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想好了,“想吃桂花圆子,中午的时候就跟厨房吩咐过了,叫他们晚上准备。”
    “那就好。”他笑了笑,离晚饭还有几个时辰,但那桂花圆子的甜香,似乎提前到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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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凉空气里还掺杂着浓浓的鞭炮味道,没过上元节,便还算在新年里。
    府中各处一早就悬好的灯笼,随着冷风轻轻摆动,虽还没有点亮,却也已经赏心悦目,单看这个样子,就不难想象等入夜会是怎样的美景了。
    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凌家小公子凌琰,招待宾朋的事,自然有他的爹爹操心,身为祖父的凌濯带着亲家齐景天只在席上简单露了露面便离开了。
    齐景天才恢复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席上等着与他结交寒暄的人数不胜数,老哥俩都觉得,与其与这些人浪费口舌,倒不如躲到清静处叙叙旧呢!
    两人来到凌濯的听涛居煮茶议事。
    “一转眼已经有半年多了,齐州境况如何?”凌濯为齐景天斟了杯茶,先问道。
    齐景天微微笑笑,“都在好转,先前只顾着招人,如今人手差不多了,大部分在往正轨上靠。”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起码比上次来的时候强。”
    “那就好,”凌濯点头道,“短时间内能恢复起来,也是很不易,想来你必定辛苦。听说,把顺字号关了?”
    齐景天嗯了一声,“当初赵颐拿着顺字号做幌子,已被糟蹋的太多,再说,也招朝廷忌讳,留在手里,弊大于利,索性就撤了。”
    凌濯赞同他,“这样也不错的,江北近京城,天子脚下,还是小心些好。”说着往茶壶里换了新茶。
    齐景天眼看那茶壶泛起热雾,把不久前的想法想凌濯道出,“其实顺字号还是小的,墨城那边,我恐怕也不得不要放手了。”
    凌濯一顿,抬眼看着他,他续道,“少帝已经亲政,照心性来看,不太可能是个昏君,古往今来,但凡有野心的帝王,不容许有半点隐患。赵颐就是例子,就算他不起兵,总有一天,少帝也容不下他。相应的,我齐某既是平头百姓一个,倘若手里一直攥着宝贝疙瘩,少帝又岂能容得下我?”
    凌濯不得不佩服齐景天的心境,这些事情,其实就算外人看得清楚,难保当局者会放不开,如今齐景天既能舍得放弃一手经营起来的墨城,可见他想的十分透彻。
    墨城可不比齐家原有的那些家业,齐家几代先辈辛苦经营,才攒下了那些丰厚家产,齐景天从祖宗手里承接过来,再将其发扬光大,多少是有坚实基础的,但墨城不同,那是他在家变之后,凭着一股子心气建起来的,里面含了他太多心血。
    如今说放就放,连他这个旁人都觉得肉疼。
    凌濯轻叹一声,“就这么舍了?”
    齐景天半是苦笑,“不舍,如何给子孙后代安生呢?你瞧,你的孙子,我的外孙,这么招人爱的小人儿,咱们岂能忍心叫他将来涉险?”
    他喝了一口茶,语气轻松了些,“不过还好,照朝廷的意思,只是收回地皮,纳入青州府管辖,府邸还是我的,往后也可继续行商。一处铁矿可以保留,其他的都贡献出去了,至于那座金矿,因提前给了萱萱,也不算我的,所以也留下来了。”
    交代完这些,他总结的感叹,“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还不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吗?这么着办,也算讲理的了。”
    凌濯安慰道:“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为了长远考虑,如此也好,你主动贡献出去,总比到时候被硬要着强,也好!”
