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焉用牛刀?”子桑琼伸手摩挲着那条小蛇,冷冷地盯着顾峤,“孤若是想杀你,随意放几条虫子就是了,还费得上孤的爱宠出手?”
    “爱宠?”顾峤“哦”一声,然后弯眸笑了,“那国主可千万看好自己的爱宠,小心被朕做成了蛇羹。”
    “不,还是算了,”顾峤一顿,脸上的笑更恶劣,“这小东西做成蛇羹还不够朕塞牙缝的。”
    “顾、峤!”子桑琼被气得不行,甚至于直呼他大名,顾峤竖了眉,刚想开口,就察觉到商琅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顾峤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偏头瞧向商琅,但后者也没有说什么话,开口的是子桑瑶。
    “王兄,”子桑公主心平气和地开口唤住子桑琼,然后十分诚恳地道出来最残酷的事实,“南疆打不过大桓,若是大桓的帝王死在我南疆,不说别的,最近的荆赣二州的驻军就够南疆喝一壶的。”
    子桑琼听着子桑瑶的话,像是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咽喉,顿时没了话,恨恨地在王座上顿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气不过,直接甩袖离开,离开前还不忘了放一句狠话:“孤杀不得,这南疆遍地毒虫可不论这些,陛下可莫要在南疆久留,出事了孤可承受不起。”
    不欢而散,顾峤表面上瞧着没放在心上,跟傅翎还有子桑瑶聊得开开心心,到了夜里却是越想越气。
    第无数次从床上弹起来又被商琅按下去之后,顾峤实在是忍不了:“你别拦我,我今夜就要去手刃了这个狗东西!朕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委屈!”
    “陛下,”商琅叹气,难得重新捡起了这个称呼,“今夜你若是把人给杀了,明日登上南疆王位的恐怕就是臣了——阿峤想看着我被困在南疆王都当中么?”
    “凭什么让你继承王位?子桑瑶不才是嫡亲公主么!”顾峤蹙着眉。
    南疆王位的承袭不论男女,只问嫡庶,商琅同他们也就只是表亲,顾峤怎么也想不明白子桑琼为何要想着让商琅来承袭王位。
    “子桑瑶那性子,自然不可能接下这糟心事,”商琅轻叹一声。“加上她本身在南疆便权大,要强压着我上位,并非难事。”
    顾峤满脸的郁闷:“那朕不杀他,跟他打一架总行吧?”
    商琅没想到人会气到对“打子桑琼一顿”如此执着,不由得失笑,温声开口,并未阻止:“南疆的确毒虫遍地,陛下万事小心。”
    顾峤本身都已经做好了继续被人劝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商琅竟然没有阻止他,顿时眼前一亮,搂着人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就快活地带着杀气地出了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子桑琼的寝宫不算远,顾峤很快就摸了过去,半点没有拖沓,提剑直奔内殿。
    子桑琼这个时候也没有就寝,一听见响动,二话不说直接甩出几条蛊虫去,顾峤在半空中截了,将那几只虫子削成两半,沾了满刃的血冲向子桑琼。
    那些虫子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峤剑刃上全都是黑血,这位南疆的国主好像除了毒之外什么也不会用了一般,娇娇弱弱地立在那里,顾峤生怕真给人打出个好歹来,剑也没敢奔着要害去,而是转了一个角度。
    却没想到子桑琼反应会那么快,在这个时候又挑了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袖中那条小蛇直奔他来,圈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衣袖朝他猛地一咬。
    顾峤脸色一变。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铺天盖地的毒虫。
    暗自咒骂一句,顾峤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动了内力一挥剑,将大部分毒虫逼退之后,从空隙当中跃过去,直接到了子桑琼近前。
    那占满了黑血的剑向下半寸,压在子桑琼的衣领上。
    那条小蛇还盘在他手腕上撕咬他衣裳,顾峤也顾不上,只冷冷地瞧着他:“国主这里可真是……‘五毒俱全’。”
    “你们大桓不是最讲究什么君子作为么?陛下这夜里扰人清净的行径,可跟那劳什子的‘君子’半点边沾不上啊。”
    “对你,要什么君子?”顾峤冷笑,剑尖下压,膝盖一屈一顶,直接让人摔在了那一片毒虫的尸体上面。
    咯吱声听得子桑琼都牙酸,忍不住骂:“顾峤!你发什么疯!”
