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樊肃一见?到他,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信,双手捧给沈让,“殿下,这是姑娘吩咐属下给您的信。”
    沈让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小姑娘的字,端端正正地写着“哥哥”两个字。
    方才见?到沈妙贞之后?的阴郁和?压抑瞬间一扫而空。
    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接过那信。
    拆开之后?,是厚厚的几?张纸。
    从前他不在上京时,两人常有书信往来,姜毓宁从一开始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到后?来长?篇大论连每天吃什么都要写上去。
    他回京之后?,两人倒是再?没写过信。
    沈让一边想着,一边看信。
    一共三页,前两页满满当?当?都是姜毓宁的近况,她对?着沈让一向不收敛情绪,想念的话几?乎把?信纸填满。
    沈让只看着那白?纸黑字,仿佛都能想象到小姑娘弯着眼睛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不自觉挑高了几?分。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郡主”这两个字,沈让的眉头当?即就是一蹙。
    然后?,就看到姜毓宁问,她可不可以回京见?宣丛梦一面。
    沈让拧眉看向樊肃,“这几?日宁宁给成?王府下帖子了?”
    樊肃道:“那日蔺公子离开之后?,姑娘就吩咐属下给郡主下帖子,说?想请她到溪山围场来玩,但是两次郡主都回绝了。”
    “蔺池……”沈让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蔺公子说?,是殿下……”樊肃看到沈让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不是殿下的吩咐?”
    他一下子黑了脸,跪下请罪道:“都是属下的疏忽!”
    沈让没理会?他,把?信收起?来,吩咐外头的薛怀义,“孤要见?蔺池。”
    他的语气不好,薛怀义也不敢耽搁,不到两个钟,蔺池就来了。
    一进书房的门,看见?旁边跪着的樊肃,蔺池就猜到了沈让叫自己来的原因。
    他撩袍跪下,神色十分坦然。
    沈让的表情也恢复了冷淡,只是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好像随时都能取人性命,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樊肃,直接道:“说?吧。”
    蔺池沉默半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若是我猜的没错,郡主应当?没有答应宁姑娘的邀约。”
    沈让完全不关心宣丛梦的死活,他只知?道,这一封信传出去,姜毓宁的处境便会?危险上三分。
    蔺池大约也能猜到沈让的心思,何况,他当?日同姜毓宁那么说?,本就是想试探成?王府的态度。
    他道:“殿下不关心郡主,宁姑娘却关心。两人先前关系那么好,可自从郡主成?婚之后?,和?姑娘疏远得可不止一分半分。”
    沈让一怔,眉宇再?度蹙起?。
    他沉声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蔺池回答:“臣怀疑成?王。”
    成?王?
    沈让沉默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说?:“你是真的怀疑成?王,还是因为你娶不到宣丛梦,才怀疑他?”
    事关蔺池的身份,和?
    宣丛梦的关系,还有其他的很多隐秘,都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沈让不曾问题,蔺池也不曾回答过。
    对?于此,两人几?乎都是持着回避的态度,此时沈让倏然提起?,蔺池却脸色未变,坦然道:“都有。”
    “我自知?身份低贱,只是一介商贾布衣,娶不了郡主,所以从来没有抱过痴心妄想的心思。”蔺池道,“我只希望她过得好,可她过得不好。”
    “成?王看似温文?沉默,实际上,却是残暴不堪。”蔺池提到他,手背青筋直冒,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面上却是一副万分冷静的模样,“可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杀不了他。”
    沈让冷嗤道:“你想借着孤的手杀了他?”
    “属下虽有私心,但是成?王,他绝对?不干净。”蔺池摇头,说?,“至少郡主下嫁一事,也有他的手笔。”
    沈让虽是太子,但最近上京实在是多事之秋,他既要防着建昭帝和?裕王,又要派人去查乌古烈入京的使臣,难免疏忽了成?王。
    何况,成?王在上京城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若非宣丛梦嫁入成?王府,只怕蔺池也不会?注意?到他。
    听他这样说?,沈让一下子想到姜毓宁曾经提到过几?次宣丛梦的态度——
    “郡主和?我说?,她多半是要嫁给成?王的,她说?她不能害了成?王。”
    “裕王的目的没有达成?,郡主说?他不会?放过成?王的,她若是不嫁给他,只怕成?王要被裕王磋磨。郡主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
    沈让眯了眯眼睛,又想到了自己和?姜毓宁遇到的那次刺杀,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于凑巧,他一直以为是裕王下的手,现在想来,只怕也不见?得是他。
    见?沈让忽然沉默下来,蔺池接着道:“成?王母妃位份低,在后?宫没有一点地位,从前朱贵妃活着的时候,只能依着朱家,如今朱家被抄,成?王在后?宫可谓没有半点依靠,又没有母家帮助。”
    “想来,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沈让淡淡吐出两个字,“军权。”
    如今大雍军权多数都在沈让的手里,还有一小部分,在西北靖边侯手里。
    而靖边侯,是宣丛梦的亲生父亲。
    思及此,沈让不由得嘲讽道:“他倒是比我还能沉得住气。”
    蔺池见?沈让已经把?因果都想通,急忙道:“殿下,您……”
    沈让却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想说?什么?你想借我的手去救郡主?”
