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下,晃摇不安的树林中响彻卑微的求饶声。
    「饶命、饶命啊姑娘!汪某理当与您无怨无仇,您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这中间是否有甚么误会?」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汉子狼狈地滚坐在地,面对白衣女子伸至他喉结前的骨爪,无骨气地抖着身子。
    「误会?汪教主,你贪图我杭家所有的藏宝图,杀我双亲,灭我家园,此仇何说?」
    「难道你、你是……当年杭家的那个小姑娘……」中年汉子抖着手指,瞠大了惊恐的双目,「你怎学得这般阴邪毒辣的武功?莫不成是……江湖传言中的鬼爪手!」
    「不错,我得九玄宫的主人亲传武功,如何?」
    中年汉子眼尖地捕捉到女子眼目一瞬即逝的情绪,驀地里,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杭姑娘,当年其实……都怪汪某误信了小人挑拨离间之言,以为杭氏夫妇欲将藏宝图献予丁零人,殊不知……唉!汪某误杀无辜,事后亦是后悔不已啊……」
    体认到身前的爪子微微一顿,中年汉子眼色转狠,骤提内力于掌心,身形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女子腰间反手擒去,眼见即将得手脱身,忽感背脊传来一阵热辣的刃刺之痛,似有利爪入肉三分,直直切入骨头上去,瞬即将他的生命终结。
    中年汉子就连痛呼的机会也没有,笔直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一个邪魅阴寒的紫衫男人,黑爪浴满了腥臭的鲜血,恍若饮血的妖魔。
    「你!」女子惊呼,震异中竟掺上慍色,「你……跟踪我?」
    男人阴沉地瞪着她,眼底霎时提上一股狂然的急怒,「你以为我会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你方才险些死在这小人手里!你不曾行走江湖,不知人心之恶,根本不懂得保护自己!」
    「就算遭人暗算而伤,那也是我的事,不须你多事!我要亲手了结我的仇恨,你怎地总是不懂我!」女子冷声斥喊,直睨他的目光恨切。
    「月下!」他怒吼,想安抚她,踏上前去拉她的手,「好了,我们回谷……」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在挣脱的同时冷冷地刮了他一巴掌,爪甲不期然地在眼角处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鲜红恍若泉涌般地不断垂落,流满了他半边的脸,一行行,彷彿是他的泪。
    他身上的紫,他颊上的泪,他手上的血,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妖邪无比。
    霜风凛凛,林间静得阴森,如他们之间。
    她被他颊上的大片血泪震慑住,剎那间呆了,满是不敢置信的惶然,尽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她以为他会怒极而狂,不料他却只是默然地瞅她,阴霾地瞅她,鬱绝地瞅她。
    红色的泪在他的脸肆流,彷彿在她心底生了一株荆棘,扎得她涩涩生疼。
    何以,她用他的武功伤了他,非但感受不到半点雪恨的快意,还会为他痛、为他焦?
    她情不自禁地仰首行近,几乎要抬袖为他拭血,几乎要衝口道歉,几乎要问他痛不痛,只是这些几乎都来不及成形,就被一行杂而急乱的跫音覆盖,扰攘了本来一片肃静的树林。
    「是汪教主!他死了!你们、你们竟杀了我金轮教的教主!」
    金轮教四方八面的教眾闻香而至,当中不乏武功高强之士,未想却迎来了教主之死讯,庞大教眾叫嚣着,纷纷拔了刀剑,直到那紫衫男人缓缓转首,恍似漫不经心,那浴了血的脸和手却眩了眾人的目,如见了鬼剎。
    「你……你是何方妖孽?」
    「九玄宫,九郎君。」男人邪佞地扯了扯唇,在一颊血泪下尤显鬼魅。
    「九玄宫……夜合谷、鬼爪手……贵派久绝江湖,如今突来杀我教教主,难不成九玄宫也想要和金轮教争天下?哼,今日不杀你,江湖难得安寧!」
    九玄宫,绝跡数十载之后再现江湖,居心何在?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一种杀意同在心头,口头上为了江湖之安,实则为了独霸武林之私。
    同一时间,几百把铁剑朝前方刺去,欲取先机之利,以势眾欺人单薄。
    男人面容阴寒如昔,冷目相视,丝毫不将数百名的对手放在眼内,「找死!金轮教自取灭亡,那我只好成全!」
    「尊主!」月下惊喊,倏地抓住男人紫艷的衣袂,「我们用鸳鸯手……」
    「不须,区区乌合之眾,我一人应战便可,你站一边!」男人猛力将她推开,抬起一双鲜红的爪,那双怒着的眸彷彿也泛漫着血丝,併射出狂然的杀气。
    鬼爪手一出,如夜鬼怒啸,将孤寂的树林涂染上浓得刺鼻的血色,嚣狂地蔓延开去。
    是谁的血洒了在林中?
    她的双眼紧紧追随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无时无刻都在恐惧着那是他的血……
    为何不让她帮忙?是因为她拒绝过他,他也要如此待她么?可她怕,莫明所以地怕他受伤啊!
    此刻,她方知晓,在天地之间,她的生命里,原来──
    只馀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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