    “看你不爽,揍你一顿。”顾峤丝毫不客气,甚至直接弃了剑,举着拳头就上。
    子桑琼也不是个吃素的,紧接着就还了手,可怜那条小蛇,在两个人的拳脚相交的空当不知道被误伤了多少次,最后只能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放下顾峤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袖口,寻了个机会重新钻到了子桑琼袖子里。
    等到子桑瑶和商琅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国君主行容不雅地缠打在一起的场景。
    尤其子桑琼用惯了毒,身体的硬朗程度远远比不上顾峤,后者又是可了劲地往脸上招呼,那伤得万紫千红的,不知道比顾峤好看上多少。
    子桑瑶眼前一黑,直接伸手扶额。
    商琅表面上瞧着比她要淡定些,只是下颌绷紧了,好一会儿,才轻唤一声:“阿峤。”
    顾峤方才就已经听见了他们声响,只是场面实在是太尴尬,就僵着没动,眼下听到商琅喊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人跟前去,一伸手,露出来那千疮百孔地袖子,委委屈屈:“先生……”
    少年的发冠都散了,长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青痕。瞧瞧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若非商琅知道是他主动来找子桑琼的麻烦,都要觉着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子桑琼当然不指望、也没那个脸跑到自己妹妹面前去卖可怜,只能阴沉着一张脸站起来,然后继续阴沉着一张脸整理衣裳。
    子桑瑶挪到他身边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压低声音:“你这是怎么惹着他了?”
    “孤哪里知道。”子桑琼咬牙切齿。
    子桑瑶怂了一下肩,大概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家在南疆呼风唤雨的兄长被人折腾成这副模样,看他几眼,还是忍不住笑,最后也只是幸灾乐祸:“怕不是你先前在殿上话放得太狠,人家纡尊降贵亲手来收拾你。”
    另一边,商琅叹着气去看他身上的伤,在注意到手腕那一对咬痕的时候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顾峤也瞧见了,但是没怎么放心上:“是子桑琼那条小赤练咬的,没什么毒,就是疼了些。”
    “赤练无毒,他身侧养着的却不一定无毒,”商琅还是不放心,握着他的手腕,一边抬头瞧向比顾峤不知道狼狈了多少的子桑琼道,“陛下被咬伤了。”
    “孤被他打成这样!”子桑琼瞧着他那副护犊子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平衡,大声嚷嚷,在场几人甚至从中听出来一丝委屈。
    子桑瑶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商相一心挂在陛下身上,王兄你还指望他给你说话?”
    “我也没见你为孤说话。”子桑琼的注意力被她引过去,瞪她一眼。
    子桑瑶也好不无辜:“王兄别忘了,阿翎也是大桓人,我今日若是为你说话被他知晓了,夜里又该跟我闹了。”
    子桑琼扯了扯唇角,却因为有伤,疼得顿在一半,又收回了自嘲的笑:“感情就孤一个孤家寡人是吧。”
    小赤练蛇又从他袖口钻出来,看见主人手上的伤,用那条细长的蛇信子徒劳地舔了舔,子桑琼垂眼去揉小蛇脑袋,然后没好气地开口:“小金有毒,但是死不了人。你们不是有那情蛊么?睡一夜就好了。”
    什么情蛊?
    顾峤茫然地转向商琅,发现人敛着眸子,没去看他。
    子桑瑶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走了一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商琅,然后转向子桑琼:“没有别的办法?”
    子桑琼神色古怪:“要什么别的办法?情蛊不用白不用——”
    习惯了口不择言,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商琅:“你没给他用?!”
    “没有,”商琅绷紧下颌,还是没敢去瞧顾峤的神色,只是道:“我们也用不上那等东西。”
    顾峤从这兄妹三人的话里面拼来凑去才明白缘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跟商琅聊往事的时候,便催促子桑琼:“没有情蛊,这毒就解不了么?”
    “倒也不是,”子桑琼轻眯了下眸子,不怀好意的神色明晃晃地,带着幸灾乐祸,“只不过多难受几天罢了。想必皇帝陛下也不会介意。”
    子桑琼觉着自己今日的脾气真是好得不行,被顾峤给打了一顿,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告诉人如何解毒,上哪再去寻他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君主?
