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临到出口,那个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景黎捂住额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是谁?
    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脑袋一顿一顿的抽痛着,景黎努力的去回忆,记忆里却只剩下了大块大块的空白。
    他的来历、人的身份、甚至是他的名字,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他一概都记不起来。
    山林也好,人物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景黎的身边消失。
    整个空片又一次变得空荡荡起来,但与之前在的那个苍白世界相比,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区别。
    山奈连同着那个将他冻住的冰雕一起消失,可原本在冰面上与自己对视着的那个人影,却留了下来。
    景黎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人影从平面变成立体,慢慢的充盈起来,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和真正的人一般无二。
    在冰面上看着,感觉还不明显,可等这个人变成了活生生的存在,景黎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单单只是存在,就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背脊上陡然升起一股子凉意,景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对方向自己走过来时,自己会下意识的防备起来。
    “我不是你,”那个长着一头白发的人用他那双鸳鸯眼淡漠的与自己对视,语气薄凉。“那你又是谁?”
    景黎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自己是谁呢?
    为什么关于自己的事,他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呢?”景黎忍不住反问道,“你又是谁?”
    对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分明是无害的举动,景黎却感觉心头一跳。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其实比自己要高上大半个头,明明是面对面的站位,对方却由始至终都站在俯视的角度。
    白发人没有回答景黎的问题,反而抬起一条手臂,剑尖直指自己咽喉,漠然道。“拔剑吧。”
    说的仿佛自己手上有剑似的……
    景黎在心底这么吐槽,可对面却没有一点和他开玩笑的意思,白发人刚才那句话与其说是征询他的意思,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宣告。
    交错的剑影,翻飞的发丝,是占据了景黎所有视野的唯二。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等回过神,却发现,自己闪避过了对面的所有招式,连根头发丝都没被削断。
    景黎茫茫然的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甩开半丈距离的对手,感觉脑子有点懵。
    然而白发人看起来却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意外,身形一闪,已在半空,手里的长剑,划破了空气,带着音爆,呼啸而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身体本能的反应再一次快过了大脑,金戈相交后,两柄交叉横亘在各自身前的长剑互相牵制,在阻止了对手的同时,也同样禁锢了自己。
    目光略微向左,率先印入眼帘的是蔚蓝色的瞳孔,好似一碧如洗的晴空。
    与白发人相距如此之近,一股怪异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只可惜那片晴空不给他留有怀疑的时间,手腕翻转,原本僵持住的两柄长剑被巧妙的分开,并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自己身侧刺过来。
    景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以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速度与灵敏,险之又险的与剑刃贴身错过,将原本快成负数的距离转瞬拉开。
    手上的剑就似活的一般,与白发人不断过招,未曾落半点下风。
    景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开了外挂,才能这么轻松的跟上对方的攻击,并将其一一化解。
    一边与之缠斗着,一边忍不住将目光更多的落在了人身上。
    也不知道对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每次出招的时候,那堪比特效的效果,简直闪花人眼。可看的多了,就越发觉得那花团景簇的模样眼熟。
    ——自己一定是曾经在哪里见过的。
    景黎不禁细细思索起来,他也不是傻子。虽然这会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不管是闪避危险的下意识反应,还是对阵法的了解,乃至于现在完全能跟上对手的行动,这些线索,无疑已经为他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才隐约摸出了痕迹,白发人的攻击却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如果之前景黎还只是靠本能就能应付过去,那么现在,左颊被划出的那一道细口,已经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被遗忘掉的记忆还未全部回笼,但在身体本能反应下所回忆起的战斗意识,是不会随着失忆而消失的。
    渐渐的,景黎从被动应战,变为主动出击。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肯定,白发人与自己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关联。因为在逐渐进入状态后,景黎发现对方的招式,其实和自己下意识所使出的那些一样无二。而自己的好几次突袭,都被对方立时看穿,当然,反之亦然。
    一开始,他还忍不住询问,可白发人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句话外,其后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得,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曾回应。
    而抛开战斗被人为赋予的那些意义,战斗本身,是一件很容易令人沉迷的事。
    得不到答案的景黎没有再强求,而是全身心额投入到与对方的交手中去。那是一种很新奇,又极为畅快的体验——试想一下,当你的对手,能够完美的预测出你的下一步动作,你该如何应对?
    只有突破。
    只有不断的自我突破,才有可能赢得那一线的机会。
    ……
    整个空间,只剩下金戈相交、剑刃破空之声。
    两道交手中的人影不断的缠斗在一处,从半空到地下,被破坏了的空间不断的进行自我修复,没有让这里成为乱流肆虐的废弃之地。
    满身满脸的汗,将额前细碎的发丝都粘粘在了皮肤上,景黎毫不在意的随手将乱发梳到脑后,只觉得这一战打的酣畅淋漓,肉体上的疲惫,难掩精神上的满足。
    视线稍稍拉远,白发人的模样虽不似自己般,却也能肉眼便瞧出他的疲惫。
    景黎觉得,他们都打了这么久了,怎么也该打出交情了,便又问他。
    “你是谁?”
