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水星翻了个白眼。
    事态没多恶劣,唐晚书那么聪明,她相信对方完全能应付,用不着太担心。
    “水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许水星诧然回头,看见穿着黑色呢大衣的男人,他旁边站着的是许水星中学时候的校长和年级主任。
    许水星举着勺子忘了放下,目光慢慢循着对方的袖管一路到他露在外面的手,左手缺了一根小拇指。
    李澜转身和校长说了两句,目送两人离开后,他在许水星对面坐下,阿安忙端着自己的碗站到一边。
    这是李少爷,阿安认识,官家子弟,家里有权有势,他还是独子,年纪轻轻都快要赶上了家中一些长辈,就是身体有残处,听说是当年读书时候被绑架了,逃跑的时候,手指被切了一根。
    许水星没想到会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李澜,对于李澜,她心中一直存有歉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澜摘下围巾,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五官端正,气息随和,“在网上没看见你要回港城的消息,看来你的粉丝不太关注你啊。”
    “别试图挑拨我和她们,”许水星轻松起来,“我回家的行程是保密的。”
    李澜点点头,“但是我看很多明星就算行程保密,也还是会有粉丝跟着啊。”
    “那是私生粉,不算粉丝。”许水星说道。
    “那是我不太懂了,”李澜笑起来,他笑眼慢慢落在了阿安脸上,又缓缓收回,“怎么出门还带保镖?现在港城治安比当年好了不少,不用太担心。”
    许水星摇摇头,“不是治安问题,和家里有些矛盾,给我装了台人形监控器。”
    阿安听见自己被形容成监控器,低着头不好意思抬起头了,不过也是实话,许先生说了,只要许水星出门,他就必须跟着,不能让许水星离开他的视线。
    李澜哑然地张大嘴,过了会儿,他低声道:“伯父过分了啊,现在是法治时代,他还搞封建那一套。”
    “算了,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我懒得和他计较。”许水星有气无力道,她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唇微微泛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她似乎没有把人身自由被限制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澜认识她的时候,她便是这般,被绑架在废弃厂房里,她还能唱歌给自己听。
    好像永远不会害怕,永远不会惊慌失措,唯一慌乱的一次,也是亲眼看见他的小拇指被剁了下来,少女哭得一脸的鼻涕眼泪,后来脏兮兮地睡在地上,连做梦都在说对不起。
    看见许水星嘴角的水光,李澜从桌面塑料盒子里抽了两张纸巾,本想递到许水星手中,顿了下,还是抬手替许水星擦干净了唇角,看见许水星微愣,他指了指,“吃到外面了。”
    “不好意思,”许水星自己又抽纸巾用力擦了两下,“心情不太好。”
    “现在这种处境,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李澜玩笑道,“你男朋友没陪你一起回来?”
    许水星:“他在家过年,他家很重规矩。”
    “唐家……有听说。”李澜一边说,一边点了两下头,“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伯父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还在计较你几年前离家出走吗?”
    许水星完全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她头发胡乱扎在后面,有几缕凌乱地卷曲在耳畔、脸侧,她低头往嘴里喂了几勺糖水之后才抬起头来,她“嗯…”了几秒钟,“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个,是因为别的,但是不太方便告知。”
    李澜点了点头。
    推着彩色风车过去的小摊车放着童谣,咿咿呀呀的,许水星看见李澜居然还在跟着童谣哼唱,顿了顿,“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李澜有些无奈道,“没办法,看见过真正的彩虹,就没办法再对人造的心动了。”
    他回答得很直白,许水星眼神微变,她重新握住碗里的勺子,在她作声之前,李澜的声音重新响起,“不过我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想法,我在当初无法跟你在一起,现在也是,我不希望我美好的记忆最后被我阴阳怪气的指责给毁灭,你看,正是因为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所以就连当年被绑架的经历,都成了我所怀念的。”
    空气仿佛静止了,海面距离福宝街很远,但是大型客船和货运船的鸣笛声依旧传入到他们耳畔,遥远又悠长。
    许水星撩起眼,“我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
    李澜莞尔,“我知道。”
    几个小时之后,许水星和神秘男子在街头同食糖水的照片出现在了唐晚书手中,他不会监视姐姐,这是狗仔拍到了,直接联系的他。
    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了五百万,唐晚书看了照片,给他加到了八百万,连备份和摄像机以及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拿到了手。
    楼下厨房在准备过两天年夜饭需要的食物,油炸食材的香气飘至宅子里每个角落。
    唐晚书独自在房间,他将保存到手机上的照片放大,看见男人搭在膝盖上面的左右,缺了一根小拇指。
    他想起来,许水星曾经和他说过,读中学时,她和一个男生被绑架,为了给逃跑的她垫后,男生被发现,被剁掉了一根手指。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照片上的这位先生了。
    福宝街的路灯昏黄,小吃店门口立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灯牌,照片中的两人看起来,就像夜晚出门觅食的情侣,看起来很登对。
    “百分之十的股份,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祖父的话出现在唐晚书的耳边,不止这一局,还有许玉生放言,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许水星就再也不会回京城,他会另寻良婿。
    唐晚书摁灭手机,他默然许久,壁灯将他的身形轮廓描绘地疏离凄清,过了许久,他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他取了大衣,在门口换鞋。
    唐晚夏手里捏着一块排骨跑出去,“你要出门啊?”