    蔺池一怔,而后?迟缓地点了点头。
    沈让却是冷笑一声,问:“蔺池,你该知?道,孤从不做无用功。宁寿虽然是我的表妹,可孤没必要帮她。”
    “就算她死了,也只能挑起?成?王和?靖边侯之间的纷争,这难道不是对?孤有力。”他冷漠道,“不过,你尽可以放心,成?王既然走到这一步,就不会?让她死,最多吃些苦头罢了。”
    “殿下!”蔺池一下子急了,还想再?说?,沈让已经沉了语气,“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若是宁宁因此出了什么事,孤必定送你下去给她陪葬。”
    -
    天快黑的时候,沈让才又回到麟庆殿,又絮絮说?了几?句,他和?沈政亲自把?沈妙贞送出了东宫。
    沈政看着沈妙贞远处的马车,沉沉叹了口气。
    沈让道:“派人跟紧点,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沈政应声,也没有再?待多久,很快拱手离开了。
    沈让吩咐道:“备马,孤要出城一趟。”
    溪山围场虽然安全,可小姑娘不在他身边,只怕会?不安心。
    -
    两刻钟后?,沈让换了一身墨色的骑装,带着樊肃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上京城。
    溪山围场离着京城有几?十里地,沈让纵是骑着快马,也骑了好几?个时辰。
    等到了围场里,天都快亮了。
    他顾不得歇息,先命人去烧水,洗去了一身尘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见?姜毓宁。
    小姑娘还睡着,且睡得很熟。
    沈让坐在床边看着她,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姜毓宁一醒来就是看到这一幕,沈让依靠在床头,面带倦容。
    只看他这个姿势,和?身上整齐的衣裳,姜毓宁就知?道他定然又是骑了一夜的快马,她心疼地坐起?身,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给他盖上被子。
    却没想到,她才碰到沈让,沈让立刻就醒了。
    一瞬间的迷茫之后?,沈让对?上了姜毓宁心疼的眼睛,他不由得一笑,倾身把?她捞进自己怀里。
    最近实在太累,沈让本只想抱抱她,可没想到姜毓宁主动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仰脸吻住他的嘴巴。
    不知?是不是吹了一夜的风的缘故,沈让的嘴巴很干,姜毓宁柔软的舌尖一寸寸地舔过,仿佛给干枯的稻田灌溉了一整天的清水。
    良久,两人才分开,沈让搂着她的腰,问:“怕不怕?”
    姜毓宁摇摇头,“我只是想你。”
    沈让听着她的语气,心口就有些泛酸,道:“都是我不好,不该把?你放在这儿这么久。”
    姜毓宁听出他的意?思,问:“哥哥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沈让点头,说?:“去换衣服吧,等你用过早膳我们就回去。”
    今晚在临水殿还有宴会?,乌日格等人都会?出席,他不能错过。
    回去的路有姜毓宁在,自然就不能再?骑马了,沈让陪着姜毓宁坐马车,他们晨起?出发,天快黑的时候,才入城。
    马车在一条安静的巷口停下,他们不能坐一辆马车入宫。
    薛怀义已经派了人在巷子里等着了,沈让下车把?马车留给姜毓宁,嘱咐道:“哥哥有事要进宫,让樊肃带你绕一圈再?回去。”
    姜毓宁乖乖点头,看着沈让的马车离开之后?,才对?着樊肃点了点头,“咱们也回去吧。”
    却不想马车还未出巷子口,忽然从天而降几?十支沾了火油的长?箭,落地之后?,迅速在巷子里形成?一道燃烧的火圈,将马车牢牢的困在了中间。
    姜毓宁坐在马车里,本来就闭塞不透气,这会?儿浓烟一熏,她捂着鼻子迅速咳嗽起?来。
    “樊肃……”她慌忙叫人。
    沈让不在,姜毓宁的身边暗卫更多,可再?高的武功也抵不过浓烟滚滚,樊肃被呛得不住咳嗽,他抽刀割下衣裳的布料,撕了一个长?条吧口鼻蒙起?来,同时不忘指挥道:“保护姑娘!回宫给殿下报信!”
    天本来就黑,巷子里又全是烟,更别提这条巷子还紧邻着繁华的主街,没一会?儿就有商贩发现了这边的不对?,高声叫嚷着,“那边怎么了?”
    “快救火!快救火!”
    “那边失火了!”
    于是,临近的铺子都赶忙派伙计提水来救火。
    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局面更乱了。
    等火全都熄灭,樊肃来不及歇息,他撑着力气扯开马车的门帘,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姜毓宁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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