    白发人一贯的不理他。
    景黎也没觉得意外,轻吐出一口浊气,盯着白发人看了一会,问出的问题与自己最初的认知截然相反。
    “……你是,我吗?”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景黎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依旧是平静的模样,除了自己与白发人,没有其他的存在。暂且将疑虑压下,现在,他的心思,还是在白发人身上。
    这一回,白发人还是没有回答,却有了新的动作。
    景黎不知道他将那对剑收到了什么地方——反正自己手里的剑也出现的莫名其妙,纯粹是被自己凭空抽出来的——白发人伸出右手,指尖向上,关节微微曲起,一朵艳红色的火莲突兀的出现在掌心,跃动的火焰,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景黎甚至荒谬的觉得,自己听见了来自火焰的心跳。
    所以接下来,对方是想拿火莲来砸自己么?景黎不确定的想着,半是警惕半是狐疑的盯着看了一会,然而白发人似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就那么虚托着火莲,淡淡的看向自己。
    景黎迟疑了一会,回忆着白发人刚才的动作,试探着伸出手,虚虚一划,下一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一只双翼伸展开足有数丈长,拖曳着绚丽的长长尾羽,高昂着羽冠的火红色凤凰,张扬而睥睨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景黎:“……”
    他忍不住仰起脸打量这个貌似是被自己随便一划给划出来的生物。是的,生物,这只火凤很显然拥有自己的意识,而不是一个单纯由火焰组成的模型。
    再扭头看了看白发人掌心的那簇火莲,不难发现火莲与火凤的颜色一致。
    所以……其实对方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答案?
    景黎不怎么确定的想着。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自己呢,又不是不能说话,景黎困惑的蹙起眉来,对于白发人的反应很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没时间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对方就那么突兀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包括那朵火莲。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发着的光的阵法在景黎的脚下缓缓升起。
    这是一个比山奈所画的要复杂的多的多的巨型阵法,在它的内部,还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小型阵法,短时间内,景黎无法确定这个巨型阵法的作用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让自己从这个来历不明的阵法上方消失。
    白色的世界不知在何时被黑暗所笼罩,在这种环境下,脚下正发着光的阵法,便显得尤为惹眼。
    景黎试了好几次,都没法走出脚下阵法的所在范围,而阵法之内,倒是畅通无阻。
    并未消失的火凤振动着宽大的双翼,悬在景黎身边,跟着他在阵法内来回走动。
    正低头研究阵法的景黎忽的抬起头,看了眼飞在身边的火凤,从后者的振翅频率中得出,火凤或是心情不好,或是本身耐性不佳的结论。
    仿佛是为了验证景黎的想法,被召唤了出来,然而没有办点事可做的火凤开始在阵内乱窜。别的凤凰飞起来掉毛,它飞起来掉火。
    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段符文上的景黎正伸出手指虚画,分析着破解之法。冷不防一簇小火苗就燃烧着落在了手指边。
    景黎眼皮都没掀一下,继续手上的工作。
    ……
    破解这个巨型阵法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关键是很费时间。
    在阵法内待的越久,火凤的情绪就变得越发不耐,横冲直撞的想要闯出去,可每一次到了边缘处,都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没法前行。
    不单单是火凤如此,随着景黎破解阵法,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总觉得如果不抓紧时间,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地方也没有任何参照物,景黎无法得知自己在这花费的具体时间,但他在尽自己所能的尽快破解阵法。
    在破解出一个,继续面对下一个的短暂的间隙里,心底也会疑惑起自己为什么会对阵法这般了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这玩意自己一个人琢磨很容易走上弯路。自己现在能巨阵中的诸多小型阵法知之甚详,甚至连另一些并不了解的阵法,都能摸索出其中规律轨迹,推导出其中关键,当初教自己这些知识的人肯定花了很大的心思。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隐隐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在脑中浮现,但不等景黎细看,就又消失了。
    景黎抿了抿唇,那种来自心底的紧迫感又一次出现,催促着自己要尽快从这个阵法中脱身。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景黎额前淌下的汗珠也越来越多,纤长的手指甚至快成了残影,而在这些看不清的残影下,金色的轨迹被一一勾勒,在半空中半隐半现,流淌着玄妙的痕迹。
    火凤已停下了折腾,悬在半空,狭长的凤眼锁定下方的人影,看着对方半蹲在东南一角,进行最后的努力,而在那人的身后,是大片被破解,泛着幽蓝色灵光的阵法。
    等景黎终于停下来时,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废了,一抽一抽的,动一下都叫人头皮发疼。
    好在总算把这个破阵给破解了。
    巨型阵法中最后一点鎏金转化为幽蓝。
    景黎忍不住用力甩了甩右手,向着出口走去,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火凤一抖双翼,及时跟上。
    在一人一凤即将踏出阵法边缘的前一秒,一道银灰色的光壁突兀的拔地而起,阻隔着近在眼前的希望。
    景黎倒抽了口气,瞪着眼看着差点把自己鼻子削断的光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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