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舒自从退休后觉反而少了,天刚透出亮光就醒过来,索性躺着也没意思,不如起来走走,遂穿上睡衣溜达到客厅里。
    吴妈早早醒了,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好像没有一天是清闲的,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下,仿佛一停下就会被主人家质疑偷懒赶出去。
    花韵不在家,昨天下午许昭华接她走了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个消息也不发。唉,算了算了,那么大的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家长再过多干预反而不好。
    安然起初还闹,后来把手机卡注销后就消停了,这么大年纪了,再闹下去也不体面,他最爱面子,再过几天就开庭,请的女律师年轻有为,说一定能成功离婚。
    但愿吧。
    “静舒姐,吃饭了。”吴妈在餐厅里喊起来。
    胡静舒一边答应一边走过去。客厅里还缺几株绿植,等吃完饭了和吴妈一块去花鸟市场逛逛。
    “家里就咱两个,随便吃点对付对付得了。”胡静舒给吴妈拉开椅子后才坐下。
    早饭有素馅饼和清粥,再配上吴妈亲手腌制的小咸菜,美美吃一顿再合适不过。
    “吃完饭我带你去附近的花鸟市场买点绿植,客厅里白乎乎一片,太单调了。”
    胡静舒吃着馅饼说道,吴妈知道她每个月有几天吃素,特意做的清淡不油腻。
    “好啊,来了这光忙活着布置,都没去周边转转。”吴妈吃了块萝卜丁,咯吱响。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白的刺眼,清雪车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但人行道上的积雪还残留着,有些结了冰,走在上面滑溜溜的。
    花韵本来想走着回家,看到那光洁的路面还是打了辆车。
    下雪不冷化雪冷,花韵往手里呵着暖气赶紧打开家门进去。
    “妈,我回来了。”花韵换着鞋,屋里没人答应,都出门了?
    “吴妈?”花韵朝客厅里走去。
    家里静悄悄的,电视柜的一角新添了一株绿萝,沙发与空调的缝隙处挂着一个高架子,上边放着盆吊兰,绿油油的叶子泛着深绿的光,有几根垂下的枝条上还带着几个鼓囊囊的小花苞。
    花韵往里走了几步,听见几声交谈,约莫是从书房里发出的,便推开门进去。
    原来胡静舒和吴妈在这里。
    吴妈带着老花镜,胡静舒轻度近视,也带着眼镜,两个人一块伏在桌子上,胡静舒说一句,吴妈学一句。
    见花韵进来,胡静舒先抬起头,笑吟吟道:“小韵回来了?厨房里有今早的馅饼,放微波炉里转转吃吧。”
    吴妈也抬起头冲花韵笑笑。
    见她们都忙着,花韵退了出去,走到厨房里找馅饼,心里还嘀咕着觉得奇怪,这两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什么。
    吃完饭后花韵回到自己房间,手机电量不足,找出充电器插上就放在一边,先换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澡后又是各种护肤吹头发敷面膜,等忙完了都到中午,花韵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安伯山竟然发来了消息。
    真罕见啊。
    花韵点开他的对话框,里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好久没有见面了。”
    这是想她了?
    不应该啊,距离上次跟他做完也就不到俩星期。
    花韵敲敲屏幕,发过去:
    “想见我?”
    不等放下,手机就震动着来了消息:
    “嗯。”
    这傻狗……连约她出去都这么笨拙!
    花韵对他很感兴趣,只是自己昨晚刚做了,暂时不太想再来一发,于是发过去了:
    “等着吧。”
    安伯山捧着手机等着,看到那三个字后又返回主界面再点进来,确认了只有三个字。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涌动着,酸涩的,有些苦。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又怕错过花韵的消息于是捡回来放到胸口上平躺着。
    等了半晌没等到花韵回复,只能再打开,郑重其事地打下:
    “好的。”
    手机还放在胸口上,安伯山难得有休息时间渐渐昏睡过去。
    等到太阳西斜,手机的震动和铃声轰鸣把他喊醒。
    一想到是花韵的消息,安伯山瞬间没了困意,赶紧拿起手机看,是视频通话,难道是……
    “喂?大伯!”
    是妹妹,不是花韵!
    安伯山顿时泄气,想挂掉电话,但是一想到妹妹又没大没小的叫他外号,先教训一顿再挂。
    “都说了不准那样叫我!我是你哥!”
    “大伯!大伯!大伯!”