    齐景天点了点头。
    可虽然想得通,心里却不可能不痛啊,那里费了他多少心血?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自己亲手养育大的,眼看着要送给别人了……
    第八十三章
    两人说完话,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见天色还早,索性再摆上棋盘对弈几局,不知不觉间, 就到了掌灯时分。
    院中等候的小厮见二人得了空闲, 赶忙道:“家主,少主方才差人来请您同齐老爷过去用晚饭。”
    二人这才发现天色不早,把棋盘子一撂,去吃饭了。
    齐萱还在坐月子, 不能出房门,平素吃饭都是在房中,今夜家人围在一起吃汤圆, 虽然她很想去,但也没办法,只好叫乳母丫鬟们抱着儿子去给祖父外祖父请安了。
    尽管凌瑧也不忍把娇妻独自留在房中,但也不能怠慢岳父, 只得陪着两位长辈吃饭, 好在才吃了没多久,就见那边丫鬟乳母们抱着襁褓过来了, 领头的晚彤笑嘻嘻的禀报,“少夫人叫小公子来向长辈们问安。”
    襁褓里,小小的人儿睁着黑亮的眼睛,正好奇的望着房中悬着的宫灯,凌瑧心间蓦的软成一片, 刚想伸手抱,却听见父亲先他开口,“来来,抱到我这里来。”
    父亲是长辈,也是琰儿的祖父,凌瑧当然得先让着他,便对乳母点了点头。
    乳母便乖乖把琰儿抱了过去。
    凌濯还记得多年前抱儿子的姿势,只是稍显生疏了些,不过还好,小家伙很给面子,进了怀中也不哭。好不容易升任祖父,凌家主刚要眉开眼笑的逗一逗孙儿,就听一旁的老友兼亲家齐景天嫌弃道:“你浑身都是酒味,小心熏到我的好外孙。”接着又换了语气,凑过来笑嘻嘻的向琰儿张手,“琰儿,来,外祖父没有喝酒,叫外祖父抱抱。”
    凌濯一愣,想反驳几句,但又说不出口,好吧,自己确实喝了酒……
    好歹齐景天远道而来,又是亲家,他只好心有不甘的把孙儿交了出去,齐景天终于抱到了小外孙,乐呵呵的低头仔细瞅,把小家伙从头到尾的看了好几遍,才感叹道:“这眼睛像娘,跟萱萱小时候一模一样。”
    凌濯凑过去,不甘心的争,“鼻子嘴像他爹,长启才出生时就这样。”
    ……
    眼看两位长辈抱着自己的儿子不松手,不错眼珠的瞧啊瞧,凌瑧在旁默默喝了杯酒。
    举头望天,只见窗外一轮明亮圆月,如他一样,孤零零的,他今晚就不该出来,陪着萱萱在屋里吃圆子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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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瑧早早回了房,齐萱一见他还有些吃惊,问道:“这么早就吃完了?”
    他嗯了一声,“简单吃了一些,只是陪岳父说说话,我特意空了肚子好陪你一起吃圆子啊。”
    她抿嘴笑起来,“那正好啊,我叫她们煮去了,等会我们一起吃。”
    “嗯。”他点了点头,换了身卧房里穿的袍子,又去净了净手,恰巧外面就有热腾腾的圆子送进来了。
    两人坐到桌前一起享用,终于吃到自己想吃的桂花圆子了,齐萱舒服的喟叹一声,享受至极的模样,凌瑧觉得好笑,说,“如果喜欢吃,可以叫厨房天天做的,又不是多难的事。”
    她撇撇嘴,“才不是呢,这东西虽然好吃,可吃多了长胖,我本来就比从前胖了,哪敢整天吃啊!”
    “哪有啊?”凌瑧放下汤匙,看了看她,“我没瞧出来你胖啊,还跟原来一样的。”
    她摇头说,“你别宽慰我了,去年的衣裳,穿起来都有些费劲儿了,怎么不是胖了?”
    他闻言又将她仔细看了看,忽然牵唇一笑,低声说,“该胖的地方胖,这样正好。”
    她一怔,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忍不住低声嗔他,“旁人还在呢。”
    他没说话,只是挂着淡笑,不错眼的看她,半晌,才又低头吃自己碗里甜甜的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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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景天一直在临安住到二月春暖,直到闺女出了月子。
    满月这天,产妇该回娘家小住一下,南北方多数地方都有这个习俗,可齐萱若想回趟齐州,路上就要花费十天半个月,那就不是小住了。尤其她才刚出月子,身体虚乏,立刻回齐州也不太现实,齐景天便把闺女和外孙接到了临安城中他去年买下的别院里,权当叫闺女挪挪窝了。
    已经一年了,院落经过一番慢条斯理的精修,极其雅致,与北方的民居是截然不同的风格,齐萱陪着爹简单转了一圈,心里非常满意,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劝爹,“您瞧这院子多好啊,总空着太可惜了,您有时间要常来住一住的。”
    齐景天当然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叹道,“爹何尝舍得你们?是咱家的产业被那恶人祸害了这么多年,想要振兴起来,难免要费些精力,爹也是身不由己。”
    齐萱忽然有些内疚,“把您自己留在齐州,女儿也是不孝……”想了想,又劝爹,“倘若遇见合适的人,爹也别委屈自己,女儿没什么意见,只希望您别孤孤单单。”
    齐景天愣了愣,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是摇头叹道,“除了你娘,这世上再没有合适爹的人了,爹当年没能保护好她,如今日子顺当了,倒是再找别人,能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吗?”
    齐萱轻叹了一声,想起天上的娘,忍不住红了眼眶。
    察觉话题沉重,齐景天赶紧又换了语气,“爹没委屈自己,手头有事情忙,也不孤单,再说,还有琰儿……”他低头逗逗正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外孙,慈爱道,“等琰儿长大了,也会去看外祖父,不是吗?”
