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姨娘一面跟孟夫人请罪,说是自己疏忽大意,一面下定决心回到院子里要好好筛查一番。往日她不敢惹事,就算知道对方有问题也装作不知。现在不同了,就算为了儿子,她也要将那些钉子都拔个干净。
    准备东西的事情可以由平姨娘办,但招待客人就只能由孟夫人出面了。过继是家族里的大事情,除了孟夫人的娘家外,孟家的族人也要出面才行。
    孟家不是什么大家旺族,自然也没什么家庙、族长之类的。清彤替孟夫人出主意从老家请来几位辈分高、跟孟府关系也亲近的长辈,将他们接到孟府观礼。
    本来孟夫人还有些发愁,因为族里的长辈们跟二夫人都是同乡,有些还沾亲带故的,所以向来偏袒二夫人。对她这个正经的孟家媳妇反而多有苛责,动不动就说她摆上京的派头,瞧不起他们乡下人。孟夫人心里苦,她自认对老家的亲戚们已经够上心了,却还是被挑三拣四的。
    这次孟夫人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忍受族里的长辈们对她百般挑剔了,却没想到那些长辈们一下子像是转了性一样。一个劲儿说她这些年打理孟府辛苦了,还说她也不容易,弄得孟夫人有些受宠若惊。
    孟夫人以为是族里长辈们良心发现了,还跟清彤说对人好总归是会有回报的。
    清彤但笑不语,对人好有没有回报她不知道,但对这几位长辈好肯定没什么回报。需得把他们的把柄、死穴紧紧攥在手里,这才管用。
    不信你看,往日这些难伺候的长辈们,一下子都变得多平易近人啊。
    等到百岁宴那天,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孟府的请柬。孟大人现在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官居二品,也算是上京城里有潜力在往前面挤上一挤的,颇有些结交的价值。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孟荫将会是孟府唯一的嫡子。所以就连一直低调的孟夫人这次也卯足了劲儿,非要把孟荫的百岁宴办大了让所有人都看看。
    孟夫人在前面招待夫人们,清彤则在后面招待各家的小姐。
    刚才清彤出去吩咐人上点心,回来就看到屋里多了位英姿飒爽的小姐。实在是这位小姐气质太过特殊,让人在屋里也能一眼就看到她。
    “那位是谁啊?”清彤好奇的问秦楚萍。
    “是魏家六小姐魏凝。”秦楚萍答道。
    “魏六小姐......”那不就是魏承的妹妹嘛。清彤心道。魏家六小姐因为年纪该议亲了,刚从边疆回来,之前赴宴清彤只听说过却没见过她本人,这次总算是见到了。
    想到魏六小姐跟魏承的关系,清彤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怎么也应该好好表现上一番。
    “魏小姐也喜欢这幅画?”清彤走到魏凝身边问道。
    “不喜欢。”魏凝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应该说是看不懂。”
    “只不过我跟其他人都不熟悉,与其在那儿对坐着一起尴尬,还不如我在这儿看画一个人尴尬。”
    清彤被她的想法逗得忍不住笑出声。觉得魏承是个八面玲珑的,魏六小姐是他的龙凤胎妹妹,却是个不善交际的。
    “可如果魏小姐在这儿一直一个人尴尬的话,那以后去别府赴宴就只能继续一个人尴尬了。”清彤觉得她性子直来直去,对她颇有好感。
    魏凝表情有些犹豫,觉得清彤说的倒也是这么个理。
    “平郡王府的郡主秦楚萍。她本人也是个爽快的性子,直来直去的,我觉得她跟魏小姐性子相投。没准儿魏小姐跟她聊过,就觉得一见如故,而不是两个人一起尴尬了呢。”清彤建议道。
    魏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清彤向秦楚萍那边走去。
    清彤所料不错,这两人都是爽利性子,聊起了十分投机。魏凝其实性格有些冷,远不像看上去这么和善,就如同一把软剑,看着和善,其实利着呢。只是你如果对她没有坏心思,她对你当然也以礼相待。
    秦楚萍问起了魏凝边城的风光,魏凝倒是不像魏城有那么的华丽的形容词,就是写实。听得秦楚萍一愣一愣的,恨不得马上收拾行李就过去亲眼看看。
    清彤看她们两个处的不错,也就腾出手去关照其他小姐。
    清彤在上京城向来以为人板正得名,别家小姐总怕她开口说教,看到她过来赶着说一切都好用不到她照顾,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清彤心里觉得效果不错,正好躲个清闲。她嗅觉敏感,花厅里各家小姐身上的脂粉香气熏得她头疼。反正时间还好,清彤打算回自己房里待一会儿。