    那毒的确没什么大影响,尤其若中毒的人身上有情蛊,因着情蛊自喂养的时候就沾过这些毒,所以会很快将毒素给消解掉。但是如今他们两个人身上没有情蛊,那药性会到什么程度,子桑琼就不清楚了。
    反正死不了人,他们多折腾折腾,子桑琼乐得自在。
    两方各有心思,如今都顾不上再去算这一场架的账,商琅带着顾峤匆匆回到住处,子桑琼则是派人清理了一下寝宫,又去沐浴一番,直接便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好在这药起效极慢,方才顾峤跟人打了那么久,又纠缠一会儿,如今两人回了住处他才感觉到了药效的发作,没让他把脸给丢外面。
    这么长时间,做这种事情,两个人都已经轻车熟路,顾峤甚至还能强撑着神智清明,问他一句:“他们说的那情蛊……是怎么回事?”
    商琅沉默着,没说话,手下动作却没停。
    顾峤一蹙眉,伸手就要去抓他手腕。
    却被商琅给反握住了。
    他听见人轻叹一声:“先前子桑瑶来京的时候,顺路给我送来了一只情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放倒到榻上去:“……只是先前阿峤说不喜欢,我便将东西给丢了。”
    顾峤一边随他摆弄,一边听他坦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愣:“我何时说的?”
    他怎么半点印象也无?
    商琅一踌躇:“亦是先前傅小侯爷来京的时候。”
    顾峤没什么印象,思来想去,一拽他胳膊,手底下用了力,将丞相大人给翻到了榻上去,然后伸手去把玩他发丝:“那先生许是记岔了。”
    照理来说,顾峤都将话给说到这程度了,商琅合该顺水推舟,但这一次人却拒绝得坚决:“南疆遍地情蛊,已经成了习惯,但这等东西到底是毒,我不放心。”
    中了蛊的两人只能忠于彼此,曾经不知道顾峤心意的时候,商琅一直顾虑这帝王或许会纳妃,便一直踌躇。而如今互通心意更没有什么必要——他们之间还无需用这等强制性的东西来证明忠诚。
    况且,他们两个平日里还要处理政事,哪能总定期去应对蛊毒?
    第102章 同仇敌忾
    【番外1】“先生如今,可真是同几年前,大相径庭。”
    之后商琅又说了什么, 顾峤已经记不得了,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沦,像是堕入了深渊, 只记得胡乱地应下来几声, 就这么又让人给蒙混了过去。
    好在皇帝陛下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被丞相大人美色误得不知东西的情况,只在一早起来之后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瞧见他那张脸的时候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子桑琼说要难受好几天,顾峤一早起来却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适, 原本还以为他说的是唬人的话, 却没想到到了夜里月升日落的时候, 又蠢蠢欲动起来。
    彼时两个人正在王都的街市上闲逛, 这里同大桓京都有太多不同,顾峤逛得兴起,甚至因为昨夜的事情,气不过,特地去吃了份蛇羹解气。
    没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各样的食物,也快到了晚膳的时候,他们两个本来就准备着往王宫走,谁知道半路忽然发觉不对劲。
    商琅一直关注着他,瞧见他神情不对, 立刻蹙了眉,唤来伏悯和云暝, 让人拿着东西, 他空出手来扶着人:“阿峤?”
    顾峤低骂了几句子桑琼还有那只赤练小蛇,随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回去。”
    这毒不烈, 但是磨人, 顾峤如今手软脚软的连内力都动不了, 只能被商琅扶着一点点地走。
    南疆王宫不像大桓的那么冷清,子桑琼继位之后并没有把先王的那群妃嫔给遣送出去,全都留在宫里,连带着些年龄小的兄弟姊妹也都在此。
    南疆人喜好银饰,行走之间都是玎玲珰琅,平日里听着倒是悦耳,可如今顾峤神志不清的,听着就只觉得吵闹,耳边乱哄哄一片。
    他蹙着眉往商琅的怀里躲,商琅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难受,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两人踉踉跄跄地回到住处,顾峤身上已经被汗浸透了,双颊蒸腾起来一片绯红,一双眸子含水带雾地瞧着他。
    除了熟悉的那些悸动之外,商琅还有些无奈。
    若是顾峤昨夜没跑去折腾,他们也不至于再要自顾自地折腾几日。
    不过说到底,这事情也不能全然怪到顾峤头上。
    于是商琅便没有说话,只轻车熟路地解了人的衣裳。
    这药估摸着还要持续许多日,商琅不敢下手太狠,都是温吞着,小心翼翼。
    也就只有解药之效,两个人根本不尽兴。
    “早知道那小蛇有这能力,我就应该先把他做成蛇羹之后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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