这些?”
    “……”
    “拜托,”亚度尼斯争辩道,“你已经拿到时间宝石了,你也看过所有的时间线了,我没骗你,对吧?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稍微推动了一下既定的命运,而且还是很有道理的那种推动——哪怕是我也知道,人注定会死和直接让人死之间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所以我额外地将这几十年补偿在过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始终没有为我车祸的事情道歉。”斯特兰奇说。
    “因为那不是我的错?”
    “单从厚颜无耻这点上讲,你已经很像人类了。”斯特兰奇说。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始终挺得笔直的肩背忽然坍塌了,失魂落魄、痛苦颓丧,却又目露凶光,仿佛一个在铤而走险前犹豫不决的瘾君子。
    亚度尼斯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能和她建立起这么深刻的联系。”
    “你自己也当过教官,教过学生。你说呢?”
    亚度尼斯顿了一下,承认道:“倾囊相授的老师和聪明上进的学生的确很容易产生深刻的感情,要是期间有血泪、有升降、有背叛的话就更完美了。古一确实是个善心的好老师呢,她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斯特兰奇平静地询问:“让我们痛苦会让你喜悦吗?”
    这……是个很有意义的话题。亚度尼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检查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行为。他注意到他确实总是为人类施加痛苦,尽管实际上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给予痛苦,而是恰恰相反。
    他决定用真正的答案作为回应。他告诉斯特兰奇:“我不会感到喜悦。我不能。”
    斯特兰奇点了一下头。“这说得通。”他说,“当我最初接触魔法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康斯坦丁一直以来试图告诉我的东西。魔法都是剧毒。我们用借贷来的力量豪赌,试图用一个点撬动一个球。优秀的魔法师,譬如康斯坦丁,譬如古一法师,他们大多时候都在赢——但胜利的次数越多,就越是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古一选择了自己的失败,又用自己的失败为你偿还了贷款。”亚度尼斯说,“她是个好导师。我可不会随便选某个人做自己的老师。”
    “你为什么为自己准备变种人的身份?”
    “啊。”亚度尼斯惊讶地说,“我就不能随便选一个身份吗?”
    “人类才会‘随便选一个’。你是人吗你。”斯特兰奇毫无感情地说,“你做事必须有逻辑在背后支撑,否则你就会忘却‘自我’。”
    “我不记得了。”亚度尼斯说。
    “哈?”
    “但我猜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我更早的童年时期,有变种人同我进行了接触和交流。他对我产生了感情——而我为此感激他,用自己作为基石,更改了整个种族的命运。”亚度尼斯说,“变种人是如此完美地融入人类当中,只发生过极小的摩擦,这是我为他们写下的命运。”
    “……就这么简单?”
    “我不记得了。”亚度尼斯重复道。
    “刚才的答案是我根据我的行事准测推测的。也许有别的真相,但那条世界线肯定被我消除了,为了彻底消除它,我还消除了那部分自己。”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简单来说,我把所有不要的东西都献祭给母亲了。要加入我们教团吗?只要适量地献祭,我可以代母亲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斯特兰奇一言不发。
    亚度尼斯笑了:“你看过典籍了吧?母亲的属性是‘生’,也就是说,一切修复、恢复、新增的力量都和母亲有关。就算复制一个本世界也很简单,更别说只是复活某个特定的人了。”
    “我们的主是……另一位……”斯特兰奇面露挣扎。
    “你们的主和我母亲有一腿。”亚度尼斯实事求是地说,“或者说母亲和每一个主都有一腿。作为母亲的小儿子,我还真是受到很多关照呢。那么,要加入吗?”
    斯特兰奇没说话。
    “祭品我准备好了,场地在地球之外;地球上的入侵复联和正联都会帮忙,不必担心,死亡人数不会很多……好吧,我保证死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开心了吗?”亚度尼斯叹气,“真是的!我就说和信徒的关系不要处得太好,一旦关系好了就很难不给折扣……”
    他朝斯塔兰奇伸出手:“成交?”
    非常轻微地,斯特兰奇点了点头。
    亚度尼斯强行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
    “对了。”他忽然说,“你觉得你和古一能凑成一对么?大团圆结局少不了婚礼,对吧?”
    斯特兰奇铁青着脸冲进传送门。
    “教官是……”史蒂夫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托尼,脑子里回忆的却是托尼的父亲。霍华德·斯塔克,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放浪不羁,同样的为教官所吸引——不同之处在于,霍华德显然比托尼更加清醒。
    “别靠近教官。”史蒂夫只能说,“你采集了他的组织是吗,扔掉他们。别再研究教官了,那不是我们目前需要处理的问题。”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亚度尼斯一旦出现,事情就会急转直下。没有人怀疑过他?”托尼自顾自地说,“他上次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二战,这次出现的时候宇宙魔方失踪。再发生一次会怎么样?宇宙之外的怪物们入侵地球?”
    “战争和教官无关。”史蒂夫理智地说,“宇宙魔方的失踪……托尔那边也有消息了,说可能是洛基搞的鬼。他已经在追查情况,我们只要等他的消息就行了。”
    托尼紧盯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维护亚度尼斯?”
