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秦站在窗前又佇立了好半晌,他忽然问:「总管,你家里有什么人吗?」
    「有一个儿子,但十几年前过世了。」
    「哦?」这个答案引起了柏秦的兴趣,他转身问:「是那场疫病引起的吗?」
    总管点头,然后沉默。
    十几年前威尼斯流行过某种不知名的疫病,全城大约死了一半的人。那段时间人心惶惶,总觉得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
    对这场疾病,柏秦印象非常深刻。但后来柏秦才知道,这病几乎只在下层社会传染。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死于此病的人非常的少。想起来,老天爷真是有些不公平的。
    「我也有朋友死于那场疫病之中。」想起那个人,柏秦的眼神黯淡。「很可惜,那人是个好人,对人极好。」
    「是个女人吗?」
    「嗯,是个女的……」看着总管带着一点促狭的表情,柏秦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係。那时候我也是个小孩,而且那女人都生了个女儿了。」
    总管「唔」了一声,虽然想安慰柏秦,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他们会过的很好的。」
    「他们?」
    「小女孩跟她的父亲……」看着柏秦忽然显露笑意的表情,总管知道自己一定是猜错了。
    「那女人是个寡妇啊。」他浅笑,「不过总管你也没说错,那女孩确实是跟他的父亲过得不错。」
    总管真是一头雾水了。
    不是寡妇吗?哪里来的父亲……
    听主子这种说法,他一直跟那女孩有联络,可这几年在这里,他也没听过主子有特别跟哪家人来往,除了烟波小姐跟……咦?
    「莫……莫非是……」总管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那个小女孩是烟波小姐?」
    「嗯。总管反应真快。」柏秦偏着头想了想,「既然都被你猜到了,那我就解释一下好了。」
    他离开窗边,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其实简单的说,就是我幼时受过烟波生母的照顾,她死之前把烟波托付给我照顾,但那时我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要看妥一个三岁稚儿又谈何容易。之后的某一天,烟波不见了,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收养走了。」
    总管沉吟了一会儿。「那主子又是怎么知道,烟波小姐就是当时那个小女孩?」
    柏秦笑了声,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他也觉得有趣。「多亏那时候白穹把事情闹的很大啊。我跟着一个朋友去应徵的时候,在外头等着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烟波一面,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让白穹收养了。」
    窗外开始飘下软软的雪花。
    「后来,我想收养烟波的人这么的有钱,最少也能给她一个好生活,好过跟着我这个小孩。于是我就走了,后来的事情你也大致都知道。」就是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的那段岁月。
    他无意识的抚摸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日后我跟着衙内去见她,原本只是想看看长大之后的烟波到底变成什么个性的人,后来知道她想当冒险家,又觉得我这辈子骗过很多人,唯独不想对烟波的生母食言,虽然并不是我愿意的,但事实上我也的确没照顾过烟波多少时间,所以才让你特别看着她一点。」
    总管这才真的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想起烟波刚刚说的话,他忍不住笑了。「原来主子还真的是个好心人啊。」
    「那可不。」他笑着。「商人当久了,什么事情都往利益上头看,但我最近真的觉得自己善良挺多的。对了,这事情,你可别对烟波说。」
    「属下明白。」总管微微頷首。「那主子,那您与烟波小姐的婚事……」
    柏秦挑眉,要笑不笑的望着总管,「我们哪里有什么婚事?」
    总管这下急了,「主子,您也知道日后与烟波小姐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难道不想先订个亲,至少……至少,也别让别人覬覦……」
    似乎也没说错。柏秦懒洋洋的想了想,然后答:「好啊,那就请总管自己跟烟波说吧。她若答应了,就按照一般人家定亲的方式去办,她若不答应,那总管就放弃吧。」
    听了这话总管脸色铁青。
    哪有人求亲是让总管去提的,这不是摆明了就是商业联姻嘛。主子说喜欢烟波小姐,是真的有把她放在心上吗?
