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漪和花小术同样横过来,花爹立刻改口:“我是说你毕竟还有别的婚约在身,如若这种情况下又与我们小术关系不清不楚,你是男人自是无所谓,可我们小术是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传出去了被人说闲话,总归是不好听的。”
    蓝漪一听,梗起脖子横眉就扬言:“谁敢说小术的闲话,我通通——”
    花爹把他按了回来:“话是人说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封得了几十上百张嘴,还有数千数万张呢?要明白舆论伴随人的生活,除非这个世上没人了,否则就是当今圣上也未必胆敢扬言自己能够做得到。”
    蓝漪皱眉,因为他的本身已经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舆论与流言蜚语,所以他从不在乎外界的看法与说法。可是换作小术就不行,他不能让小术受到一丁半点的委屈。
    “我现在就回家找我哥——”
    蓝漪刚要跑又被花爹摁回去,好歹那位现在称得上半个合作伙伴半个顶头上司,怂恿人家弟弟去找他哥麻烦什么的,一听就特别作死,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花爹当然不想死,他活得可耐烦了,他还等着女儿嫁相公、儿子讨媳妇,等着将来老了含饴弄孙、坐看花家儿孙满堂呢。
    “你哥将来可是要跟我们对亲家的,你现在为了这事去找他闹,将来你俩成亲了,亲家相见还怎么好好相处?”
    蓝漪想说他只在乎能不能娶小术,可是一想到成亲以后这就是岳父了,蓝漪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了拖家带口的生活压力……
    静坐一旁的花小术接口说:“我和阿爹的意思都觉得现在成亲还太早,不需要急于这么一时……”
    蓝漪不认同,满脸写作‘可是我很急’。
    花小术深吸气,保持平常心:“成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尤其绑在你身上的这桩婚事关系到了两个家的问题,更甚者关系到你们家的兴衰荣辱成败命运。而为了不让你来承担这份责任与压力你哥与我爹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如果你现在不管不顾非要成亲,又置他们的心血于何地?”
    蓝漪想说他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个家族兴衰荣辱成败什么的,大不了到时候举家随他回墨凉,山高皇帝远不说,那里才是他的真正主场。
    花小术一眼看穿他是什么心思:“你能带走你哥、带走蓝府所有的人,你能带走霓姐姐吗?她可是皇后,你要她怎么走?还是你打算舍下她独自留在京师留在皇宫?没有了家族的支撑,你要霓姐姐独自一人怎么撑?”
    蓝漪欲言又止,花小术继续说:“纵然你有本人带她逃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
    “退一步讲,就算这些问题都能解决,可你又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随你远走他乡?”
    蓝漪神情郁郁,皱眉不语。
    花小术心中百味杂陈:“固然在你看来这些你都不在乎也无顾虑,可是我不能,我没你那么洒脱,我担心我的家人,也担心你的家人,还有你。”
    “你要与我成亲,今后就不能够再任性妄为,不能够狂妄不羁肆无忌惮,因为我会担心。”花小术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说:“你得知道成了亲,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是有妻室的人。”
    蓝漪埋头沉默,然后脸轰地一下红得熟了:“你说的对,我可是个有妻室的人了。”
    “……”
    静静旁观的花爹对闺女哄人的技巧简直叹为观止,他轻咳一声:“当然,这都只是暂时的,待我们收拾了霍家,没了祸患少了顾虑,你们爱怎么大张旗鼓都成。”
    说着,花爹笑眯眯地按住蓝漪的肩:“再怎么说嫁娶还得有个过程,你家三书六礼都没有就想明天把我女儿娶回家,会不会想得太美了一点?”
    蓝漪惊觉有理,虽然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得七七八八,可明天成亲确实还是太仓促了,他要小术风光大嫁,可不能让她嫁得太委屈。
    暂时浇灭蓝漪的成亲念头,花小术却还是不放心:“爹,虽说是蓝相主动找了你,可他确定你有用?”
    被闺女这么嫌弃的花爹哭笑不得,他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咧嘴道:“可别太小看你爹。”
    *
    这天夜里回了家,蓝磬途经书房时发现那儿亮着灯。
    最近自己的书房被人霸占已成常事,蓝磬不是特别意外,心中还曾琢磨过是否应该找人再修一间书房来,否则家里办公不方便,隔三岔五就要在政事堂留夜。
    如此寻思着回了寝居,蓝磬的官袍刚脱一半,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蓝磬的手抖了抖,紧接着就听外头一阵风的脚步声蹿进来:“哥?”
    听见来人是谁,蓝磬淡定稳住手头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脱下官袍挂在檀木屏上,伸手套常服:“我在这。”
    蓝漪把脑袋探进屏风内,蓝磬已经系好衣带,慢腾腾地抬头问:“什么事?”