    推开房门刚迈进一只脚,清彤就停在了原地。躲在房梁上的人拧身落地,有些无奈。
    “果然瞒不过你。”魏城有些无奈的说道。
    清彤抿嘴笑了笑,实在是魏城身上的味道让她记忆深刻。
    魏城拽着袖子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难道是近来赶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他的嗅觉也算不错,但是也没闻出来有什么奇怪的。他今天手里也没带吃的,清彤是怎么知道他在房里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清彤关上门问道。
    “早晨,更准确地说是半个时辰前刚进上京城的城门。”
    “半个时辰?”清彤惊讶,“你不用回宫复命之类的吗?”
    魏城笑了笑,摇了摇头。本来他听绣娘说清彤没打听他的身份,还以为她现在仍不知晓,看来是这次苏州行之后她倒是知道了。
    “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我从苏州给你带来的礼物,本来想放下走就的。”没想到清彤正好回来。
    清彤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对玉镯,玉质通透,入手温润,是个极品。
    “太贵重了。”清彤将镯子包好想要还给他,却被他拦了下来。
    “这可抵不上你送我的那块徽墨。”
    “可是......”清彤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戴上让我看看。我当时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觉得一定会很适合你。”
    清彤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觉得再推辞下去未免有些扭捏,于是就顺了他的意,将镯子戴在手上。
    “好看。”魏城用力点点头,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诚心。
    清彤笑了笑,轻抚腕上的玉镯。
    “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了。”魏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的清彤忍不住害羞的挪开了眼。
    “对了,还有这个。”魏城又拿出了几个锦盒,清彤看到盒子右下角都印着个玉字,猜测应该是苏州最有名的脂粉铺子臻玉阁出的胭脂水粉,一打开果然如此。
    “这个味道比较淡,我觉得你闻起来会没有这么难受。”魏城细心的解释道。
    清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谨之真会挑礼物,不愧是有妹妹的人。”
    “妹妹?”魏城一愣。
    “对啊,”清彤不解,难道魏凝不是他妹妹吗?“今天还来了孟府的那位魏小姐......”
    “哦,对。”魏城点点头,想到了魏凝回来了。清彤说的没错,表妹也是妹妹啊。自己刚才没反应过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冷漠把?!
    “她今天如何?”魏城顺势关心起妹妹来,“她平时在边城住着,在上京没什么朋友,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二。”
    “放心吧,她跟萍儿很聊的来。”
    秦楚萍啊……魏城摸了摸下巴。说来秦楚萍也是他妹妹来着,堂妹。
    两人就这么看似说的是一件事情,实则是各自聊着各自的,还以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清彤觉得魏城亲口认下了他就是魏家五少爷魏承,魏城却以为清彤是知道了自己是魏王秦承霖。
    两人又聊了几句,订下几日后在八珍楼详谈。
    清彤摸着手上的镯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会儿,还是摘下放在了一旁。
    回到花厅,拽了拽跟魏凝聊得兴致正高,嗓门都大了的秦楚萍的袖子。
    “没什么事吧?”