    “这并不是维护,托尼。只是,不管事情是不是他做的,最好不要推到他的头上——教官总是倾向于把事情做好。”史蒂夫意味深长地说,“起先,是欺骗、暗示;而后,是疼痛、伤疤;最后,是治愈和复生。他有自己的节奏。”
    第211章 第七种羞耻(14)
    华生一早醒了就觉得很奇怪。虽然他才刚睁开眼睛,还没有起床,却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奇异的气氛,扰得他心慌意乱的。
    他爬起来,洗脸梳头,把胡子修得漂漂亮亮的,又换了比较旧的一件棉内衣,旧衣服穿着舒服。衬衫他穿了件新的,把边边角角都收拾得挺括,感觉袖口的纽扣有些松脱了,他还翻出针线包,把扣子缝紧。
    然后下了楼。
    一楼的客厅里,福尔摩斯和康斯坦丁各自占据一边。
    福尔摩斯眼下有明显的淤青,神情恹恹,笼罩着一团黑气,眼珠子时不时地转动一下,视线却没有落脚点。
    跟他住得久了,华生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身体疲累但精神还很亢奋的福尔摩斯。
    也就是说,假如你轻手轻脚地避着他走,他就缩在边上,一个人静静待着,也不会冲出来挑刺找麻烦;可一旦你闹出点什么动静,把他给惊动了,福尔摩斯是有力气和脑子喷人的,而且一定会把话说得无比正确,极其刻薄。
    另一边,康斯坦丁的样子和福尔摩斯相差无几。
    他也像是一整夜都没睡觉,萎靡不振地躺在躺椅上,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咬着一根燃烧尽了的烟头,手臂搁在扶手上面,手指时不时抽搐几下。
    仿佛两具哀莫大于心死的尸体,除了,显然的,他们并不是尸体。
    华生:“……”
    他时常感到自己的人生过于超出他的掌控力,这就是所有困惑中的一个缩影。
    “两位……吃早餐了吗?”他斟酌着问,“我给你们泡咖啡?还是茶?热可可要吗?牛奶应该也送到了,也许来点加了糖的牛奶?”
    “……”
    “……”
    没有人理会他。
    单单福尔摩斯一个人不理他的时候,沉默是一种沉默;两个人同时不理他的时候,不知怎么,沉默变成了一种全新的沉默。明明都是沉默,为什么被两个人无视的感觉竟然完全不同,这是华生所无法理解的。
    他原地站了三分钟,去厨房给自己准备了早餐。
    吃完后华生去医院上班,临行前一位病人突然离世,于是又和病人的家属纠缠了一番。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华生精疲力尽地推门进去,把外套挂上,去客厅看了看。
    福尔摩斯和康斯坦丁维持了出门前的样子。
    唯一的不同是康斯坦丁的脚下多了一小堆烟头,福尔摩斯的烟杆放在他手边。
    “你们一天都这样?”他诧异,又不那么诧异地说,“福尔摩斯也就算了,他没有案子又不想做研究的时候就这副德行,康斯坦丁,你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也想知道。”康斯坦丁虚弱地说。
    “噢!”华生都有点惊喜了,“你还可以说话啊。”
    康斯坦丁:“……”他欲言又止,动了动尊贵的脑袋,转头去看了一眼还在扮尸体的福尔摩斯。
    “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他真心实意地对华生说。
    华生尴尬地笑了笑,但也没那么尴尬——最多有两成是真的,剩下八成都是装的。他好像完全掌握了和康斯坦丁相处的办法,姿态上用符合社交礼仪的表现回应,但最好别掩饰自己的不以为然,而且最好不要把自己的震惊展露出来。
    这点上,华生觉得,康斯坦丁和福尔摩斯有点像。
    都是一个调性,他越是表现明显,对方就越来劲。
    但福尔摩斯是有个限度的,超过这一限度福尔摩斯就不耐烦了,康斯坦丁不。康斯坦丁只会更来劲。这人是没边界的!
    人都有控制自己的阀门,康斯坦丁就没有。
    华生觉得康斯坦丁完全丧失了自我保护的欲望。
    虽然康斯坦丁平时不会无聊起来那把刀子割自己玩,但华生一点也不怀疑他会这么做,而且只要开始就不会停下,会一直切割自己,直到浑身的血都流干净才停——停下来也不是因为血流干净了,而是因为他在这时候已经死了。
    如果浑身的血都淌尽了都不会死,那康斯坦丁就会持续不断地割下去。
    康斯坦丁疯了。
    或者说并不是疯了,而是坏掉了。破损了。碎了。
    这让华生感到毛骨悚然,又心生怜悯。
    他很温和地跟康斯坦丁说话:“康斯坦丁先生,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一贯就这么好脾气和体贴,康斯坦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说:“我不饿。来点咖啡。”
    “吃点东西吧。”华生劝道。
    “……咖啡,加三明治。”
    华生平静地答应下来,扭头去厨房做饭了。康斯坦丁朝着福尔摩斯感叹:“华生果然是贤妻良母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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