    “听说你回来了,我给你下了碗面。”
    被拖出来的蓝磬视线一低,盯着桌上那碗热腾腾的清水面,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古怪以及不确定:“……你下的面?”
    蓝漪把筷子和勺子塞进他手里,将人摁坐在椅子上:“没错。”
    “……给我的?”
    蓝漪坐在他对面点点头,支腮看他:“嗯,趁热吃。”
    蓝磬瞅着热气腾腾的清水挂面和他弟,半晌终于机械地动起来,一筷夹面一勺舀汤细嚼慢咽。
    “好吃吗?”
    蓝磬有点意外:“鸡汤?”
    蓝漪点点头,一脸诚恳:“我给小术熬了老火鸡汤,剩点渣渣不想浪费,就留给你下面汤了。”
    “……”
    好歹面是专程做给他吃的,蓝磬如此安慰道,继续埋首夹面条:“手艺不错,听说你在墨凉没少给人家姑娘洗手做羹汤。”
    蓝漪意气风发道:“对!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蓝磬一顿:“你姐。”
    蓝漪想了想:“对,是她。”
    “没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蓝磬舒眉莞尔,盯着汤水中摇曳的细面条:“她要是也能吃上这碗面,保准高兴坏了。”
    “皇宫里要吃什么没有,她哪稀罕。”蓝漪不以为忤。
    蓝磬却道:“那怎么一样?你亲手做的,皇宫里再好的吃食都比不了。”
    “那改天我找她问问。”蓝漪咯咯笑过,想到什么又重重地哼声:“正好问问她那天把小术找进宫存了什么阴谋……”
    蓝磬边笑边摇头,蓝漪睨了他一眼:“我今天听花叔说了,你会解决乔家那门亲事的对不对?”
    “嗯。”蓝磬淡淡应了声,继续夹面。
    蓝漪凑过去郑重宣布:“我要娶小术,我一定会娶小术的。”
    “现在不行。”蓝磬说:“不过待我把事情解决了,以后你想娶谁都你自己说了算。”
    虽然前一句不中听,后一句蓝漪还是很受落的:“行,反正我需要点时间准备聘金彩礼,你也别让我等太久。”
    “不会的。”蓝磬有些哭笑不得,笑过之后容色渐渐淡去:“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面与汤都吃干抹净,这才搁下筷子:“好了,你这碗面我吃完了,不过我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要我吃完这一顿今后都别再吃面了?”
    蓝磬不认为蓝漪下碗面汤是为有求于人,要知道他这弟弟素来有事直接说,不会做无事献殷勤的把戏。
    “没,你随便吃。”蓝漪确实不没什么殷勤要献给他哥,老实交代:“我就是刚刚在书房写字写得有点饿,跑进厨房烫宵夜,一不小心把面放多了,索性给你也捞一碗。”
    “……就这样?”所以其实面也不是特地下给他吃的,就只是顺便而已?
    蓝漪反问:“不然呢?家里就咱俩,不捞给你我也不知捞给谁,难道真要三更半夜给宫里的二姐送碗面?”
    蓝磬眉梢松动:“也对。”
    无论府里住了多少人,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的兄弟、是对方的亲人。
    “小漪,当初我们把你从墨凉召回来,是因为霓儿她……”蓝磬张了张嘴,嘴里的话一顿,慢慢又说:“霓儿她真的太想你了。”
    “我的令牌不是被你拿走了么?”蓝磬温声说:“你知道她疼你的,没事多点进宫看看她、多点陪陪她,宫里不比我们这,她独自一人会寂寞的。”
    蓝漪并不特别喜欢皇宫那个地方,不过听他说的这么郑重,思及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于是点了点头,勉为其难道:“知道了。”
    第79章 花爹有没有用
    虽说这次回京花小术听说了不少有关阿爹的当年事迹,可能在很多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出群拔萃的杰出人物,但在女儿眼里的这个爹,除了吊儿郎当不靠谱,貌似真没见过什么值得赞喟的惊才绝艳。
    在她有限的记忆当中,阿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地方小吏,荣升京官从六品已经感恩戴德,哪能指望那么多。
    花小术的顾虑真的无可厚非,毕竟十数年前的她年纪还很小,并不清楚她爹当年所处的位置有多高,也不知道她爹那会儿的杀伤力有多强。
    花家起初流贬出京,去的并不是墨凉,官职也没有后来的那般低,只不过是伴随一贬再贬的辗转过程,官职一降再降,地方越贬越偏,最后贬到了墨凉那等山旮旯,随后十年还一直不得量移。
    但凡看过花爹坎坷心酸的流贬履历,任谁都能挑出个中毛病:这人妥妥得罪什么高官,否则咋能衰成这样?