    但是看柏秦那样事不关己的模样,总管也只好应了这事情,真的涎着老脸去问烟波这件事情。又怕烟波误会,非常认真的解释自家的主子不是不肯亲自来,而是事情很多。
    那手忙脚乱的模样,逗的烟波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她虽没有答应,但是却收下了那枚戒指。
    「总管,你放心吧,我没有答应他,但也不会轻易答应别人。这戒指我收下了,要是改日我忽然决定要嫁别人,一定亲自上门去跟柏秦赔礼。」
    这个结果,总管虽然不甚满意,但烟波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接受。回去跟柏秦报告结果,柏秦听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了句,「那倒不错。」从此也没下文。
    两个当事人都这么悠哉,他急在心里,可又不能说出来,闷的他觉得自己真是作孽,早知道就别管了。
    后来,烟波完成了大学的考试,正式取得冒险毕业生的名号。
    后来,她就跟卢可一起跑船,只是卢可只肯用副官的身份,烟波也只好随着他去。
    时间很慢,也很快。
    一晃眼,三年就过了。她原本还在耳下的头发,现在都长及腰部,非得束起来才不会妨碍活动。
    也确实有如柏秦所说,因为卢可的关係,很多本来烟波还不能去的港口,现在都能进去了。
    两人也去了一趟中南美洲跟白穹的农场。阿鹰见到她跟卢可一起,惊讶的不得了,赶紧请两人进门去好好休息。
    有时听着卢可说着以前他跟白穹跑船的日子,去的地方虽然不多,但总是开心的很,有些老态的脸上都是笑意。
    这时候烟波也会想起之前她跟柏秦一起的时光,虽然也没去很多地方,但想着想着心里就会泛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温暖感觉。
    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
    她浅浅的笑了。
    这次回去带一点礼物给总管吧。
    唔……就带象牙好了,这东西,开普敦好像有的样子。
    「叔叔,我们等一下停一下开普敦吧?」
    两人从东南亚买了满船的宝石,这才刚过了红海。海面很平静,这附近海盗虽多,但却比不上非洲东岸。
    大约也是因为非洲东岸距离欧洲较近,沿岸港口又都產黄金象牙。一些比较没本事的小海盗到不了红海海域,乾脆就近在非洲东岸抢船。
    也因此,从东南亚回来的船队,基本上都会在非洲最南岸的城市,开普敦,稍停。补充一点水粮,然后绕道,从远洋回欧洲。
    损失一点时间、金钱,也总比满船的宝石都被抢光的好。
    「好啊。」卢可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夕阳,随口应了声。
    过了不久。在月正当头的时候,他们进了开普敦,让港口官员验证过了入港证明。他们将船停在港口,一行人进了城镇。没有要卸货,船员就熟门熟路的自己找乐子去了。
    烟波跟卢可一齐到了交易所,想买一点象牙跟黄金,没想到却巧遇浪皱眉。这时浪皱眉正在跟交易所的老闆谈话。烟波喊了声「浪叔叔」之后,开心的跑了过去。卢可在后头慢慢走着,不多久也走到他们身边。
    老闆微笑頷首跟他打了个招呼,「卢可先生,近来可好?」
    「谢谢老闆关心,一切都很好。」他转头拍了拍浪皱眉的臂膀,「这么巧?」
    「是啊。」浪皱眉打量了他的脸色,「气色不错。」
    卢可笑着頷首,气色不错这句话已经变成眾人见到他一定要说的话了。
    「对了,卢可先生,我记得烟波是你的养女?」交易所的老闆忽然风马牛不相干的问起了这事情。
    「是的,就是她。」卢可拍了拍烟波的肩,「请问有什么事吗?」
    交易所老闆看了看那名瘦小的女孩,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收到一个从法国马赛来的包裹,说是要给烟波船长的。」
    「给我的?」烟波伸手接过,「法国马赛?」
    她正想拆开,却听见浪皱眉站在一边,倒抽了一口气,伸手就夺走了那包裹。
    「浪叔叔?」烟波错愕的抬头。
    浪皱眉脸色铁青,从喉头挤出涩然的声音。「我们,还是上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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