    “没啊,我在能有什么事啊。”秦楚萍一拍胸口大大咧咧的说道。
    清彤没戳破,一般你都是事件的中心。果然,清彤往另一个方向一瞥,就看到了和秦楚萍交恶的几家小姐正围在一起,恐怕是因为在讨伐她而聊得格外合拍。
    “你弟弟呢,怎么还没抱出来看看?”秦楚萍问道。
    “一会儿我母亲会把他抱到前面,你如果不怕世子妃的话就大可以跑过去看。”
    “算了吧......”秦楚萍母亲平郡王世子妃在秦楚萍面前说话比平郡王还好使,秦楚萍最怕的就是她了。“我母亲要是禁了我的足,你可就十天八个月的见不到我了。到时候你不想我?”
    清彤敷衍的点点头:“想,想。”
    “那就对了,这个给你。”
    清彤接过秦楚萍递来的药品,打开闻了闻,“这是什么?”
    “迷药,闻一下就倒的那种。”秦楚萍吓唬道。
    “......”
    “好吧,是祛疤药膏。”
    “祛疤药?”
    “对啊,你看看我。”秦楚萍说着在自己的脸上指了指,“我出完天花脸上一点痕迹都没留,就是用的这个。”
    清彤恍然,心下一暖。
    “多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秦楚萍摆了摆手,抱怨道:“我本来是想去看你的,反正我已经生过天花了也不怕传染。可是我母亲说家里还有小孩子在,说怕我带回来传上别的人。”
    “世子妃说得对,”清彤笑笑,“天花可不是小事。”
    “孟小姐之前生天花了?”魏凝问道。
    “正是。”
    “天花真的很恐怖,”魏凝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在军队,如果天花一旦蔓延传染开就很难控制了。将士们吃住在一起相互传染,军队里又缺医少药,得不到好的救治。”
    “魏小姐很清楚军中的事情啊。”清彤好奇的问道。
    “嗯,”魏凝点头,“我常去军中跟将士们切磋武艺,交流兵法。”
    “魏小姐还会兵法?”
    “读过罢了。”魏凝谦虚的说道,随后又补上了一句,“所以我母亲不让我跟别人说来着。”
    秦楚萍道:“读过兵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魏凝看了清彤一眼,“我母亲说上京城的姑娘都是端庄守礼的,平日看的也都是女德女戒,如果我跟别人说看兵书的话会被人瞧不起。”
    “怎么会,我觉得看兵书很厉害啊。哪天你有时间跟我好好讲讲呗。”
    “好啊。”魏凝看秦楚萍神色不似作假,欣然点头。
    “还有阿玉,就是董玉。她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儿,你跟她讲兵法的话她也一定会感兴趣的。对了,清彤。今天阿玉跟董夫人出门了我知道,那阿妍怎么也没来?!”
    “不知道,但是早晨我看到季夫人来了。”
    清彤跟秦楚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季家让季江妍嫁到东宫的事情,一时有些担心。
    “小姐,开席了。”清彤院子里的小丫鬟黄莺提醒道。
    清彤点点头,招呼着厅里的各家小姐们入席。因为是百岁宴,所以来的未婚小姐们不多,基本上都是和孟家交好关系亲近的。各府的老爷、夫人们在前面逗孩子凑趣,清彤招待着后院的小姐闺秀们就坐了三桌。
    对各家小姐们来说,往日出来赴宴都能跟几位密友凑在一起好好聊聊,松快松快。今日因为坐在主位上招待她们的清彤,弄得其他人倒是比在家里时还要规矩。
    其实清彤一般是不难为别人的,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两次。第一次是对方太过跋扈,在孟家赴宴还各种阴阳怪气的说主人家不是。第二次则是对方欺负了季江妍,想让她在外丢丑。
    到了这种时候,多读书的好处就看出来了。作为一个把女四书熟读于心的人,清彤各种引经据典,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本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管束也不算严苛。上京的贵女们更是少有读过女四书,更别说像清彤这样一开口就能引用两句的。
    对方听清彤说的头都大了,偏偏清彤还要现场授课,亲切的为其他小姐解读女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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