    齐萱也低头去看粉嫩的小人儿,一口就应了下来,点头说,“等天暖和了,咱们回外祖家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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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到了初夏。
    这几个月里,齐景天终于办好了大事,将墨城的地契与几座矿藏一并捐给了朝廷,这对初初亲政的少帝来说,是莫大的支持,少帝赵驰非常感动,为表感谢,还特地赐了齐景天万恩侯的爵位,为一向富庶的齐家锦上贴花。
    这年的中秋,齐萱与凌瑧带着琰儿回到齐州,凌濯也跟来齐家做客,一大家人又齐聚一堂,团圆的饭桌上,凌濯半是打趣老友,“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用墨城换了个侯位,也是不亏的。”
    齐景天有些无奈,微微笑道,“有名无实的名号,锦上添花罢了,要紧的是咱们表明衷心,不遭忌惮。”
    两位长辈正说着话,席间冷不防传来一声清脆响声,似是碗碟碰撞。
    众人扭头去寻,发现罪魁祸首原是坐在爹娘身边的小凌琰。
    琰儿一天天长大,因为有北方血统,所以瞧着比同龄的孩子壮实一些,如今八个多月的小人儿正值活泼的时候,自己坐着外祖父特意命人准备的小椅子里,不停的手舞足蹈,一个俯身就抢了娘亲面前的调羹,还拿在手里摇头晃脑的跟众人展示,不小心碰了下自己面前的碗碟后,发出刚才的脆响,小家伙怔了怔,接连不停的敲个没完。
    齐萱把他手里的调羹挪开,敛了笑意瞪着他看,“不许胡闹。”
    琰儿愣了半晌,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两个米粒般的小牙,一脸的讨好。
    齐萱绷不住了,松了脸,重又露出温柔的笑来,琰儿察言观色,知道娘亲不生气了,笑得更加卖力。
    满屋子的大人都笑他,齐景天更是溺爱的唤了一声,“小机灵鬼儿!”
    凌濯倒是想到一件事,问他,“听闻少帝降旨的时候特意表明,这万恩侯的爵位世袭罔替,你是如何打算的?是否要过继族中子弟?”
    所谓世袭罔替,是指这爵位会一代代传下去,不会降级。这本是莫大的恩典,只是有一个难题,齐景天就齐萱一个女儿,如今又不打算续弦再生,那么等他百年之后,这爵位要传给谁呢?相应的,还有齐家的家业,将来要如何传承?
    通常别人家的做法,都是从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孩儿,当做自己的儿子,将来承袭自己的爵位,可齐景天已经没有近亲了,当年赵颐为了叫他的家产名正言顺的落在齐玉瑾的头上,早已把坏事做绝,将齐家血脉比较近的族人一并铲除了干净,如今若是过继,恐怕只能王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里去找了。
    齐景天倒是没想这些,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有的东西将来自然都要留给她,不去考虑别的。”
    不过爵位的问题他确实考虑过,只是不太无确定亲家的想法罢了,此时不如趁大家都在,索性提出来商议一下也好。
    他道,“其实咱们膝下都是一根独苗,将来凌家,齐家都是他们二人的,”只是倘若一下合并起来,未免太过招人,不如还是分开的好。
    凌濯直截了当的说,“琰儿是长子长孙,已经入了族谱,改不了了,等下一个孩子,就跟你们姓,将来承袭你的爵位家产,比过继别人的孩子强。”
    齐景天与齐萱皆感意外,没想到凌濯能大度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毕竟叫自己的孙子继承外祖家的姓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齐景天点头叹道:“大恩不言谢,凌兄总是这样替我着想。”
    凌濯笑笑,“什么谢不谢的,还不都是为了子孙好,他们过得好,咱们才没白辛苦不是!”语罢举杯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来,咱们喝个团圆酒。”
    齐景天点头,跟着举起杯来,琰儿跟着张嘴啊啊的叫,齐萱心里高兴,含着笑给儿子喂了一勺奶羹。
    语罢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凌瑧,凌瑧一直没说话,长辈们的决定,他也赞同,况且他明白,这样做,她也开心。
    第八十四章
    晚间回了房, 孩子跟着乳母睡去了, 夫妻两个偎在一起说话。
    齐萱想起方才两位父亲在饭桌上的谈话,还是忍不住感慨,摸着凌瑧的手问, “方才公爹说的话, 你是怎么想的?”
    她还是担心他会有意见,毕竟他是当爹的。
    凌瑧笑笑说,“父亲是家主,他都发了话, 自然是听他的,都是咱们的孩子,再说又不是跟外人姓, 我没有意见。”
    他揽了她的肩膀,续道:“其实岳父考虑的不错,且不说爵位的事,就单单家业来说, 等将来还是会到你的手上, 凌齐两家合为一体,到时盘踞大江南北, 咱们高兴,朝廷未必高兴啊!咱们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必须得学会韬光养晦,如同岳父将墨城拱手相送是一个道理,他自己的心血, 难道甘心吗?可是若是舍一座城,换一家老小平安,还是值得的。”
    齐萱点头,“我也明白,到时叫下一个孩子姓齐,等他们长大了,兄弟两个一南一北,各自经营,也还是好的。”她叹了口气,“只是到时候我们想吃团圆饭,还得像现在一样,来回奔波。”
    凌瑧一笑,“孩子大了,就叫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咱们两个游山玩水,乐得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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