    要知道当年的墨凉可不如现在这般清净淳朴,地处偏远名声臭烂,商贾垄断自成小国,官府虚设地痞横行,可谓民不聊生乌烟瘴气。
    被贬至此地与流放塞外着实别无二致,落脚当地的头几年一家老少吃了不少苦头,似乎恰恰如了某些有心人的愿,这才勉强消停了几年。
    这也正是当初为什么威远侯遭受质疑的主要原因。既是能够一手遮天的京中高官,又与阿爹有所摩擦过节,在没有回京之前,花小术能想到的除了威远侯也没谁了。
    不过这种说法很快就被她爹给推翻了,毕竟他对这名自小一块长在的义弟那耿直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而比起威远侯来在京得罪过的人其实是真的不少。
    实际上意气风发了不少年,花爹所积攒下来的大仇小怨不只一丁半点。一朝落马万人唾弃,多的是人落井下石,多的是人打算趁机搞死他。说不定每个人正好都动了点手脚,才会被整得这么要命这么惨。
    花小术转念想想,以目前他爹拉起来的仇恨值保守估计,足见当年绝逼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存在。
    无论如何,饶是曾经风光无限,谁敢保证现在也能大放异彩?
    总而言之,花小术对爹真的没信心,就怕蓝相期望过高失望更大。
    花爹到底有没有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花小术太久就已经见真彰了。
    其实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霍大人最近惹了大麻烦,不仅乌纱不保,可能还会要人头。
    这事说起来,还要从花爹被踢去户部打下手时说起。当时除却他之外,其余部门相继好些被上司‘借’给户部打下手的同僚。彼此有些同病相怜的话题,花爹平素又是个自来熟,在相互没有什么有关情感的矛盾前提下,初打相识的人多半都会乐意与之结交往来。
    熟络之后,相互之间的某些话门也松动不少,比如各部门内的小九九,或者这场清算背后五花八门的弯弯绕绕,给十年流贬在外的花爹增添了十分丰富的八卦,也从中打探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在为时半个月的清算过程中,花爹偶然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出现在上一次清算的官员名单之中,不凑巧的是今次未能有幸得见,因为他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位大人姓陈,追溯回来他与吏部尚书霍大人是同期生,从前还做过几年的同窗。只不过霍大人早他一轮中榜入仕,同年出榜的陈大人只能等到三年之后重新参加秋闱,这才得以入仕为官。
    只是入仕之后,彼此的仕途走向却也大相径庭。陈大人的运气并不好,他原就任于户部作了一名司庾大夫,行事作风尚算中规中矩,为人老实也不与人交恶,到了绩效考核即将升迁的那一年,突逢老父病变身逝,不得不回乡丁忧守孝三年。服阙回来又是三年,因绩效不显被降职贬调地方为官,辗转升降好几次,原本有望回调京师的他最终却不幸在半途染疾给死了。
    这次清算花爹结识了几位户部的大人,部分与这位已逝陈大人有些交情,谈及旧人旧事很感慨,被借调到户部帮忙的各部官员心里也挺感慨。
    人说进士及第有多难,未知入了官场才是真的难。被踢到户部打下手的各部官员最有发言权,他们绝大多数或得罪上司,或出身贫寒,往往不受重用或被人排挤,想要绩效上去并不容易,不像那位已逝的陈大人只是差那么点运气,好歹差点就升了。
    而他们这行人可就说不准了,过个几年只怕也是外放的命,一辈子漂泊在外,甭想回京。
    当然,这里面还有十分特殊的范例,就比如花一松这样子的。虽说仕途不顺坎坷十年,怎么着年轻时候也风光过,现在还能重返京师,不仅深得上头器重,身家背景据说还很硬,四十来岁正当壮年,虽说这会儿还混在了他们这些人里面,不过可以预见未来必能爬得更高,与他们完全不是同路人。
    思及此,大家不禁争相攀交,就盼着将来哪一天花一松翻身了,也给他们提擢提擢。
    花一松但笑不语,私底下还真给蓝相举荐了几个人。当然,如果自身技术不过硬,有人保荐也没用,今后还得看各人本事与造化。
    话走远了,其实花一松与他们探讨这个层面,还真不是纯粹为了感慨仕途坎坷做官难的问题。花一松之所以记得这位陈大人,倒不是说曾经私交有多深,只不过彼此有点渊源而己。
    这段渊源,不巧就与霍大人有关。
    虽然霍大人现在成了花一松的顶头上司,实际上花一松入仕早,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比霍大人早了整整三轮。霍大人科考那一年,蓝家还没起来,权倾朝野的还是花一松他老师、如今荣休故里的陆老太爷。
    科考作为朝廷储备官员的预选大比,陆太师往往很重视,偶尔会派自己门下的学生亲去督察走访,比如他最属意的花一松。那一年花一松恰恰相中了一份十分心水的考卷,鉴于那篇文章很对胃口,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待放榜之后他还特意去查了下那份考卷的归属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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