    唐晚书没理他,看向管家,“麻烦您帮我订一张明天早上去港城的机票,我出去找律师商量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
    许玉生:另寻良婿
    小书:良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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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风尘仆仆而来
    吃完糖水, 许水星和李澜在码头走了会儿,风很大,李澜说了自己单位里的一些事情,他表现得对娱乐圈也很感兴趣, 许水星戳穿他, “我记得你的姐姐是港城电视台的台长。”
    可能在许水星还没有演戏这个意识的时候, 李澜就已经知道娱乐圈是个怎样的圈子了,那时候班里还有同学说, 看见大明星上门给李澜家里拜年。
    后面, 李澜就只说一些读书时候的事情,他目光充满了对往事的怀念, “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绑架,我们现在应该在一起了吧?”
    他问得坦荡,许水星却在沉思过后摆了摆脑袋,“不一定?”
    “怎么不会?”李澜啼笑皆非。
    许水星走了几步, 看着水面上慢慢行驶的庞大客船, 说道:“我现在的男朋友,很聪明。”
    李澜有些不太理解,“我也挺聪明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 他聪明,懂得隐藏自己,能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蛰伏,并且……”许水星停下来, 脑海中出现唐晚书那双浅棕色的眸子, “他道德感应该不高。”
    李澜顿了顿, 明白了许水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他可能会出手抢,并且极大概率会成功,是吗?”
    许水星耸耸肩,“也不一定。”
    “水星,”李澜站定,“你从来没以这样的口吻说起过一个人,我……有点嫉妒他了。”
    许水星从小就是人群中的中心,上天赋予她美貌和财富,同时偏心地还给予了她从不为他人驻足停留的冷性冷情。
    他这些年,一直未曾停止过关注许水星,他知道那些靠近许水星的人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眼睛,他一直以为许水星也和他一样,时间永远地停留在那黑漆漆的仓库里。
    但现在看来,许水星其实没有像他一样活在过去,她一直在往前走。
    “我送你回去吧。”李澜深吸一口气,他维持住了自己的绅士风度,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发抖。
    许水星朝身后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阿安微抬下巴,“我跟他一起就行了。”
    “你也早点回家吧。”
    许水星往回走了几步,她忽而停下,回头朝还站在原地的李澜说道:“李澜,新年快乐。”
    回到许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房子在半山腰,一层白雾笼着宅子,许水星磨磨蹭蹭走进去。
    因为院子里有灯,所以许水星进了屋也没开灯。
    她借着窗户外的灯光,摸到厨房喝水。
    而一道人影正弯腰在往嘴里喂着什么。
    许水星怔了一下,直接抬手拍开了灯,她和阿安的身影出现在了震惊到失语的苏蒻婉眼里,阿安也没想到这个蓬头垢面偷吃东西的人是小夫人,他喊了句小夫人,转身去了外面。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许水星朝苏蒻婉走去,“你在吃什么?”
    她只是过来喝水,顺便随口一问,没想到苏蒻婉受惊似的,惊慌失措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底下收,一副生怕别人发现的样子。
    许水星这才重视起来,她几步快走到苏蒻婉旁边,强硬地从满眼泪水的苏蒻婉手中抢走了她死死攥住的东西。
    看清药盒上的药名之后,许水星用手指在盒子里扒了一会儿,抽出两板药,已经都空了,看来不是第一次吃。
    “抑郁症?躁狂?双相?”许水星看着苏蒻婉养尊处优的脸,心脏像沉进了一片湖,她控制住情绪,轻声问对方,“你怎么不和我说?”
    苏蒻婉缩着肩膀,看都不敢看许水星,“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不严重,只是有些睡不着觉,食欲时好时坏,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可打打麻将我又好了呀。”
    她手抖了起来,眼睛乱瞟,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无措。
    她这一辈子几乎没怎么吃过苦,起码在物质上是如此,刚成年便遇到了许玉生,后来为爱退出娱乐圈,在家相夫教子,她的首饰加起来能买下几套港城的别墅,她出门几辆车随行,凡是她所钟爱的品牌,新品或者说特别的设计总是第一时间总到她的手中,许玉生也将她放在第一位,放在比大夫人更重要的位置上。
    可她还是生病了,许水星只在得知的前几秒钟感到意外,等冷静下来后,她便不再觉得,苏蒻婉生病再正常不过了。
    她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面前点头哈腰端茶送水二三十年,在她们的子女面前,她卑躬屈膝宛如家里的保姆、仆人,许玉生虽然爱她,可他更爱自己,他只会向内核本就摇摇欲坠的苏蒻婉索取,他从未将苏蒻婉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爸爸知道吗?”许水星叹了口气,抬手捋顺苏蒻婉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知道,我偷偷去看的医生,”苏蒻婉没有靠自己生活过,她被拆掉了翅膀,看女儿的眼神充满依赖,“你别告诉他。”
    许水星感觉到一瞬间的心酸,“你吃药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
    许水星拉开椅子坐下,她埋头伏在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桌面上放着新鲜的水仙花,她听见苏蒻婉在自己身边紧张的呼吸。
    空气仿若停止了流动,许水星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她抬起头来,犀利地看向苏蒻婉,“妈妈,你要不要离开这里,和我去京城?”
    苏蒻婉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呆住,呆了半天,才张了张嘴,“那……那怎么行?你爸爸会说我的,而且大夫人年纪大了…..”
    “你管关亚美做什么?她又不是没儿没女,轮不到你给她养老送终,”许水星靠在椅子上,她闭了闭眼睛,“爸爸关不了我多久,妈妈,你还有时间考虑。”
    “可是你爸爸不会同意的,我也从来没离开过港城,我跟你爸爸是夫妻,怎么能分开呢?”
    许水星深吸一口气,“只是暂时分开,你需要离开这里。”
    “你又不是医生。”
    “苏蒻婉。”
    “我去和他说,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许水星站起来,“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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