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填报志愿,老师给的意见就是,不要留在本市,去外省的省城,最好去首都。不知原因地,当地大学再好,当地人也极少填。
    罢了,好歹也是所985,读就读吧。你学建筑、化学什么的,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工大的王牌专业。可气象学是什么东西?还想找工作吗?
    劝不听,一意孤行。
    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专业,我自己来选。”
    把赵凌气得不行,半晌说不出话,脸色变化几番,最后扔了句“好心当做驴肝肺,爱学啥学啥,关我屁事”,就走人了。
    叶沉想的是,幸亏父母不在,否则他们又得点头哈腰对他赔礼。
    这些都是刘珂后来听叶沉说的。
    那年叶沉多大?十九。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于她,这虽构不成犯罪,但足够供他们评头论足,贬至尘埃。
    那天叶沉张扬的行为已令校长有所不满,流言令不满发酵,成了气愤。
    开完会后,他让刘珂等等,去他办公室一趟。
    同事见了,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校长叫走老师,老师叫走学生,逃不出的管辖关系。
    刘珂抿抿唇,接收到张黎递的关心眼神,随校长走了。
    这事说大,也许只是被批评几句;说小吧,确与师德有关,有可能开除,或吊销教师资格证。
    校长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大学当过教授,前任校长与他是同学,便请他过来。当领导和教书完全不一样。他很当回事,觉得不能辜负老同学的信任,也不能误人子弟。他平时和蔼可亲,当真遇着事了,也不好说话。
    刘珂琢磨着,怎样解释,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好大好重一顶帽子,若摘不下来,非得压垮她。
    校长进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瓷杯,泡了两杯茶。
    “你尝尝这茶,怎么样?”
    水很烫,刘珂吹了吹,小嘬一口,品了品,道:“先是苦,后有回甘。还不错。”
    校长也喝了口,说:“我总认为,人生如茶。你以为你现在经历的很苦,可当你回过头再看,也不是没有美好的。”
    刘珂猜不透他的用意,只应声“是”。
    校长说:“我昨天找了叶沉。”
    “啊……?”
    “刘老师,你别担心。最近的流言蜚语,你也听到过一些吧?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校长放了杯子,拉过一把转椅来,说:“刘老师你坐,站着累。”
    他们面对面坐着,仿佛老友叙旧。
    刘珂想了想,说:“事实并非如他们所说……”
    “我知道。”校长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再次打断她,“昨天叶沉都跟我说了。”
    “嗯。”杯子捧得久了,手心烫得生疼。
    叶沉会说什么,刘珂倒不担心。她担心校长的态度。要杀要剐,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尚在读书,收入来源只有奖学金,刘珂薪资本就不多,若丢了这份工作,他们俩怎么办?靠公公婆婆养吗?太不现实。
    “你们不容易,我知道。”
    刘珂稍松了口气。听这语气,像有缓和余地。
    校长紧接着一句话,又让她提起了心。
    “虽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但毕竟,他也曾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传出去,影响不太好。”
    “那校长,你觉得怎么处理?无论如何,我绝无怨言。”
    他并不咄咄逼人,她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说不准让他动恻隐之心,从轻处罚。
    “你能这样想,很好。我想了下,X中最近调了几个去省城,比较缺老师,调你去那里怎么样?也离工大不远。”
    刘珂愣了下:“就这样?”
    何止是不远,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那所学校,不是封闭式的,学生比较好教,老师时间相对自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需要重新适应那所学校的规章制度。但问题也不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打着惩罚的招牌,反倒成全了她和叶沉。
    校长喝着茶,没看她,“怎么着?还想给你升职加薪?调你去X中也是看在你去梓乡支教两年,也算是劳苦功高了。美得你。”
    刘珂笑了:“谢谢校长,我很满足。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哎等等,”校长指指她的杯子,“把茶喝完,我的珍藏品呢,可别暴殄天物。”
    张黎虽说略有介意,但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了。
    很快,刘珂调去X中。
    这件事,刘珂没与叶沉说,想给他个惊喜。
    她若没课,走几分钟路,便能去找他,不似之前,只有早晚能见面。多好。
    *
    适应新环境,也就几天的事。
    两所学校进度不同,她还得重新备课。
    周末大早,叶沉坐在床沿,叫醒刘珂:“你今天要上课,别赖床了。”
    昨夜折腾得晚,刘珂困意浓浓,翻个身,嘟囔:“不用上,学生考试。”
    “考试?我记得你上午第二三节有课的。”关于她的事,他兴许比她还清楚,她的课表早被熟记在他脑中了。
    啊,忘了。两个学校周日上午的安排不同。
    刘珂坐起身,侧靠在他身上,说:“我没和你说,我调到X中了。”
    她详细说了先前的事。
    原本准备好的惊喜,快变成惊吓了。
    当初叶沉接受采访,也没想到会有一系列的事。
    刘珂说:“你那天和校长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澄清谣言罢了。”叶沉亲亲她,“再睡会儿吧,难得不用上课。”
    “算了,说了这么多话,睡不着了。”刘珂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我去给你做早餐。”
    “我熬了粥,你去洗漱。”
    刘珂盛了一杯水,正准备刷牙,余光瞥见叶沉进来。
    她拉下衣领,手指点了点锁骨处,微嗔着说:“你看,又弄了印子。”
    平常刘珂要晚自习,他也会在图书馆泡得很晚,一周下来,很少做几次。每每得空了,他便难以控制地用力过度,就算结束,也爱抱着她不撒手,亲亲这儿,亲亲那儿。黏人得紧。
    叶沉笑笑,反手摸着肩胛。不须说,刘珂立即意会:那儿必有她的抓痕。
    她脸一红,低头挤着牙膏刷牙。
    刚晾好洗脸布,叶沉一把将她抱起:“既然你不用上课,陪我再睡会儿吧。”像是猜到了她会以什么话驳他,又说,“早餐晚点再吃吧。”
    没反应过来,背就抵上床了。
    她一偏头,入眼即是放在床头柜上的照片。
    是那天采访,四目相对的情形。
    王婕莹很贴心,她特地裱了相框,亲自送来。她由衷地说,他们是她见过最叫人羡慕的情侣,恩爱,又不失平淡。
    耳边是他的低喃:“看什么?看我……”
    看你眼中盛满的爱意。
    叶沉,我爱你。
    我爱你颓败,也爱你盛开。
    正如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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