    安伯山的妹妹安意山举着一只绷带手大吼大叫,喊完后又哈哈大笑。
    安伯山气不打一处来,隔着手机屏又揍不到她,只能坐着干瞪眼生闷气。
    “妈妈呢?”安伯山见她终于安静下来问道。
    “妈妈去喂鸡了,我自己在家好无聊,手又不能动,做什么都不方便。”安意山抱怨着,小脸也皱巴巴起来。
    “你的手不要乱动,不要总是下垂着,妈妈眼睛不好,你能多帮就多帮。”安伯山搓了搓眼睛,视线终于清明起来。
    比自己小七岁的妹妹刚上高中,体育课上不小心砸伤手,最近刚刚病休。
    安伯山为了补贴家用,打好几份工,就连比赛的奖金也都送回家里,养着眼睛不好的妈妈和弟弟妹妹。
    安意山的情绪低落下来,她咬着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想着要不出来打工吧,反正上学还要再熬好几年……妈妈身体不好,爷爷奶奶也病着。”
    越到后边声音越小,她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心里没有底。
    安伯山一下坐正了身体,高举着手机,看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妹妹。
    “你不要乱想,好好上学读书,哥哥有钱能供的起。”
    安意山的眼里蓄满了泪,眼看着要哭,安伯山赶紧换了个语气,温柔道:“好啦好啦,我最近刚发了工资,马上还有一个比赛要去参加,你哥我这么厉害,肯定能拿冠军奖金,到时候请你来我这边吃大餐,把你吃得胖嘟嘟!”
    不说这话还行,一说,安意山的眼泪决堤而出,“你自己一个人要供养我们好几个,我和弟弟心里都很愧疚的,我们想着早打工也是打,晚打工也是打,不如早点下学帮着你。”
    看见泪水后,安伯山慌乱起来,他最怕女孩子哭,尤其是自己的妹妹。
    安伯山六岁丧父,隔年母亲产下龙凤胎,眼睛也因此受伤,几近失明,只能在家养养菜,喂点小鸡小鸭,拾了蛋来去市场上卖换点微薄的钱。
    要说安伯山在丧父前确实过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那弟弟妹妹可以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孤儿寡母最好欺负,父亲意外身亡的赔偿款都没拿到多少。
    安伯山很懂事,就算不懂事摊上这样的家庭也得学会懂事。
    安伯山从小就长得高,据妈妈说是遗传他那个死鬼爹。小时候也确实调皮贪玩,下河捞鱼后学妈妈卖鸡蛋,拿着去卖,还真有人买,由此赚到了第一桶金。
    从此,安伯山就开启了边赚钱边上学的日子,其实安伯山学习成绩很不错,靠学习也能上大学的。
    初中时,体校教练来挑人,个高腿长胳膊长的安伯山被挑中学游泳。
    安伯山考虑了半天答应了,不为别的,就为练好了打比赛能拿奖金而且体校还没学费,就不用等到长大成人才能赚钱了。
    等妈妈知道的时候,安伯山已经进了体校,他妈妈哭了半晌,只恨自己没用。
    安伯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没得选,可是妹妹和弟弟不一样。
    他手忙脚乱地想挑些好听的安慰的话,结果本就不擅长交谈的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一字半句,急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意山,别哭别哭……哎呀!都是我不好,惹哭了意山,你要是呆着无聊就来找我吧,我给你买票。”
    安意山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水雾,搁着一层层水雾,手机屏看不清楚,哥哥的脸模糊斑驳,她想起自己不幸的童年,想起学校里的同学总是问她你爸爸去哪里了。还好还好,她还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
    安意山点了点头,寒暄几句后挂断电话,嚎啕大哭起来,听见大门外的沙土地上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想着是妈妈回来,赶紧抹了把眼泪,咽了咽口水,掩盖哭泣的事实。
    她熟练地扶着妈妈坐下,又端来水杯。
    安母关秀萍接过来一口气喝下,才缓缓说起话来,像自言自语似的。
    “天渐渐冷了,鸡都懒得下蛋,昨天还摸了四个,今天就摸了一个,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有。
    “你哥哥有没有打电话来?”
    关秀萍眼睛能略微看见点光,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期盼能看清楚一点。
    安意山害怕母亲的眼睛,一半是因为眼睛挣的过大有点骇人,一半是因为那双眼睛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才变成这幅样子的。
    “打了,哥哥说那边很好,老板们都很好,总是多给他钱,哦对了,他还说最近有比赛要去参加呢。”
    安意山接过水杯,扶着母亲进屋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这新盖的砖房都是哥哥安伯山勤工俭学的钱,家具重新置办了一套,才勉强有个家的样子。
    “你哥哥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天底下大方的人多,但没几个愿意在钞票上做大方。不克扣他工资就不错了。让他别太拼命,注意点身体。”
    关秀萍念叨着在往后一靠,打起瞌睡。
    安意山走去厨房做饭。
    泪水再次涌出眼眶,青春期的孩子难免心思敏感,她总是觉得没有自己的出生家里会过得好一点,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至少比现在要宽松一点吧?
    她不想待在家里,不想看见母亲那双空洞眼白露出过多的眼睛,可是那是给了她生命的人,那双眼睛也是为了她才瞎的,她怎么能怨恨呢?她应该好好学习,孝敬母亲。
    但她就是害怕,想跑出去,往哪里跑呢?去投奔哥哥?哥哥能长久的收留她吗?她这个年纪,好像除了上学也没别的事做,她也想好好上学,但是无形中仿佛有无数只手拉扯着她,让她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能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张着嘴干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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